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国大呼上当，推开杨安邦就冲出了府门。
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敢骗他的东西，看他不夺回来才怪。
秦嫂道：“表小姐，往后你得与他说清厉害，否则他不懂得的。真把你辛苦绣出来的东西逛骗了去，岂不可惜。那帕子做得如此精致，就我说二百两怕也少了，光你是金针道长传授弟子，这个名号就能让你名动京城啊！”
“要名做甚？我只是想用那帕子换些银两，托人打听我娘的消息。”
她绣那帕子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她是安定下来了，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却也自由自在，可她娘呢，现在人在何处？
“表妹，每年上元佳节，皇后和两妃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女眷献技大赛。”
林六放缓刺绣动作，更凝重和仔细了。
杨安邦道：“若是得了头魁，娘娘们便会应诺一件事。”
她微微愣了一下：“表哥的意思是……让我参加献技大赛，如此，可以托她们助我寻找娘亲。”
杨安邦点了点头。
林六是金针道长的授艺弟子，而燕京女子又最是崇尚女红，这些年，每年的状元不是吟诗作对，就是舞蹈歌唱，如若这次是女红夺魁，定会更得人心。
杨沁泰笑道：“安邦的主意不错。若是有了三位娘娘的恩准，定然事半功倍。”
这三位，要么是最得圣宠，要么就是母仪天下，更有人才华横溢，无论是哪种，只要她们在上元佳节夺魁，一旦应下，就会三人同心促成。
“也就是说，若是夺魁，寻找我娘便近在眉睫？”
两人点头。
林六满心欢喜，看着手中的绣锦，可这个是她说了要送给沈思危的。悠悠轻叹一声，林六又道：“如何是好？这幅绣锦，若是绣完，最快也到上元佳节，若再改绣其他，一时难成。”
吉妈道：“表小姐尚未告诉沈公子吧？”
林六道：“不曾。”
“这还不好办，你就拿这绣锦去夺魁。他日得了闲，你再另绣一幅便是。”
林六悠叹：“也只有如此了！”
杨安国跑到那家裱画店铺，吵嚷一阵，终是硬把那个绣图给夺了过来，丢下一些装点用的零碎银子，抱了就跑。
店家本想追来，可想到燕京之地，多是纨绔子弟，不想生是非，见杨安国说话犯冲，不敢得罪，唯有不了了之。
秋去冬来，林六又想到那旋转镜屏赠与沈思危。
可杨府都倚重杨沁泰父子那微薄的俸禄，只得同意了秦嫂的建议，把那镜屏给卖了。
杨安国有些怀疑秦嫂的话，秦嫂就去了明月里，专挑了几家倾国大户，拜了管家、女主人，人人瞧了那旋转屏都喜欢，只走了恭王府一家，就买掉了。秦嫂担心卖得廉价，一番讨价还价，要了二百五十两，恭王府的王妃也未还价，当即令人取了银子，打发她们离府。说是往后有了这样好东西，还要。
杨安国如在梦中，他实在想像不出，那个像帕子大小圆形的旋转镜屏，居然能值这么多银子。
“你也别净看着钱，这可是表小姐绣了很久才完成的。”
双面镜屏，冰绡为质，一面是碧叶粉荷，一面是富贵牡丹。牡丹图富贵荣华，色艳艳丽。粉荷图又素净高雅，画面栩栩如生。任谁瞧了都会喜欢，况且好绣图得配最好的丝线，这些用料，都是秦嫂亲自去挑了。
现在秦嫂有了新的想法，既然刺绣能赚钱养家，而且不比在朝为官挣的少，她为什么不跟着林六学习刺绣。
将自己的意思与林六一说，林六也同意授她，可秦嫂跟她学了三天，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看似简单的刺绣，这里的门道实在太多了，而绣技的针法就有百余种，不同的地方得用不同的针法。光听那一种种针法的介绍，她就觉得头晕。
看来，并不是寻常人都能学会的。
索性就放弃了！
寒意逾重，大雪飘飘。杨府里一片肃静，林六坐在绣图前，看着基本成形的画面，再需要做一些处理就能成了。
杨沁泰有些好奇，时常过来瞧瞧，每每相对，总是止不住地惊叹道：“没想到绣图比丹青还要好！”
秦嫂和吉妈不得不摇头叹息，林六的精神太好了，坐着绣得累时，就站着绣，而且这个绣架是她让杨安国去木匠铺子里定做的，站着时就调高，坐着时就调低。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一站也是几个时辰，蚊丝不动，看她将一根根丝线填充到绣布上，看她她将一袭银灰色的布料填成了色彩艳丽的画面。也亏得她，沈思危送来的分明就是一幅色彩单调的画，而她却能变得雅俗共赏，将灰蒙蒙的画面，变成一幅仿若真的美景。
