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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黄蜂奇航(16)

保罗·柯克的旁边没有地址,而电话号码旁边还标了一个大写的N,而且非常小。“这个N是什么意思?”彼得说。

“纳斯提夫。这是他在纳斯提夫的电话。”

“那他其他的电话呢?”

“他没有其他电话。”

“那为什么要标?”

“事实上,我不记得了。”甘默尔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有可能是真的。但N更可能代表“守夜人”。

彼得问:“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飞行员。”

“在哪儿工作?”

“军队。”

“啊。”彼得本来就猜测过“守夜人”有可能有军队背景,因为他们对军队部署的细节观察得很准确,“在哪个基地?”

“瓦达尔。”

“你刚刚说是纳斯提夫。”

“这两个地方很近。”

“要20英里远。”

“在我印象里没什么区别。”

彼得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康莱德说:“把这个撒谎的混蛋抓起来。”

英格玛尔·甘默尔家的搜查结果令人很是失望。彼得并没有发现任何令他感兴趣的东西:没有密码簿,没有反动文学,没有武器。他很确定甘默尔就是这个间谍圈中的一员,但有可能只是一个小角色,只负责观察情况,然后向核心人员进行汇报。接着那些核心人员会将情报汇报给英国。但那个关键人物是谁呢?彼得希望那就是保罗·柯克。

在开往50英里以外的飞行学校之前,彼得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照顾他的太太英格。他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给英格喂苹果蜂蜜三明治,一边臆想着和蒂尔德在一起的家庭生活。他幻想着蒂尔德在夜晚外出前做准备的情景:用毛巾擦干刚刚洗好的头发,穿着内衣坐在梳妆台前磨指甲,对着镜子为自己戴上一条丝巾。他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地渴望和一个生活能自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他必须要打消这种想法。他已经结婚了。妻子生病可不是私通的借口。蒂尔德是他的同事和朋友,再不可能有其他任何的关系。

他心烦意乱地打开了收音机,边听新闻边等着护士的到来。英国对北非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坦克部队穿过埃及边境进入利比亚,希望能够解除德军对托卜鲁克城的围困。听上去这应该算是一场很大的行动,虽然丹麦的广播电台通常会预测德国的反坦克炮将大规模地粉碎英军的武装。

电话响了,彼得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我是交通组的阿兰·福斯伦,”福斯伦是处理那个醉驾司机费恩·荣克的案件的警官,“审判刚刚结束。”

“怎么样?”

“荣克被判了六个月。”

“六个月?”

“对不起——”

彼得的视线模糊了。他感到身子发软,便马上把手撑在了墙上。“他毁了我太太一生,却只判了六个月?”

“法官说他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折磨,而且会追悔一生。”

“全都是狗屁!”

“我知道。”

“我以为起诉会要求重判。”

“我们确实要求了。可是荣克的律师很有说服力。他说那个孩子已经戒了酒,而且改骑自行车了。他现在在学建筑,可能会成为一名建筑师——”

“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

“我知道。”

“我不能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我们毫无办法——”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办法。”

“彼得,别做傻事。”

彼得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然,我不会的。”

“你现在一个人吗?”

“我马上要去执行任务了。”

“那至少有人可以跟你说说话。”

“是的。谢谢你打过来,阿兰。”

“对不起,我们没能帮到你。”

“跟你没关系。律师狡猾,法官又蠢。我们司空见惯了。”彼得挂掉了电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依然怒火焚身。如果荣克现在逍遥法外,他恐怕会找到他把他杀掉——可那家伙现在却安全地躲在监狱里,而且只需要在那里待上几个月时间。他想过把那个律师抓起来暴揍一顿,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真的那样做。律师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

门铃将他从悲愤的情绪中解救了出来。他很快振作起来,打开了大门。护士和康拉德同时到了。康拉德会和他一起去瓦达尔。他把夹克披在了肩膀上,把英格交给了护士。

他们开了两辆车,都是典型的别克警车。彼得猜到军队会给他制造障碍,因此在去之前已经请示布劳恩将军安排一名德国军官在必要的时候为他解围。此刻这位施瓦兹少校正坐在车里与他们同行。

整个旅程用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施瓦兹的大雪茄让车里烟雾缭绕。彼得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审判荣克的事。一会儿的行动需要他保持冷静,不能因为自己的怒气而坏事。他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可冷静只是假象,那怒火如同被盖在了一张毯子下面,从缝隙中散发出层层烟雾——就像是施瓦兹的雪茄,刺得彼得的眼睛发疼。

