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锦先前敢骂他的性子倒又收敛了不少,低着头站在一旁,捂着肚子闷不吭声,双眸里透着些空洞与茫然,死鱼一般的,只让战青城觉得烦燥。
“你就那么喜欢姓赵的不成?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战青城烦燥不已,一拳头打在屋中的柱子上,面容阴沉。
苏凤锦心下颤了颤,低声道:“告辞。”
战青城有些火大:“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赵阮诚那样的小白脸,我要收拾他不过是一抬手指的事!”
“离我远点,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苏凤锦一拂衣袍转身匆匆跑了出去,外头拿了东西进来的芳姨有些傻眼:“这是怎么了?”
“把东西搬回东屋。”苏凤锦捂着肚子大步朝东屋走。
春芽抱着一床薄忙跟上她:“你又要作什么?东屋已经住不得了,夏季本就多雨,到时候下起暴雨……”
“我是主子你是主子!我说回去就回去!”苏凤锦匆匆回东屋去了。
芳姨站在主屋门口,担忧的望向战青城:“将军莫气,这女人家的到底心事多些,她只是还看不透,日后明白过来,会好的。”
“好生照顾她。”战青城揉了揉眉心,瞧着那提着吃食过来的兰馨,只觉十分疲惫,别人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人也不愿给,倒真是作孽。
芳姨只得将东西全部搬回了东屋,东屋里头的瓦塌了一大半,就跟那雷劈过似的,头顶一片青天,苏凤锦坐在大厅里,身上裹着个毯子,头顶上空空荡荡,炎炎的夏风吹拂着,带来了满屋的闷热之感。
芳姨扔了手里的物件,朝苏凤锦道:“你这又是何苦,爷待你好到这地步了,你怎的还不知足,这些日子若不是爷罩着你,你这纸糊的,早不知道卷了哪个破草席子埋地底下了,西屋那个你还真当她是好人不成?”
苏凤锦双眸空洞,呆呆的坐着,视线落在外头已经开了花的槐树上,忽的想起那日雪夜里,战青城撑了把伞站在她身旁,那时候的目光,本也不过是在瞧着一件玩物罢了。
将军府家大业大,战功赫赫,她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家的弃妇,战青城又如何会将一颗真心放在她的身上。那颗心,想来早已经给了卿如玉了,于她,什么样的处境都是不打紧的。
夏季的暮色总是长一些,夕阳自外头铺进来,血一般的红色染透了半边天,战青城实在放心不下,又来了东屋,见她目光空洞的坐在那椅子上,一时僵在原地。
芳姨拽了挽珠去了后院,将这前厅让予了战青城与苏凤锦。
苏凤锦垂着脑袋,闷不吭声,这般空洞的神色,让战青城有些晃然,好似又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候,那般沉默,茫然,甚至木讷。
“同我回主屋,我给你安排了偏房,断不会扰你。”战青城放低了语气,微蹲下身来,抬头瞧着她,却见她双目微红,一时有些无措。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同我说了,我去替你报仇。”战青城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将那些个事儿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她如此这般了。
苏凤锦哑着嗓音,低声道:“没事。”
“你,你当真就这般厌我?”战青城猛的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将视线投过来,可是苏凤锦的视线太冷清了,清冽得让人心寒。
战青城忽的松了手,冷笑道:“当真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枉我一片真心。”
真心?苏凤锦扯了扯唇角,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冷笑。她又如何会信了这个人的真心去。
战青城只觉烦燥,又不想将火发在苏凤锦的身上,只得拂衣而去。出了东屋,远远的便见兰馨走来,顿时觉得自己当真是瞎了眼,放着兰馨这般温婉得体的姑娘不要,非得吊死在苏凤锦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
兰馨瞧着战青城眸色悲伤,她福身一拜:“爷,这是怎么了?听闻昨儿府中出了小偷踩盘子,怎的把东屋都踩成这模样了。也不知那姐姐现下可有了妥当的住处。”
战青城拧着眉,温声道:“理她作甚,走,我领你去外头转转。”
兰馨一时大喜,瞧着身上的衣袍发,面容娇羞:“那,那妾身去换一套衣裳。”
“这套倒也衬你,走吧。”战青城扫了一眼她这艳华的衣,只觉与苏凤锦是两种性子,苏凤锦那死鱼样,也不知他是几百年不沾荤腥了不成,先前竟那般的宝贝着!
