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七里家门口就停了一辆车。
顾七里跟薛阳还在客厅里吃早餐,念晓还赖在床上,试图挣脱床的封印。
“你来得这么早也没有用,没有你那一份。”薛阳打着哈欠走去开门。
看着两个人都这么不紧不慢的,顾七里倒是有点儿担心了:“要是太晚的话估计人会特别多吧?那种到处都是人的泳池想想都可怕。”
顾七里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喧嚣的地方总容易让她迷失了方向,站在人群之中不小心丢掉了自己。
沈南城拉开椅子坐到顾七里旁边,也不管对面薛阳那快要杀死人了的目光,唇角的笑容适度而温柔:“既然你不喜欢人多,那我就带你去人少的地方。”
“这种周末,哪里会有人少的地方。”
“我说有就有,你不相信我吗?”沈南城笑着望向旁边的少女,语气里好像带着些许的失望和委屈般,弄得顾七里都没法好好吃早餐了。
“……我才没有说不相信你。”举起叉子往碟子里的培根狠狠戳了好几下,顾七里撅起嘴。
沈南城就坐在旁边,而顾七里盯着自己碟子里面的早餐突然之间就没有了食欲。她想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情,郁莜雅对她说的一切。
别再靠近沈南城……吗?她要如何才能够做到。
明明离认出他的日子,才过了仅仅半个多月,她却总有一种像是过了好几年的感觉。
已经融入了生活,再也离不开的感觉……如果生活里突然之间要就这么一个人消失了,不管他在你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好是坏,你都一定会不适应。
因为他早就在你还平淡度日的时候,趁着你不注意,不知不觉间悄然就融入了你的生活,成为了里面的一部分,承载着你的喜怒哀乐。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出发。
最后,车子是停在了一个外面看起来特别高档的建筑物前,欧式风格的白色外墙,周围还有爬满了铁围栏的绿色植物,有些是牵牛花,有一些植物顾七里都叫不出名字来。
这是一家很豪华的体育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很漂亮很奢华,你可以预定场,甚至可以要一个私人的泳场。
沈南城走到前台,直接递了一张卡过去,服务的小姐一查单,立刻就换上了殷勤的笑容,把钥匙递给他:“沈先生,这是你提前预定的泳场门口钥匙,你们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一直到下午的两点半。”
顾七里听到了她的话,微微一惊。
“你一早就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沈南城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顾七里有些愣,但是反应过来以后心里感觉是更加酸酸的。
郁莜雅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她果然对沈南城是一无所知。以前总觉得沈南城知道自己的好多事情好多习惯,觉得他好厉害好了不起。可是这一种单纯的崇拜之情,却掩盖了她对两人之间另一份感情的向往程度。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够了解沈南城了,可是她却一直逃避着,没有去主动了解他,甚至没有去细致地观察。
应该说,她连想要主动去了解一下的心理都没有。
但是郁莜雅,了解与沈南城有关的一切,她一定可以很轻易就让沈南城开心起来吧。顾七里想。
一直以来,都是沈南城在关心自己照顾自己,在她不高兴的时候逗她,在她伤心的时候陪她。而自己居然就这么理所应当一般地享受着,像是把这般天堂待遇当成了对方的义务。
如此不讨喜的她,沈南城还是一贯宠着。
顾七里突然之间开始想到,沈南城会不会很讨厌她这种行为呢?或许他早已经在忍耐自己的无理取闹?两个人最近的吵架似乎多了起来,顾七里想起了去骑单车的那一次,自己的任性和赌气。
其实了解完以后,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可是她发现自己喜欢钻牛角尖了,一丁点的事情就会起了疑心和嫉妒心。
自己这是……怎么了……
或许正是如此,郁莜雅才说她那么有自信打败自己吧。
“七里,怎么了,不进来看看?”沈南城回过头,看到了那个站在原地的少女,发现她的表情怔怔的,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看到了她的失落。
从今天一早他就感觉顾七里有点儿不对劲,好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嗯……”
“不喜欢这里?”
