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医生是吗？”电话那一头，女人的声音柔和而安静，“我是方茹，你……今天晚上值班是吗？明诚……是不是在你那儿？”
从听出对方声音的第一刻开始，程欣语就陷入了万分的紧张、尴尬和慌乱之中。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万明诚注意到了程欣语神色的异常，他轻手轻脚地从门口走了回来，仔细审视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中捕捉一些信息，来判断电话里的内容。重新走到桌边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虽然听不不很真切，但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来电话的，是自己的前妻——方茹。
“是，他在。”程欣语沉吟了一下，看了万明诚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地答道。
“他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电话里，方茹波澜不惊地淡然说道，“我跟我自己打了一个赌，我赌你今天晚上有夜班，而他，跟黄允吃过晚饭之后，去找你了。看样子，我是自己把自己赌赢了。”
正在这时，万明诚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程欣语接的那个电话上的万明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他急忙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随即挂断了电话。
然而他的手机，固执地又响了起来。
万明诚转身匆匆走出值班室，掩上房门之后，接通了电话。
“野哪儿去了？走了半天了咋还没回家？”电话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黄允的声音。
“哦，我在科里，正忙呢，”万明诚随口说了一句，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急忙问道，“你咋知道我没回家？咋了这是？”
“可不是我要查你的岗，是方茹，刚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一头，黄允得意地笑道，“不过哥们儿反应快，迅速给你打了个掩护，我说你刚走没一会儿，晚上一直在我这儿聊天儿呢。”
“她是我什么人呐？她管我去哪儿呢！”万明诚愤愤地说了一句，皱起了眉头，“先不说了，我这儿正忙。”
“你忙什么忙，不对，明诚，你有事儿瞒着我。”电话那一头，黄允大声说道。
“行了，不说了。”心不在焉的万明诚匆忙挂断电话，反身回到屋里。
看到程欣语此时已经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也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万明诚的心里略微地松了口气。
“好，我明白，你放心吧。那……再见。”拿着电话的程欣语，轻轻笑了笑说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明诚，快回去吧，”她放下电话，站起身看着他，脸色异常苍白，“别让家里人担心了，快回吧。”
“是方茹打的？她都说什么了？”万明诚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欣语，问道，“她……她没有跟你吵吵闹闹吧？”
“是她，”程欣语微微笑了笑，低声说道，“她说……她猜测你在这儿，刚才，她还听见了你的手机铃声。”她停下来，看着他，又继续说道，“怎么会吵闹呢？她很客气也很……脆弱。”
“脆弱？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还挺新鲜，”万明诚苦笑了一下说道，“从上大学的时候起，我就没见她脆弱过，强势得也算是个女汉子。你是没见过她，见了你就知道了，厉害着呢。”
“谁都有脆弱的时候，”程欣语笑了笑，幽幽地说道，“只不过，她脆弱的时候，你不知道罢了。”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好了，真的晚了，快回去吧。”
“好，那我就回去了，”万明诚看着程欣语，轻声说道，“如果她说什么难听话了，你别当真，也别生气，她就是那么个脾气，说话也冲。”
“真的没有，她的确很客气，放心吧。”程欣语看着万明诚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是这样的，别人跟我强硬的时候，我会比人家更强硬，别人表现得很脆弱的时候，我就彻底强硬不起来了。”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是你的个性。”万明诚轻轻笑道。
两个人道了别，程欣语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万明诚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这才回到了屋里。屋里出奇的沉寂，沉寂得她不得不深深地吸一口气，来缓解自己胸口的憋闷。
驱车回家的路上，万明诚打开了蓝牙，拨通了黄允的电话。
“嗨，今天方茹都跟你说什么了？”电话接通后，万明诚急忙问道。
“还能说什么，”电话里，黄允笑道，“聊了会儿闲天儿，然后问你什么时候走的，也就是哥们儿我脑子快，立刻意识到你还没到家，赶紧给你打掩护。”
“她没跟你说，她要跟我复婚的事儿？”万明诚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说了，说很想跟你能重新在一起，”黄允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说道，“明诚，你跟她同学一场，又夫妻一场，加起来二十多年的感情了，我看，要不你们就复婚吧。”
