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佩服林六,林秋儿死了,她没有难过,瞧不出她脸上的悲喜。“奉侍不怕,奴婢就不怕。”
两个女子移了桌子,林六爬上桌子,抱住林秋儿的双腿,又有圆圆帮忙,林倩倩不愿静站着,搭了把手,三个人才把她从梁上解了下来,林六揭了床上了单子,铺在地上,将林秋儿平放于上。
林六又用一张素白的缎子覆遮住林秋儿的尸体,悲,没由来的漫在心头,而她,却静静地跪于林秋儿的身边。她一早就想死了,只是那屋,连寻短见的工具都没有,一个人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林倩倩道:“秋儿,真是太傻了……”
林六苦笑,望着已经冰冷的尸体:“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抗争命运,如若是我,也会这么做。”
“小姑姑!”
“她也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除了这种方式,她又如何结束自己的苦难。至少,她的心从未背叛过自己,就这一点,我还是敬重她的。”
林六闭上双眸。泪,轻轻地滑落。她的泪,不是为林秋儿的死,而是为乱世之中女子那无助的命运。改朝换代本是人间常情,只因她是大越忠臣的女儿,便受到这样的凌辱。
“圆圆,我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奉侍忘了吗?昨晚请郎中、瞧病买药,把你值钱的首饰都花掉了。我们……已经没有钱了。”
没钱了,她又是新升的奉侍,一月未到,还没到领月例银子的时候。
她没钱啊!
“你对燕京熟,能让她的尸体先在义庄停上两日吗,待我筹到银子,就为她置副薄棺,妥善安葬。”
林佩佩听到林六的话,冷声道:“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自己一分钱没有,还要帮助别人。那句话怎说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泥菩萨,可那也是菩萨。就像她,无论怎么都是林六,别人怎样待她,她只是知晓,可她怎样对别人,总得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佩佩,前几日你不是得了王爷赏的一对金步摇么?能否借给我?”
林佩佩一惊:“你想干什么?你想拿我的金步摇去典当,林六,我可警告你,不许你打我东西的主意。那是王爷赏给我的。”
“我只是典当,等过几日就替你赎回来,总不能让秋儿就这样出去,能备到薄棺,不是最好吗?”
“你少来。你要做好人,别拉着我。何况,以前她们是怎么欺负我的,你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帮她们。”
“秋儿已经死了,况且那时,她还小,自她十岁之后,她可没欺负你。”
“那是她跟了二叔去边城,如若留在府里,谁能知道呢。总之,我是万不会帮你,更不会帮林倩倩和她。”
林佩佩生怕林六打那对金步摇的主意,索性去自己屋里,将一对金步摇戴在头上。她得让王府所有人知道,这是王爷赏,更要所有人知道,她是王爷的人。她比林倩倩高贵,比林六还要得宠。
林六虽有名份,可王爷根本没有碰过她。
林倩倩现在是府伎,是护卫、家奴都可以任意欺负的女子。
林倩倩望着林佩佩得意离去的背影,啐骂道:“早知道她是个白眼狼,那时我就不会那样对她好。”
“好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把尸体弄出去才好。”
圆圆倒有主见,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她从哪儿弄来了一辆板车,三个人把林秋儿的尸体移上板车,拖出府去。
府里又死了一个卑贱的府伎,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开来。
圆圆认识一家棺材铺老板,好说歹说,帮林六在那儿赊了一个薄棺材,这才勉强将林秋儿下了葬。因为林倩倩是府伎身份,不能自由行走在府中,她更不敢轻易离开幽兰阁,生怕又被捉回去,整日里呆着圆圆的屋里。
她呆林六的屋子就觉害怕,老觉得那屋阴风阵阵,而且林秋儿是在那屋里悬梁自尽的。
等林六一日忙下来,下葬完毕,已近三更时分。
这一连串的事还真亏了圆圆,这丫头机警,帮了林六不少忙。
倩倩自小就嘴馋,今儿回幽兰阁,既未见到林倩倩迎来喊饿,就连林佩佩也未见到人影。
“她们去哪儿了?”林六呢喃着。
两个人都不在,该不会是被嘉王叫去了,本来是她惹下的事儿,是她执意将林倩倩和林秋儿带离禁地的。
林六又累又饿,可她来不及歇息,不可以再有人死,也不想有人因她受罚。她有心里准备,当她把她们俩带离禁地,就已经准备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林六冲出幽兰阁大门,往青柏苑方向奔去。
“奉侍,奉侍,你去哪儿?”