战青城直接领了兰馨去的一品阁,这消息一会儿的功夫便传得到处皆是,世人只道是战将军乃爱妻之人,待魏尚书家的那位当真是好极了,两人青天白日的牵着手下马车去一品阁,别提多恩爱了。
芳姨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就着暗沉的灯盏对苏凤锦道:“爷今日怕是要宿在西屋了,你看看你,怎的这冷冷冰冰的样子,怎的跟爷前世欠你似的!要是我家那位还在,我要是有你一半娇情,早一巴掌糊死我了!你也莫再这般不识好歹了,爷到底待你是真心的。”
苏凤锦瞧着屋子里的那个荷花缸,里头有几尾金鱼在游动,她便取了些鱼饵来喂,一时引得游鱼争相哄抢,她垂眸,轻声道:“芳姨,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主子了。”
芳姨愣了愣,随即送了她一记白眼:“就你这纸糊的主子,你还能干点什么正事你说,连爷都伺候不好,见天的惹爷生气……”
挽珠从外头冲了进来,急急的道:“不好了不好了,那江南屏州发大水了,眼下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谈这事儿呢。”
芳姨忙叹道:“那江南屏州总是隔个三五年的就发一次大水,治都治不住,当真是苦了屏州的那些百姓了。”
江南的屏州居住的百姓有好几千,若是要这般大规模的避灾祸,旁的邻县也受不住,朝庭三番五次派人去处理也是无果。
苏凤锦哦了一句,垂眸继续喂鱼。
挽珠凑过去,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怎么了?来月事本也是件好事呢,说不定日后侍寝了,还能怀上小少爷呢。老夫人又是个想抱孙子的……”
“挽珠,不要胡言乱语。”苏凤锦坐在缸子旁,喂着鱼。
挽珠也是知道她这态度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下去煎药去了。
到了夜里,果真下起了暴雨,电前雷呜的,听着就跟要将这屋子炸了似的,苏凤锦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觉,夜里有雨漏滴在了床上,床前明月光是没见着了,巴山夜雨涨秋池倒是有,不过,涨的却不是秋池,而是苏凤锦这内室,滂沱的大雨就跟瓢泼似的,哗啦啦的,一个时辰的工夫,这水已经漫上来了。
连着床都一并被打湿了。
苏凤锦蜷在床上,瞧着那已经有小桌子腿高的水,发着呆,门被推开,挽珠与芳姨急匆匆的跑了来,朝苏凤锦道:“小姐,你没事吧?这东屋的地阶本就矮些,眼下又是大暴雨,咱们还是先离开东屋吧,就怕水大了,真把东屋给淹了。”
一声雷霆在屋顶上炸响,苏凤锦吓得面色惨白的蜷在床上。
门外一道身影淌着水大步而入,来到床边,朝苏凤锦伸出手:“我先将你带出东屋。”
不等苏凤锦同意,战青城便将人抱起来,直接出了东屋,一路上大雨滂沱着,苏凤锦被战青城牢牢的护在怀里,一路飞一般的奔去了主屋,主屋里头备了干净的衣服,芳姨与挽珠伺候着她换了套干衣服,她坐在火炉子旁纠着帕子,低声问:“东屋怎会有这般大的水。”
战青城倒了盏热茶递给她,见她愿意主动开口,一时高兴,便多说了几句。
“下午时今上召见,江南屏河河堤坏了导致的大水,那条河与长安的秦淮河相通,你府中有一池子的地下水原是连着秦淮河的,暴雨一下,也就淹了。明日我要去屏州处理水患之事,许一两个月也不会回来,你就在主屋好生呆着,我会吩咐安吉好生照顾你。”
苏凤锦抱着膝盖团在软塌上,呆呆的瞧着那盆碳,闷声不响,身旁的芳姨急得火烧火撩的,暗中掐了她一把,她这才道:“多谢将军好意,我回东屋呆着就是了。”
“先前有些话,原是我说的过份了些,锦儿,我给你一些时日,把姓赵的那混蛋忘了,你也给自己些时日来看清我是否真的真心。待我回来,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战青城与兰馨只呆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只觉无趣,魂都控制不住的往东屋飘。
苏凤锦心口忽的一跳,她紧了紧拳头,哑着嗓音:“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爱你,将军,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你又何苦强人所难。”
战青城一张脸忽的阴了下来,芳姨忙道:“爷莫生气,听挽珠那丫头说,今日原是少奶奶她娘的忌日,心情不好说错话那也是一时糊涂。”
芳姨又掐了苏凤锦一把,苏凤锦只低着头,死鱼一般:“我说的实话,你何苦这样折磨我。”
战青城为了卿如玉挂了那么多的肖像,原也不是假的。她与卿如玉有几分相似,也不是假的,战青城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卿如玉,所以将那真心暂时的放在她心上罢了,可是被欺过伤过一次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人口中的真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