“她当初离开我的时候，可是把这些感情都一笔勾销了。”万明诚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电话那头的黄允，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明诚，我……最近听到些传闻，”沉默了片刻之后，黄允突然问道，“本来还当是这些女人们瞎咧咧，不过今天……我倒是想……问一下，你跟程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传闻？别听那些碎嘴的瞎胡扯！”万明诚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跟欣语……哦……程医生，就是关系很好的同事和朋友，仅此而已。”
“我不管传闻是真是假，”黄允笑了笑说道，“程医生人不错，我知道。可是毕竟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你要是有什么念头，趁早断了吧。方茹既然回来了，你考虑考虑，或许复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行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万明诚低声说道，“你老老实实值你的班吧，我也不多说了，开着车呢。”
万明诚挂断了电话，一路飞驰着往家开去。这个时候，路上的车，比平时少很多，车跑起来一马平川似得痛快，二十多分钟以后，万明诚就到家了。
他进门的时候，万小雯母女俩正在看电视。万小雯看着电视，头也不抬地喊了声“爸爸”就盯着电视再也顾不上说话。
方茹则迎到了门口，笑着问道，“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吃点儿什么？”
“不吃了，”万明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边换了拖鞋，一边示意了一下方茹，说道，“你跟我进屋来一下。”说着，便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
方茹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脸上没有一丝疑惑之色，她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
“为什么不给我直接打电话，而要给别人打？”看着方茹关上了房门，万明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低声问道。
“我不想给你打，打给你，我就问不到真实的情况。”方茹笑了笑，平静地回答，“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你有一千个一万里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给你打，有什么用呢？”
万明诚当即语塞，的确，如果她打电话问他，他会告诉她科里有急事，或是在黄允那儿聊天儿，回家晚一些。这是顺嘴就说得出来的理由。
“直觉吧，不知道准不准，”方茹平静地笑了笑说道，“你说你晚上跟黄允一起吃个饭的时候，我就突然感觉到，或许，程医生也是夜班，或许你会去看看程医生。”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纯粹瞎猜的，但是我总觉得我没猜错，所以，想求证一下。”
“你猜对了，可是猜对了又怎么样呢？”万明诚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猜忌我、监视我吧？”
“明诚，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方茹垂下了头，避开万明诚的目光，“原谅我行吗？我想回到你身边来，回到雯雯身边来。”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１８岁相识，１９岁恋爱，２６岁结婚，最美的年华，都是在一起度过的。我们老了的时候，也在一起吧，行吗？”
万明诚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他俯视着眼前这个仰着脸凝视着他的女人，恍惚间她又变回了那个１９岁的女孩儿，在教学楼下，这样仰头看着他，容颜姣好，皓齿明眸。
只是短短的一瞬，那年轻的女孩儿，在眼前消失了。
“不可能了，方茹。”他退开半步，摇了摇头，黯然说道。
“可能的，只要你肯原谅我。”方茹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正在这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万小雯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目光轮番扫过父母的脸。
“关着门干什么？就你们讨论的那点儿事儿，还用避着我吗？”小姑娘歪着头，看着父母问道。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家听什么，去看电视去吧。”万明诚冲女儿笑了笑说道。
“你们离婚的时候，就没征求过我的意见，”万小雯愤愤地说道，“你们考虑复婚不复婚的时候，也不征求我的意见，我在这个家就没有发言权吗？”
“有，当然有发言权，”方茹笑着，连忙说道，“那你说，你支持我跟你爸复婚不？”
她说罢，满怀信心和期许地看着女儿，等着她开口。
“你们别复婚。”万小雯看着父母，面无表情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