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依如往昔的漠然与冷淡,这让嘉王觉得很难受。
他有姬妾无数,自来都是她们百般讨好他,而她呢,从来不曾与他好好说话。她不声不响扮成大丫鬟的模样溜出水月阁,害得整个王府都以为她被贼人劫持,她归来,不但没有半分歉意,还怪他多事,语调之中多有责备之意。
“小喜子,告诉外面的人,王妃在府里。”
小喜子得了令,示意左右退下。
明亮的水月阁里,唯留下他与她。
她垂首坐在案前,神色平静,眼内明明藏有波澜万千,神色中却如冰川千里,这般的安静,安静地想着她的心事。
她虽近在眼前,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嘉王很想冲她大吼,看到如此安静的她,却怎么也发作不起来。
“你去哪儿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柔缓些。
夫妻如斯,他努力想走进她的心,而她却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他不愿就此放手,不知是真的欣赏她的才学、性情,还只是因为大萨满临终前留下的那个预言。
看着他的脸,只极短的一瞬,她移开视线,依如从前的冷漠、平静:“出去走走。”
她显然没有讲实话。
穿成这样,还从外面回来,这偌大的王府里,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也难怪她一路走来,竟无人辩出。尊贵的嘉王妃怎可能穿着婢女的衣服?
“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
她还是不愿对他说实话,没做什么为何这副打扮。
嘉王只觉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火在燃烧,烧得越来越旺,那火苗像一只不安份的兔子,想从里面冲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从红转白,又从白转红,从未像现在这样恼怒过。以前生气,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发作起来,可现在,他不想发火。她好不容易回到了王府,他不想与她之间再生误会。
林六看着他那难受的神色:“你想骂就骂出来罢!”她咬咬牙,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发怒。
她在骗他,在他的面前,她的心始终封锁在严冰之下,覆盖在那冷漠的神色之中。嘉王那欲言又止,欲怒又抑的神色,分明就是在用力的克制。
林六等了许久,嘉王非但没有骂、没有说,只是气恼地坐在那儿,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他想:无论在旁人面前他是怎样的男人,但他想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做真正的自己。他要展露真实,可她却在掩藏。
他和她之间,就像是同在一条路上行走的人,他总是站立在前方,走得这样的慢,希望她可以追上来,而她却终站在原来的起点,一步不移。当他蓦然回首,看到她的目光早已被旁人所吸引。
他等她,她等的又是谁?关注的又是谁?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误会,多的让她不得不逃避面对他。
林六觉得此刻的嘉王实在太过虚伪,明明想发怒,却千方百计的忍下:“王爷想发火就发火吧?”
如果他真能忍?真能知晓她的心,就不该那样对待李夜。
林六怪他,可她却不能将责怪说出口。
“你出去做什么?”
他们夫妻,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林六苦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既然猜到,又为什么要问她。
“我想听你说出来。”他没再用“本王”,而是用我。
他真心地想和她重新开始,做一对恩爱的夫妻,所以他忍她、容她。而她,却不愿与他真心以待。
她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脸,平静得像枯井水,那神色中瞧不出喜怒,只有平静,平静……
“其实只要本王愿查,自然能查出你到底去了哪里?”嘉王很失望,他没想到林六还是不肯告诉他,倏地起身,带着满腹的怒意,正要离开,林六道:“我……去地牢了。”
她不想招惹他,就像他说的,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查出她去了哪儿,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
她去地牢做甚?她又是如何寻到地牢的?
