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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傲慢不是傲慢者的通行证

却说汉中张鲁有意进攻西川,刘璋闻报,聚集文武商议如何应对。

益州别驾张松口气很大,昂然道:“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教张鲁不敢来犯我境。”这个张松颇有几分本领,也因此恃才傲物,寻常人等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张松的办法是去说动曹操进攻汉中,让张鲁不敢轻出。

刘璋说:“曹公在荆州的时候,你不是去过一次吗?他非常傲慢,目中无人,你回来后恨气难消,为什么这次还想去见他呢?”

骄傲的人最见不得他人骄傲。张松很不服气上次曹操竟然没有好好待见他。这次他之所以提出要去见曹操,也是想争一口气。毕竟,他对自己超人一等的能力有着强烈的自信。

张松听刘璋这样说,觉得有点没面子。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暂时抛却对曹操的不满而当起了他的辩护者:“当时曹公在荆州时,领百万之众,要事猬集,哪里有闲暇来好好待人?现在他在许都,文武各司职责,我去了,分析利害关系,他一定会兴兵攻打张鲁。”

刘璋对张松说:“既然如此,那么你先把利害关系说给我听听。”刘璋一向给人无能的印象,但这也许是一种以结果论英雄的偏见。刘璋的这个办法,鲜有耳闻,却颇有可取之处。

张松一听,知道如果“彩排”过不了关,刘璋是不会派他去的。当下打起精神,说了一番理由:“我就说马超神勇,现在虽败,仍思报仇,如果他去投张鲁,两者勾结,必然对曹公不利。不如趁这两人尚未勾连,一举先攻下汉中,永绝后患。”

刘璋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同意张松去见曹操,并特意为他准备了金珠锦绮等进献之物。刘璋之智,也就尽于此了。他也不想想,曹操这个以扫平天下为己任的人,在得了汉中之后怎么会对西川不感兴趣?这样,刘璋的对手就从张鲁变成了曹操,岂不更加可怕?

实际上,这个张松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目中无人,刘璋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环顾天下,他觉得只有曹操才配得上当他的主人。他此去许都,真正的礼物并不是刘璋为他准备的金珠锦绮,而是西川的地形图。如果曹操得了此图,攻取西川易如反掌。

但张松没想到,曹操自击败马超后,比在荆州时更加傲慢了,每日只在丞相府中,有事议事,无事饮宴,足不出户,寻常人等根本就见不到他。

张松在相府门口转了好几天,也没能进门。最后只好贿赂看门人,才得进见。

张松心里颇有些不高兴,这是因为“反事实思维”在作怪。一般来说,“反事实思维”是指对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进行的不真实替换。比如,人们迟到的时候,会寻思“如果早点动身就不会迟到了”;人们考砸的时候,会寻思“要是再加把劲这次考试就能及格了”。但这个概念也可以在某些情况下扩延至对未发生事实的一种提前确认,并在此基础上判断、行事。

张松所带的西川地形图,对于曹操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恩惠。但是,张松尚未施恩,就已经在潜意识中将此预演为一件已经发生的事件,从而以恩主的姿态傲然自居,所以会对曹操的傲慢深感不满。曹操见了张松,顿时找到了自信。曹操一向在容貌、身材上有些自卑,但这个张松,额头尖,鼻偃齿露,身短不满五尺,在他面前,曹操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伟丈夫了。

曹操架子十足地问道:“你的主公刘璋这些年怎么不来进贡啊?”

张松心想,老子是要把整个西川献给你,你却在老子面前摆架子?说话顿时就不客气起来:“因为盗贼丛生,道路艰难,所以没能前来。”这句话是想刺曹操一下。

曹操一听,很不舒服,说:“我已经扫清中原,哪里还有盗贼?”

张松的嘴可是从不饶人的,他总是能找到最令你抓狂的事实来狠狠攻击你:“南有孙权,北有张鲁,中有刘备,怎么能说是天下太平呢?”

曹操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长得难看,话说得更难听,当下拂袖退入后堂,把张松晾在了当场。

左右见了,急忙喝斥张松:“你这个蠢货,怎么敢顶撞丞相?幸好丞相见你远道而来,没有责怪你,还不快快退下!”