“她们俩都不走,许是出事了。我要去找她们。”
圆圆想跟着,林六转过身,眼里写满感激:“圆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所以,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想连累你。”
嘉王、完颜元嘉,你要罚就罚我了!
是我将她们带走,是我没有防备,才让林秋儿自尽。
可她并不认为林秋儿的死是错,林秋儿活得太辛苦了,她的身体已被彻底地毁了。
大不了一死,既然死都不怕,她还有何担心的。就算是死,她也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奉侍,你不可再冲动了。王爷最重皇家威严,不可再冒犯。”
“谢谢你,圆圆。但我不能不顾她们!”
“林司帐待你太冷漠了。”
何必为了护她,再次冲撞嘉王。
“如果我和她一样冷漠,与她又有甚差别,更不值你跟我一场了。”林六舍不得圆圆的,可她不能累及这个姑娘。她是卖身王府的侍女,相处时日不长,嘉王应该不会为难于她。“圆圆,不要再跟着我,算我求你。”
圆圆止住了脚步,她很想跟,可林六已经说出了请求的话,而她还有父母、弟妹们照顾。看着林六柔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她合手双手,口里低喃道:“长生天,保佑我的主子吧,她是个好人,就让她少受些磨难吧。”
青柏苑,灯火闪耀,偌大的花厅里歌舞升平。
林六有些恍惚,好奇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错,舞女的彩袖,美人的笑语,还有杯盏交错,更有谈笑风生。
她放缓脚步,不愿打扰这样的热闹,站在空旷的院落里,一眼就望到了花厅里的一切。在众多美人间,那位红衣华艳的女子如此眼熟,在主桌之侧站着一袭华衣侍候的林佩佩。另一桌上,是林倩倩衣着华丽的陪侍着一个年轻男子——沈思危!
小喜子看着发呆的林六,笑道:“林奉侍,等你多时了。”
林六步履缓慢,站在那个红衣舞女的面前,望着那张浓艳的脸,是林伊伊,她的舞显然是刚学的,跳得生硬。着了一袭茜红色的舞衣,上衣紧裹着胸脯,露出腰身和肚脐,脐上戴着一个漂亮的银环,下身着西域式的服饰,短袖,洁白的手臂上缠绕着大红色的绸绫。
她认出林伊伊,相信对方也一定辩出了自己。
“爱妾,你是不是瞧她有些眼熟。传闻,她是越殇帝的一名后妃。”嘉王笑声朗朗,招呼林六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林六的目光又停落在沈思危的身上,仿似明白了他到访的原由。
嘉王道:“天下一统之后,我府中多了一些娇妾美伎。本王最喜玉妃的贤淑,林奉侍的娇美。”谈笑间,拥住了她的纤腰。
林六心中一紧,却听嘉王唇不动而语出:“如果你想她们无事,最好配合。”
难道要她对着心仪的男子上演一出恩爱的画面?
这对沈思危是否太过残忍。而她,不得不配合。她相信嘉王是能说到,但凡有皇家威仪的男子,总是说一不二,就像帝王一言九鼎,金科玉律。
她笑,尽量笑得灿若娇花。
“妾为王爷斟酒。”起身,抓了银制酒壶,优雅将玉液琼浆倾倒入杯。
嘉王道:“思危,你也该成家了。看看本王,现在妻妾成群,何等快活。”
沈思危笑了笑,依旧待身边的凤奴以礼,她每倒一回酒,就赞许地点头。“嘉王娇妻美妾无数,旁人许是羡慕,但在下不羡慕。弱水三千,在下只取一瓢饮。唯此一瓢,再多美人也绝不多瞧一眼。”
这话,不仅是对嘉王说的,更是在告诉林六。既然他决定了表明心迹,就不会再多瞧其他女子一眼。哪怕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当朝新月公主,他亦不会。
“思危,听说新月对你有意,如若你们俩结成良缘,真是天作之合。”
嘉王看着一边面露微诧的林六,显然她不知晓此事。
人家是燕帝最心爱的公主,而她只是一个命似飘萍的卑微女子。
沈思危道:“公主厚爱,在下如何担得。况且有圣文成皇后和先父的遗命在,沈家儿郎若其妻无过,不纳妾。沈家女儿不入宫,不为妾侍。沈家儿女不与皇家结亲!”
嘉王越来越相信剑心那日所说的话语,“林幽兰和沈思危二人之间有私情。”沈思危何等清高之人,虽有满腹才华,却从不参加科取,每日里逍遥山水间,从小到大,因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倍受宠溺。连新月公主都瞧不在眼下,单对林幽兰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