她可是曾经的林奉侍,是这王府里的女人。去那儿,只有一个原因,去探李夜。
心,一阵悸动。仿佛有人一箭射中他的心脏,他有一种等待死亡的无奈。
他以为自己要忍,终是如离弦的箭奔到的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肩:“林幽兰,你现在是本王的女人。你去看他,视本王的颜面何在?可曾想过我的心情?”不待林六开口,他吻着她的脸颊,紧紧地拥住她的腰身,这样的紧,这样的迫切,急切地想要拥有她,可他却深深地明白,林六的心丢了,得到了她的人又如何,而他终究是得不到她的心。
苍白手指,紧紧地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瞧,深深的望,仿佛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地记住,这样的脸,让他喜欢,却让他又觉得重重的无奈。
他的双手带着淡淡的体温,比她的脸庞略暖,那暖意透过肌肤,传入心头。曾以为,会是他的粗鲁,不曾想,他是这般的温柔,眼神中蓄满了伤痛与无法言喻的怜惜。
他怎会这般的温柔,这令林六有些看不懂。
她曾在青柏苑里听到他如何粗暴的对待林佩佩,也曾知晓,他是如何作贱杏红……
可这样情深的目光,像深不见底的渊,似黑不见头的千丈井,她看不懂,只依昔能感觉到那眼底深藏的酸与痛。
这份酸,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这份痛,涌上心头,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孽缘,似一世情虐。
就在她无意间与他对视的一眼里,他动情的低头,迫切地希望与她痴缠,急切地想将她据为己有……
用力而紧致地将她揽在怀里,多想将她揉入体内,就想了解自己一样去看懂她的心。他感觉到她的抗拒、挣扎,可他不想放开她,对于这份情,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把握,也至不知怎样来赢得她。
娶了她的人,又如何赢娶她的心?
他想要的更多,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当他问及,她是否是完璧之身,她那平静的否认,让他觉得痛。
他也想简单的恨,可每每相对,他却无法去恨她,只有怜惜,怜惜……
“幽兰,我想要你,我要你……”
她浑身一颤,想将他推,却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她中了软骨散,被他困缚于这王府高墙之内。她怨他,怨他使出的手段。因为有怨,她对他没有半分的好感,只有逃避和拒绝。
“我是残花败柳,不值拥有。”
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轻贱自己,辱没自己,唯有这样才能逃离成为他女人的事实。
字字如针,句句似箭,细针刺指,万箭穿心,嘉王心中一怔,这是他执意娶回的王妃,可她却将身和心都给了别人。
他心中一痛,本能地放开了怀中的她。
林六抬手,有些厌恶地擦拭着被他吻过的地方。
应该是他嫌弃她才对,可她的嫌弃之意远在他之上。
“你……就如此喜欢那个男人?”
说喜欢,她又怕嘉王回头去地牢,又找李夜发泄。
说不喜欢,她对李夜又颇有好感。
只是,还未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这次回来,她时常将他的话听而不闻,难道他在她心里就当真没有半分的地位。
“你就这如此厌我,甚至不屑与我说话?”
嘉王觉得很落败,他助父皇一统天下如何?他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又怎样?可他却赢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林幽兰,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与本王说话。”
“要……怎样?”林六也悠然问自己,曾经她只是想逃离这里而已,可嘉王不会放手。
他们之间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嘉王府,只要你做得体的嘉王妃,本王……可以答应不碰你。除非……你愿意,本王绝不为难你。”
他说不会碰她?
他说不会为难她?
林六满是异色,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不为难她,也许她会试试在这里呆下去。“你说的是真的?”
嘉王苦笑:“本王一诺千金。”
“只要我安安份份地呆在嘉王府,做得体的王妃,你……你就不会……”
他才不是因为喜欢她而说这些话,是他娶了她,在他还没有对她完全厌恶前,他不会放她离开:“本王不屑碰残败之身的女人。”
他说的亦是实情,王府中女人甚多,他的妾侍们哪个不是清白身子跟了他。
他不会想要一个残败之身的女人,因为此,杏红只能做妾婢。但,对于林六,却是一个意外。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对,林六已把身、心都付了另一个人。
见林六愣在那儿,他又道:“本王乃是堂堂三皇子、嘉王殿下,如若让外间知晓你……不守妇道,让本王的颜面何存。所以,本王不会放你离开,但你还是这府里的王妃。”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
为何,听他这般讲出来,林六会有些许的愧意。“如若王爷能做到所言,幽兰也能。”
他略为安心,道:“既是如此,击掌为誓。”
伸出了他的大手,林六迟疑片刻,迎掌而上,一声响亮的声音传出来,她和他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对视彼此。
他笑,仿似早已忘记了所有不开心,道:“我做到,你也做到。从现在开始,你就做这王府里得体、安份的王妃。”
林六回味着他的话,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而他却转过身去,面对门口,道:“这几日你且好生休养。两日后,我着人把王府的库房的钥匙、店铺、田地账簿送过来。既然你是嘉王府的女主人,那么就替本王打点王府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