转眼间,朵拉七岁了,开始了小学一年级的生活。
“妈妈”这个常人生活里难以缺失的重要角色,渐渐地已经成为了朵拉生命里的一抹记忆。朵拉长高了,懂事了,喜欢看书,喜欢望天,喜欢握着笔稚嫩地写文字,还喜欢对人微笑。
听人说,朵拉的妈妈再婚了,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或许就是妈妈不再偷偷地跑来看望朵拉的原因吧。没有妈妈陪伴的日子,朵拉的心里藏着深深的失落感,就像夜晚的天空中闪亮的星星般,数也数不清楚。
奶奶依旧刻薄地待着朵拉。她不喜欢朵拉的妈妈,自然也不喜欢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她常常找茬把曾经对朵拉妈妈的不满或者对生活的抱怨发泄在朵拉的身上,而朵拉的爸爸,常常对此熟视无睹。
每次家庭聚会时,奶奶的七个儿女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唯独朵拉像个“小受气包”一样,常常被人遗忘在角落里。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一起玩耍,每当有孩子淘气做错事情,第一个被批评的人永远都是朵拉;每当孩子们玩得兴高采烈时,被叫过来帮忙做家务活的永远都是朵拉;甚至有些清晨,孩子们正在熟睡中就会听到奶奶一边打扫房间一边谩骂着:“和你那养汉妈一样一样的,除了嘴馋就是懒……”朵拉不知道是谁一大早就惹奶奶生气了,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被责骂声惊醒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小声地猜来猜去,迫切地想知道奶奶嘴里咒骂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然而最后的结论往往都是朵拉。朵拉感到很委屈,她明明刚睡醒呀,怎么可能一个睡着了的人会惹奶奶生气呢?但这就是事实,是朵拉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一个人讨厌你,你的呼吸对她来说都会是一种噪音;当一个人不爱你,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天大的错误;当一个人想责骂你,无论你怎样乖巧,她总是有找到骂你的缘由。
朵拉常常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抹着眼泪。她想妈妈。她希望有一个会魔法的人能让奶奶像喜欢哥哥妹妹们那样的喜欢自己,她渴望被人善待,她渴望被人宽恕,她渴望被人疼爱,而现实生活,总是不遂人愿。
朵拉听过奶奶讽刺而又不屑地描述过妈妈曾经洗衣服的场景:“如果衣服的领子脏了,你那个养汉妈,就会把领子放在水盆里,只洗领子;如果衣服的袖子脏了,你那个养汉妈,就会把袖子放在水盆里,只洗袖子……”这是不是事实,朵拉不知道。
妈妈有很多兄弟姐妹,她是朵拉姥姥、姥爷家里年纪最小的最漂亮的那一个孩子,因此从小到大备受父母、兄弟姐妹们的呵护与疼爱。很多待嫁女青年应该学会做的家务活,妈妈都一无所知。她和爸爸是自由恋爱,爸爸追求了几个月妈妈才肯答应成为他的女朋友。待到谈婚论嫁时,妈妈要求要有中国八十年代盛行的自行车、洗衣机、电视机还有好看的呢子大衣,因为当时爸爸条件很好,一一满足了妈妈的愿望才把她娶进了家门。然而这诸多在婆家人看来不合理的要求,也成为了双方家人日后生活里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
婚姻就是这样,当彼此的新鲜感渐渐地褪去,只剩下琐碎的柴米油盐和啼哭不止的孩子时,两个人性格上的棱角也一展无余,没有人愿意为谁妥协,也没有人愿意忍受一丁点的委屈来迁就对方性格上的不完美。不肯服输的两个人在各自的亲友面前,都以指责对方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无辜,最后的最后,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成了近在咫尺却又恨之入骨的陌路人。当他们要结束一段已破败不堪的婚姻时,孩子便成了这段婚姻里不该到来的多余;当谁都不想让这段错误婚姻里的产物,拖累了自己未来的人生时,孩子便成了当事人双方推脱、埋怨和伤害彼此的利器。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爸爸妈妈在法庭上相互推诿,都想要把朵拉送人的场景,是朵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记忆!
两个从小被父母悉心呵护的孩子步入中年后,却残忍地把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单亲家庭里的一员。
这是命运。
朵拉没得选择。
记忆里最难挨过的不是责骂,不是饥饿,也不是同龄的小伙伴们的嘲讽,而是漆黑的只有一个人的夜晚。
奶奶时常去其他的儿女家小住几个月帮忙照看孩子。爸爸每天深夜两点多都会疲惫地爬起来,趁朵拉熟睡时骑着菜车去菜行上卖菜。朵拉常常天还没亮时就会醒来,惊觉爸爸不在身边,便会急速地惶恐地打开灯,然后蜷缩在被子里久久地不敢闭上眼睛。大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朵拉一个人。有时狂风怒吼,狠劲地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和房门,每每此时,便是小朵拉人生里最难挨过的时光。她总感觉有看不见的幽灵在房间里出没,就算困得两只眼睛不停地打架,也要强迫自己精神起来不能闭上眼睛,生怕一眨眼的工夫,就会看见可怕的鬼魂出现在自己的身旁。
那个年代,或许是看多了“封神榜”和“西游记”的缘故,孩子们的世界里盛行着狐狸精这一传说。相传狐狸精神出鬼没,专门吃独自一人在家的小孩子,它能来去无影无踪,就连成年人都不是它的对手。奶奶曾数次的讲过这样的故事吓唬朵拉,孩子们之间也曾无数次的彼此倾诉着对狐狸精的恐惧,久而久之,朵拉傻傻的分不清楚现实与想象中的区别,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内心里的恐惧感,就像一个要爆炸了的气球般贪婪地吞噬着朵拉内心里的安全感。
后来,每一个晚上朵拉都不敢沉沉的睡去。凌晨爸爸醒来时,朵拉也跟着迫不及待地醒来,她怕极了一个人的夜晚,她宁愿在菜车上冻得缩成一团,不停地打着瞌睡,也不愿意在等待天亮中惶恐不安地度日。
爸爸心疼朵拉,便在菜车上搭了一个小窝,每天的凌晨时分,朵拉便蜷缩在小窝里,安心地睡着。
有一次。当爸爸正准备过马路时,一辆违规的三轮车从爸爸的身边反方向呼啸而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爸爸连人带车翻滚在了地上。而朵拉,就睡在车里。
五颜六色的黄瓜、西红柿、土豆、萝卜、白菜滚落了一地,爸爸顾不得膝盖上流着血的疼痛,一把掀起菜车,惊慌地抱起被倒扣在车底的朵拉,朵拉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浑身颤抖地躲在爸爸的怀里号啕大哭了起来。
幸运的是,除了爸爸的膝盖受了伤以外,朵拉安然无恙。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小小的朵拉,又一次躲过了劫难。
上天刻薄地对待朵拉,又在每一次危急时刻出手相救。而朵拉,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生活里的一波三折,不久后,她竟然成为了菜市场上的小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