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头气鼓鼓的说：“你这是吓唬谁啊？人毕竟是在你们府上没的。若是官府不给个说法，那我就背着姑母的尸首走街串巷，让这城里的老老少少都看看褚家是什么样的门风。堂堂的卫将军府，竟然如此的狠毒，草菅人命。”
“呦，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啊。”齐月莱上前一步，将褚姌护在了身后。“卫将军府何曾草菅人命，你是耳背么？没听见大小姐和菀枝的话？说破个大天又如何？是沈婆子自己撞死的，府中上下的人都能作证。然而你若是偏要把这件事情闹的不可收拾，我也不反对。我们大小姐也不会加以阻拦，只是有什么后果，需要你自己承担。”
齐月莱微微勾唇，凝眸看着那六头。“有什么要求，趁着我们大小姐还乐意，你就提出来。否则，大小姐坚持要你交出账册，将这件事送呈衙门处置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毕竟褚姌只能看到齐月莱的背影，她温和的语调以及不缓不徐的谈吐，并不能呈现出她有多么恐怖的眼神。所以褚姌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但六头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什么叫见好就收，你该明白。”齐月莱又走进了两步，语气森然：“毕竟你曾经在褚家做了这么多年，也活了家中的老母亲，还娶下了一妻一妾，生下一双儿女。所以呢，褚家的好，也请你念着些。”
六头完全被五姨夫人的阵势所吓倒，整个人都怔住了不敢应声。
“说啊！”齐月莱又问了一遍：“你这么闹腾，不就是有所要求么！那就说来听听。”
“要求……”六头看着齐月莱的眼睛，完全不敢多说一个字。
“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作为沈婆子的李殓葬费。至于你从褚家贪污了多少，一笔一笔的账册都在我这里，我虽不会追究，却也不会由得你带走。来日，你若要耍混，就别怪我公事公办，将这些证据交给衙门。”褚姌趁机说了这番话，从头到尾，她都不敢往沈婆子尸首那边多看一眼。
“如此甚好。”齐月莱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们大小姐一向宽待下人，纵然如你这般胡闹的，也终究是宽恕了。你就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了。你从褚家贪的那些银子想必也不少，足够你养活一双儿女和全家老小了，你说对不对？”
一双儿女和全家老小，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齐月莱都是戳着六头胸口说的。那警告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身后的褚姌战战兢兢的，未必能看穿这一层。可齐月莱知道，何心和梁姿洛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得了，那就这么定下来。”齐月莱唤了一声近婢苦菊：“你叫人去准备，马上送沈婆子回家安葬。另外让腊梅去账房支银子，交给六头。哦对了，你得当着我们的面，写明白这件事。必得要澄清楚沈婆子的死乃是自尽，和我们褚府没有半点关系。并且往后都不许再对旁人提及此事，方才算了结。”
也是无奈，六头想到了一家老小，也贪图那些银子，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奴才就多谢大小姐一番美意了。”
“如此，就算是圆满了。”齐月莱心里也松快了不少。夫人忽然叫人传话，让她解决这件事，还要保全大小姐的面子，她哪里敢有疏忽。“那就赶紧写吧。”
看着沈婆子的尸首被送出了褚府，又看着六头拿了银子交出了账册，灰溜溜的离开。褚姌才算是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齐月莱笑看着围观的下人，皱眉道：“不过是自己手脚不干净，枉送了性命。咱们褚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宅心仁厚，最体贴下人，闹这些文章想要坏大小姐名声，当真是可恶。往后这件事就权当没有，管好你们的舌头，往后的好多着呢。”
“是五姨夫人。”奴才们收拾了脸色，匆匆退了下去。
褚姌这才觉得整个后脊梁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适的黏腻。“这里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也好。”齐月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菀枝：“好好照顾大小姐。”
“是，五姨夫人。”菀枝笑着点头，对她而言，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的解决了。