所有人都好奇，这一幅将成的画面，又是何等模样。
尤其是杨安国，最是关心，林六手下绣出“绝世画卷”会是什么样子的。眼瞧着画卷就要成了，他往林六的院子里跑得更勤。
秦嫂说：“表小姐，你得小心三公子，许是他又打你绣图的主意。”
林六笑而不语，当她拿不准一些色彩时，她就把沈思危的印章绣到绣图的一角上，在她的印章旁，用针绣上了自己的名字“幽兰”。
大雪之后，就近年关了。
杨府里张灯结彩，林六其间又教秦嫂绣帕子，都是最简单的绣法，有了林六的指点，秦嫂的绣技也突飞猛进，绣出的花儿，就跟真的一样，绣出的蝴蝶，如同会飞一般。拿到市井去卖，不一会儿几条绣帕都卖出去了。
北国的冬天，比南国更冷，后院小池塘里结了厚厚的冰，几尾锦鲤潜在塘底，一动不动。
杨安国穿着厚厚的冬袍，束着袍子，寻了根树枝想捅那冰块，他想瞧瞧，那鱼有没有被冻死。
“我说你这孩子，怎又玩起冰来，你把那冰弄破，鱼就真被你冻死了。”吉妈啐骂了一句，拽住林安国就往前院去，“就没个省心的时候，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杨安国也不答话，只跟着吉妈走。
转到前院花厅，却见杨沁泰父子围着火炉正在下棋。
“大冷个天，呆在外面，也不怕冻坏了，好了，坐下暖暖手。”
杨安国望了父兄，颇有些无聊，到了年关，他的那些玩耍朋友，个个都憋到屋子里，不外出门，偶尔到街上碰上一两个，都冷得往屋子里钻。
刚落座，便有管家来报：“大人、大公子，沈五公子送江南土仪来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他们貌似都记得不大清楚，好像是半月前，那时林六正在闺房里绣锦，只出来见了一面，陪他吃了一盏茶，沈思危就告辞了。
镇远候府是大门大户，从来都是旁人给他送东西，这会子竟然给杨府送起土仪来。
杨沁泰心下也明白，沈思危就是冲着林六来的。
“快请！”放下棋子，倏地起身，整整衣衫出门相迎。
沈思危带了两名家奴，让他们从马车上搬下几筐子土仪，多是江南的茶叶、白糖及一些江南产物，亦有少许大兴的东西。
杨沁泰道：“沈五公子，上花厅吃杯茶。”
沈思危也不客套，既然来了杨府，就想见见林六，推开花厅门，一股热气扑面，却未见到林六的样子。他看见了，这花厅里的窗帏、窗纱都换成了新的，就连花架上也摆放了一盆吊兰，似乎新置了一些家具，让原本特别简单的花厅，也有了小富人家的气派。
杨沁泰冲吉妈使了个眼色。
吉妈招呼下人们奉上茶点，絮唠道：“表小姐这孩子，自从来杨府之后都忙着绣锦，尤其是眼瞧着就要到上元佳节，这几宿更是每晚都绣到四更时分。”
“她在绣锦？”
“可不。绣几月了，就是沈公子送来的那幅丹青。说是要赶在上元佳节前，去宫里献技。”
闻到此处，沈思危心里咯噔落地，她要去献技。每年得魁的官家小姐都去了何处，他是知晓的。不是被皇上留在后宫为嫔妃，就是被许给了皇子做妻妾。
“表小姐一心想寻到失散的娘，她这是着急啊，你说天下一统都这么久了，可姑奶奶的下落至今都未寻到，她能不担心吗。听说若是献技得魁，就能向后妃娘娘讨个人情儿，所以她就想到了这法子……”
林六对宫中的事并不知晓，许是有人故意告诉了她，否则她怎么可能要去宫里献技。
“她还在后院，我去找她。”
“沈五公子……”杨沁泰想拦。
沈思危道：“杨大人，你应知道倘若献技得魁，她会怎样？她连嘉王府都不愿呆，她渴望自由，你们让他去献技，就是在毁她。”
杨沁泰是明白的，他们杨家不也是因为宫中无人，说不起话，即便他有战功无数，依然会受同僚排挤。更不得皇上信任，从将军到兵部侍郎，他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想到自己，想到两个儿子……又有些希望如此。林六是他的亲外甥女，是他小妹的女儿，可杨沁香到现在都没找到。
两人对恃了一会儿，杨泌泰未再阻拦，示意吉妈领路。
后院里很静，绣架摆放在窗前，她站在绣架前，手里飞针走线，右手刺，左手飞线，双手并用，那动作竟是出奇的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