瓦达尔基地的草地旁立着几栋矮楼。这里的安保相当松散——因为这只是一间培训学校,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隐秘的东西——大门处只有一个守卫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连问都没问他们此行的目的。六架虎蛾排成了一行,就像是篱笆上站着的鸟雀。停机坪上还停着几架滑翔机和两架梅塞施密特Me-109。

彼得刚一下车,就看到了亚恩·奥鲁夫森,他少年时的玩伴。他穿着一身棕色的军装,正悠然自若地从停车场往外走。彼得心中的敌意油然而生。

彼得和亚恩自幼是朋友,直到12年前两家吵翻为止。当时,彼得的父亲阿克塞尔·弗莱明被指控逃税。阿克塞尔认为对他的起诉实在是不可理喻:每个人都在逃税,他只是报高了自己的成本压低利润而已。可最后他还是被判有罪,除了补回税款之外,还缴纳了大笔的罚金。

他一直和身边的朋友解释,自己只是利用了一种财务技巧而已,和诚信无关。然而奥鲁夫森牧师却不这么认为。

教会规定,任何犯罪的成员都必须要被公开点名或被逐出集会。如果他愿意,他依然可继续参加礼拜,但只能作为“旁听者”。当然,对于超速驾驶这样的不严重行为,并不需要履行这一纪律。阿克塞尔认为他所犯的罪行根本没那么严重,而奥鲁夫森牧师的看法却相反。

在阿克塞尔看来,奥鲁夫森给他带来的屈辱远远大于法院判决的罚金。牧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了他的名字,还要求他离开自己的位置,坐在后面的旁听席上,直到礼拜结束;更可恶的是,牧师还用关于“恺撒的物当归还给恺撒”的布道把他的屈辱推至了巅峰。

彼得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不禁感到浑身发抖。阿克塞尔一直骄傲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社区领袖,对他来说,再没有比失去邻里的信任更严重的惩罚了。看到自己的父亲当众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假正经牧师羞辱,彼得感到痛苦极了。他当时就发誓,如果奥鲁夫森家的人犯在他的手上,他决不会手软。

他想都没想过亚恩会参与到间谍团伙中。这样的报复该多么大快人心啊。

亚恩看到了他。“彼得!”他很惊讶,不过并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

“你在这儿工作?”彼得问。

“如果有工可做的话。”亚恩和平常一样愉快而轻松。假如他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那么他绝对是个好演员。

“当然有,你是飞行员。”

“这儿是培训学校,但我们没什么学生。不过说正经的,你来这儿干吗?”亚恩发现彼得身后站着一个德国少校,“又有什么人乱扔垃圾了吗,还是有人夜里乱走了?”

彼得并没觉得亚恩的嘲弄有什么可笑。“常规调查。”他短促地回答说,“你们的指挥官在哪儿?”

亚恩指了指一栋矮楼。“基地总部。你可以找兰斯少校。”

彼得走进了那栋楼。兰斯是个极瘦的男人,留着小胡子,一脸不耐烦。彼得自我介绍后,告诉他:“我们有问题想问你们这里的保罗·柯克上尉。”

那位空军少校看了看旁边的施瓦兹,问:“有什么问题吗?”

彼得差点冲口而出“关你屁事”,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冷静,礼貌地撒了一个谎:“他涉嫌参与了盗窃案件。”

“如果军中有人被怀疑犯罪,我们希望可以自己进行调查。”

“当然。但是——”他抬起一只手向旁边的施瓦兹示意了一下,“我们的德国朋友希望由他们来调查,所以你们怎样希望恐怕没什么关系了。柯克现在在基地吗?”

“他正在飞行。”

彼得抬了抬眉毛。“我以为你们的飞机都在停机坪上。”

“原则上是,但也有例外。德国空军明天会有人来参观,他们希望试飞,所以我们今天可以进行测试,以确保飞机情况正常。柯克几分钟之后就会着陆了。”

“那我正好可以检查一下他的物品。他的床铺在哪儿?”

兰斯犹豫了一下,然后不太情愿地回答说:“A宿舍,就在跑道另一端。”

“他有办公室吗,或者是柜子,或者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他有个小办公室,从这里数第三个房间就是。”

“那我们就从那儿开始吧。蒂尔德,跟我来。康拉德,你去停机坪等柯克——我可不想让他跑了。德莱斯勒和埃勒加德,你们去检查他的宿舍。谢谢你,少校……”彼得发现那位少校看了看桌上的电话,便马上接着说,“不要打电话。如果你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行动,我一定会把你扔到监狱里去。那对军队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说呢?”