张松颜面尽失,抗声道:“我川中从来就没有谗佞之人!”阶下一人,听了不服气了,也大喝一声道:“你川中没有谗佞之人,难道我中原就有谗佞之人吗?”说话的正是被祢衡称为“小儿”的杨修杨德祖。

两人一搭上话,相互介绍后,张松的嘴又开始不饶人了。张松说:“我听说你家世代簪缨,为什么不立于庙堂辅佐天子,却在丞相府当一个区区的小吏?”事实上,曹操大权独揽,丞相府的一个小吏,远远胜过庙堂里的一个大臣。但从形式上而言,张松的这句话颇具杀伤力。

杨修听了,满脸羞愧,只能强自辩解道:“我虽是一个小吏,但丞相对我很看重,委以军政钱粮重任。我早晚在丞相身边,听他教诲,受益良多。”张松的目的就是要讽刺挖苦曹操,以弥补被伤害的自尊。张松抓住话头说:“我听说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他有什么能耐可以教诲你?”

杨修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就必须为曹操辩护。只有将曹操推崇成天下第一,他这个小吏才算当得面上有光。急切间,杨修竟然取出曹操新近写好的《孟德新书》给张松看。这本书是曹操写完后让杨修过目勘误的,旁人从未见过,实属孤本。杨修说:“你啊,久居边隅,怎么能知道丞相的大才?你看这本书就是丞相亲笔所写的兵书。你看看,是不是足以流传后世?”

张松不动声色,从头到尾,翻看一遍,把书一扔,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问道:“你说这本书是曹丞相亲笔所写?”杨修点头称是。张松哈哈大笑道:“这本书是战国无名氏所写,我蜀中三岁小儿都能熟背。曹丞相盗窃抄袭,也只好骗骗你们这些人!”

杨修哪里肯信?张松说:“既然你不信,那我就背给你听。”说完,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杨修大惊,这才知道张松果然有奇才异能。

张松略施小计,折服了杨修,杨修来见曹操,推荐张松。

杨修对曹操说:“丞相刚才为什么怠慢蜀中使者呢?”

曹操怒气未休,说:“这个家伙容貌丑陋,出言不逊,我没有杀他就算是对他客气了。”

杨修说:“丞相不可以貌取人。此人虽丑,却有异能。此人虽狂,但丞相连祢衡也能容忍,难道就容不下他吗?”

曹操脸色稍霁,问道:“他有什么才能?”

杨修将张松过目不忘之事说了一遍,为了强化可信性,杨修还特意将书带在了身边,当下再呈给曹操过目。

曹操没想到一个容貌如此丑陋之人竟然有如此之能耐。但曹丞相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决不肯给张松一个通过炫耀来贬低自己的机会,所以,曹操接过书,二话不说,就将这本孤本《孟德新书》撕个粉碎,此书就此绝传。

反过来,曹操倒还要张松看看他用兵的真手段。他吩咐杨修,次日带张松到西校场参观阅兵。这是曹操的反炫耀之举。

张松听杨修说曹操撕掉了书,心里明白,更是和曹操较上了劲,要在阅兵时让曹操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次日,曹操点起雄兵五万,布列于校场。只见盔甲鲜明、衣袍灿烂、人马腾空、戈戟参地,好不雄壮威武。

曹操冷眼旁观张松,张松斜眼瞥视阅兵。这两个傲慢之人,都想要折服对方,没想到却愈加针锋相对起来。

曹操将张松叫到跟前,大剌剌地说:“你们川中可见过如此雄壮之兵?”

张松针锋相对:“我蜀中只有以仁义定天下之人,不曾见过这等兵马。”

曹操脸色一变,张松毫不自知。杨修素来了解曹操,频频目视张松,唯恐他再次以言语冲撞曹操,惹下大祸。

曹操又说:“吾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大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顺吾者生,逆吾者死。非但能令人荣达,也能使人灭族,汝知之乎?”

曹操并不善于掩饰内心的情绪波动,他这么说,说明已经动气了。如果张松再不知好歹,曹丞相就要发威了。

张松却又对准曹操的软肋下手,说:“丞相驱兵到处,战必胜,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

曹操大怒,喝道:“竖儒,怎么敢揭我短处!”喝令左右令将张松推出斩首。

杨修急忙相劝,再加上旁边荀彧帮忙,曹操这才勉强收回成命,喝令将张松乱棒打出。

张松本来想送给曹操一份大礼,没想到曹操竟然回赠给他一顿乱棒。

张松心灰意冷已极,一路上郁郁寡欢。这个机会被一直关注此事的诸葛亮利用,张松终于把图献给了曹操的死对头刘备。

曹操因为他的傲慢丧失了一个大好良机,白白地把西川送给了刘备。

心理感悟:靠贬低别人挽不回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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