“不、不是,我挺喜欢的。”目光有些躲闪,沈南城看到了少女那一个双眸中转瞬即逝的光。
那是——惊慌。
少年看着她,微微蹙眉。
换好泳衣,顾七里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那件红色的泳衣好久都没有穿过,现在穿着都觉得有些紧,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感觉。头发圈起来全部被泳帽包住,黑色的游泳镜看起来和其他的有些不搭调。
游泳什么的……顾七里觉得自己有些抵触,是本能的反抗。
她喜欢蓝色,却不喜欢大海。她喜欢柔和,却不喜欢水。
沈南城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带她下了游泳池,水有点冷,和少年掌心的温度有着鲜明的对比。
刚刚下到水里面,顾七里的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一种压抑感,让她有喘不过气。
其实顾七里是会游泳的,只是她本身抵触水,游不快,游不远,而且一会就累了。
“七里,你要放松啊。”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少年柔声安慰着。
可是顾七里仍然是摇头:“不可以的。”
不可以的。她自己很清楚也很明白。
记得看过一部运动番,正好就是讲游泳的。她曾经一度对这部动漫有了狂热感,她甚至看完之后有了一种想要立刻奔赴泳池的冲动。动漫的名字叫FREE,是自由的意思。男主角喜欢游自由泳,也只游自由泳。他说过一句话:
接受水,感受它,不要抵触它。
好像很抽象的样子,但是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顾七里曾经一度看得两眼放光。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怕游泳了。
可是当她下了泳池以后,那冰凉的水夹杂着漂白粉消毒液的味道向她袭来,那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又一次如期而至。
果然,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心理问题,更不是什么黑历史什么心灵创伤。
她顾七里这辈子就跟水扛上了。
“你都还没尝试过,你怎么就确信自己不可以了。”
“我试过了,试过无数遍了,那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顾七里摇摇头,想要抽回被沈南城拉住的手,却被对方一个反扯,拉到了他的面前。
顾七里抬起头,双眸中有些许的惊慌,脸颊微微泛红。
沈南城一点都不讲道理的就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顾七里看到了他浸湿了的短发耷拉着,发尾还有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斜刘海盖住了半边的脸,看起来就是一个妥妥的杀马特发型。他的瞳孔好像带了点点的褐色,里面倒映着自己那一张傻乎乎的脸。
少年的脸很白,上面沾着的水珠沿着他的脸流到下巴,顾七里看见了他的唇,嘴角的弧度。
沈南城一甩头发,把遮住脸的刘海给甩到一边去,低着头,手轻轻揽着她的腰。
“乖,试一次,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的。”
少年俯下身子,潮湿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沉沉的声音虽然没有过多的情感表露出来,却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感到安心。
然后,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脸上,淡淡的轻轻的,像是蜻蜓点水一般,顾七里毫无防备。
“试一次吧。”
顾七里低着头,戴上眼镜,以沉默来同意了沈南城说的话。
被牵着手游,顾七里只会蛙泳,其实沈南城也不见得是真的一直拉着她,只是碰一下松一下,一直在她的前面。
蛙泳需要不断地呼气换气,别人的蛙泳一蹬脚就能够游很远,而她蹬一下游动的距离还不如沈南城迈开一步。
顾七里一口气特别短,不要说十秒钟憋气,她五秒都快要窒息。
游泳的时候,其实周围的声音是几乎听不到的,只有水疯狂灌入耳朵里的声音,然后形成一个小水罩,阻隔了外界与你。
顾七里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好好游泳,因为她没有办法在水里放松没有办法舒展放松。水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桎梏,只要一下去,要么出来,要么就得在里面挣扎。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你的手脚,顺便给你的脖子也绕一圈,让你气都喘不过来。
每一次游泳,都是一种折磨,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的那种视死如归感。
离终点不远的时候,顾七里的节奏突然间就乱了,然后她就慌了,想要停下来去踩地面,却发现这里的深度她根本无法着地。
挣扎着往下沉去,顾七里感觉自己是鼻子嘴巴都进水了,鼻腔里面刺痛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冰冷的水里,她看到了面前的沈南城,离自己有点远。
“沈……唔、唔……”本能是张开口呼喊,结果又灌了好几口水,然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说好会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来着。
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视线模糊起来,陷入黑暗的前一刻,顾七里看到了一个身影向自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