兰斯什么也没说。

彼得、蒂尔德和施瓦兹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标着“飞行总指导”的办公室。房间非常小,而且没有窗,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文件柜。彼得和蒂尔德开始搜索,而施瓦兹则又燃了一支雪茄。文件柜里放着学生的资料。彼得和蒂尔德把每张纸都仔细地阅读了一遍。房间里密不透风,蒂尔德的香水味消失在施瓦兹雪茄的烟雾里。

15分钟后,蒂尔德突然说道:“太奇怪了。”

正在检查一个名叫科尔德·汉森的学生考试结果的彼得抬起头来——这学生没能通过导航测试。

蒂尔德递给他一张纸。彼得研究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这是一幅素描画,上面画了一个彼得从来都没见过的奇怪装置:上面是带底座的巨大方形天线,旁边围了围墙。下面则是没有围墙遮挡的同一个装置,添加了更多的细节,看上去这个装置应该是可以旋转的。

蒂尔德走到他身后,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她的靠近让他感到一阵紧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过我肯定这是机密文件。那份文件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没有了。”她把那个标着“H.C.安徒生”的文件夹给他看了看。

彼得咕哝了一声。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这本身就很可疑了。他把那张纸翻过来。纸的背面画了一个狭长形的岛屿,这个形状对彼得来说就和丹麦的地图一样熟悉。“这是桑德岛,我父亲就住在那儿!”他说。

再仔细一看,他看到题图上标出了德军的基地,还有海滩上的禁入区域。

“太棒了。”他轻声说。

蒂尔德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兴奋。“我们抓到那个间谍了?”

“还没,”彼得说,“不过马上就要抓到了。”

他们走出大楼,后面跟着沉默的施瓦兹。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在斯堪的纳维亚的漫长夏夜,他们依然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们来到停机坪,站在了康拉德旁边。工作人员正要把停机坪上的飞机移走。其中一架被推到了飞机棚中,两名飞行员推着机翼,另一名则抬起了机尾。

康拉德指着正在降落的那架飞机说道:“我猜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那还是一架虎蛾。在教科书式的降落过程后,飞机在风中着陆了。彼得确定,保罗·柯克无疑是一名间谍。文件柜里那份资料足以判处他绞刑了。但在此之前,彼得还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他只是个和英格玛尔·甘默尔一样的报告员吗?他是不是亲自去桑德岛上的基地,画出了这幅素描?还是说他是整个组织的联络员,将信息进行汇总之后递交给英国?如果柯克是核心联络员,那么到底是谁去桑德岛画的这幅画呢?会不会是亚恩·奥鲁夫森?有可能,但一个小时前碰到亚恩的时候,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像是隐瞒了什么秘密。但无论如何,依然有必要对亚恩进行监控。

飞机着陆后开始在草坪上滑行。一辆别克警车飞快地从跑道另一端开过来。德莱斯勒急匆匆地跳出车门,手里拿着一个明黄色的东西。

彼得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他不希望保罗·柯克看出什么不妥。环顾四周,他发现他有些掉以轻心了。事实上他们这样子出现在跑道旁确实有些突兀:他自己穿着黑西装;施瓦兹穿着德国军装,还抽着雪茄;现在又有一个人急匆匆地开着警车赶了过来。他们看上去像是一个迎宾团队,这样的情境一定会引起柯克的怀疑。

德莱斯勒兴奋地挥动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本书,外面包了明黄的书皮。“这是密码簿!”他说道。

这意味着柯克就是间谍圈里的关键人物。彼得看了看那架小飞机。飞机从他们身边滑过,驶向停机坪。“把它藏起来,你这个傻瓜。”他对德莱斯勒说,“他要是看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就知道我们要抓他了!”

他又转头看那架虎蛾。他可以看到柯克坐在露天的驾驶舱里,但因为他戴着眼罩、围巾和头盔,所以很难看到他的表情。

但下面发生的事,恐怕没有人会误解了。

飞机的引擎突然响起,节流阀打开。飞机转了一个圈,朝着彼得他们冲了过来。“他妈的,他要跑!”彼得喊道。

飞机加速了。

彼得掏出了手枪。

他想活捉柯克,审问他——但与其让他逃跑,他情愿杀死他。彼得双手握枪,正对朝他飞来的飞机。用手枪击落飞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射到飞行员。

虎蛾的机尾离地了,从这个角度,彼得可以看到柯克的头和肩膀。他对准那个头盔,扣动了扳机。飞机升空。彼得抬高了手枪,连发七枪。他失望地发现自己打得太高了,飞行员头顶的油箱上出现了一排小洞,油从那些洞里流了出来,滴到了驾驶舱里。但飞机并没有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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