人都散了，梁姿洛才显出一脸的不耐烦：“不就是死了个贱奴么，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从前，夫人决计不会让府上出这样的乱子，眼下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白走这一趟。罢了罢了，你们聊吧，我得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好好敷一敷脸呢。”
说完，她拧着纤腰对近婢道：“杜鹃，香汤可准备好了么？”
“七姨夫人放心，奴婢早就安排下去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这就好。”梁姿洛再没回头看一眼，自顾自的离开。
“姐姐也是，何苦要管这件事呢？”何心少不得多说一句：“我瞧着，大小姐的事情，夫人多自会打点妥当。您这样为她，她可未必领情呢！”
齐月莱当然不好说出口，这就是夫人的意思，只是浅浅笑笑。“咱们这位大小姐，是真的宅心仁厚。想来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我若是不帮她治住那六头，事情真的闹大了，整个褚府都不好看。到那个时候，即便夫人不说什么，老爷也必然会怪罪。倒不如就把这件事情趁早了结了。说白了，也不是大小姐的错。这样不忠不义的贱奴才，着实也不配留下伺候。”
听她提及老爷，何心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姐姐说的是呢。我呀，还是经历的事情少，眼界浅，真是不如姐姐远虑。”
“咳，那是你年岁轻的缘故。”齐月莱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早起我照镜子，才发现我这头上都有白发了。岁月不饶人啊，转眼，年华逝去，还真是拼命的想要挽留都难。”
“姐姐多思了。”何心笑意盎然：“我瞧着姐姐风韵极佳，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雍容，倒是更显韵味了。”
“你可真会说话。”齐月莱脸颊泛起娇色，润唇舒展：“改日我再去和妹妹说话。”
“也好。”何心笑着点了点头：“丁香，咱们回去吧。”
待她走了，齐月莱才唤了苦菊：“你叫人好好盯着那沈婆子一家，千万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既然夫人将此事交给我来办，那就不容有失。”
“您放心姨夫人，奴婢已经谨慎着办好了。”苦菊认真的说：“那六头虽然不是善茬，但是他为了顾及家人，怎么也不敢乱来。何况，银子拿了，再和褚家作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嗯。是啊。”齐月莱眸子里冷光一闪，脸色就沉了下去。“你说，万一这府上有人偏是想要大小姐倒霉呢？她们若是背地里出手，偏要横生枝节，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应当不会吧！”苦菊皱眉道：“这府上的人几遍不顾着大小姐的名誉，还能不顾着老爷的名誉么？这件事传扬出去了，整个褚府都会成为旁人的话柄，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倒也是。”齐月莱微微一笑，转身就着苦菊的手慢慢离开。直到走远了一些，才轻声问了一句：“可看清了么？方才是什么人在哪里偷听？”
“是七姨夫人身边的木槿。”苦菊同样小声的回答：“看来是有人真的想花心思去做这件事了。”
“那咱们可管不着。”齐月莱笑吟吟道：“夫人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不能解决的事。这后宅之中，再没有比夫人更本事的女子了。咱们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木槿急匆匆的返回了清风阁。
梁姿洛也是一脸的焦虑：“怎么样？可都听见她们说什么了？”
“奴婢倒是听见几句。是五姨夫人担心有人这时候做些什么。让那沈家的人再惹事。姨夫人，您说咱们要不要点拨点拨沈家啊？那六头不能出手也就罢了，可沈家不是还有别的人么？他们来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再说，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了，大小姐的名誉首当其冲会受损。反正老爷现在还在外头呢。等大小姐的名誉毁了，咱们就收手，多半是不会牵累到老爷的。”
“哼。”梁姿洛冷蔑的白她一眼：“你呀，花绣的不错，却偏偏一脑袋草包。”
“姨夫人……”木槿有些委屈的看着她：“奴婢也是为您着想啊。”
“你呀，看不透。”梁姿洛微微虚眸，唇角的寒意，像是一朵绽放的花。“这后宅谁不想扳倒夫人成为正室啊。齐月莱就不想么？二姨夫人故去，三姨夫人成日里不见人，四姨夫人又是个病秧子。所有的事情都得她齐月莱帮着夫人打点。我敢确定再没有人比她更惦记夫人的地位，可是她都不动手，为何要我动手呢？”
“奴婢明白了。”木槿方才的一脸疑惑转瞬不见：“不是都说出头椽子先烂么！那就让她自己憋不住先动手好了。”
梁姿洛微微转眸，笑容里偷着一股冷厉：“是啊。看她还能沉住气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