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我爸医药费账单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跟李辰分手了。六十多万啊，他们家跟我们家一样穷，要是他掺和进来，不仅我们两个的未来没有了，我爸也没希望治愈，毕竟差的太多了……豆豆叹了口气。
我无话可说，只是隐约觉得，豆豆的选择是对的，但恍惚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大家不都说爱情是重要的吗？
豆豆的话可能还没说完，只是，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1
豆豆是个好姑娘，张智是个渣男。豆豆准备成为张智的女朋友，这让李辰异常崩溃。
“豆豆，你不能跟他在一起。”李辰苦口婆心地说。
豆豆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为什么呀？张智对我很好啊，如果不是他，我现在都不知道会变成啥样子了。”
豆豆说的是张智英雄救美的事。
豆豆是贫困生，家里每个月能给的生活费有限，所以豆豆自力更生，做了啤酒妹。
学校周边有很多大排档，每到夏天，很多学生都喜欢吃大排档，喝啤酒、撸串。豆豆的兼职就是在大排档推销啤酒，一瓶提成一毛，看着不多，但因为夏天啤酒消耗量大，如果业绩好的话，一天也能挣一百多。而这一百多，就能抵豆豆两周的生活费。
一般来说，学校周围吃大排档的都是学生，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那天，几个社会上的混混不知为何跑到豆豆兼职的大排档去了。
刚开始，混子们还是蛮规矩的，看豆豆长得漂亮，就要了两件啤酒。令人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混子喝高了，拉着豆豆的手，非说要认豆豆做妹妹，还说从今往后要罩着豆豆，等等。豆豆是个害羞的女孩，被这混子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于是就大叫了起来。混子见状，脸色当时就变了，一把拉过豆豆，就要强吻。
这时候，张智恰好路过，立即上去跟混子理论，并煽动周围的同学制造声势。不一会儿，很多吃大排档的男男女女都聚集了过来，混子见状，只好阴着脸跑了。豆豆因此特别感激张智，并对他心生好感。张智以此为契机，与豆豆频繁往来。两个月后，张智向豆豆表白了，豆豆说要考虑一天后再告诉他答案。
李辰知道，豆豆当时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害羞，事实上，她已经决定答应做张智女朋友了。
再过十几个小时，豆豆就要成为张智的女朋友了，李辰特别焦急，他也喜欢豆豆，但因为家里穷，自己每个月连生活费都不够，也就没什么心思谈女朋友。豆豆单身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现在，她马上要成为别人的女朋友了，他慌了。
“可是……张智是全校有名的花花公子啊，大家都说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李辰着急地说。豆豆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可是小智说他已经改了啊，从今往后要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啊。”李辰气急了，脱口而出：“那种花花公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啊？”“人都是会改变的嘛！”豆豆甜甜地笑着。“万一他要是骗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好啦，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豆豆嬉笑着拍了拍李辰的肩膀。
李辰不甘心地说：“我还是觉得不大对，这些事情发生得太蹊跷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你真是个犟脾气，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啊。”豆豆嘟着嘴说。
翌日，在学校的花园里，张智穿着合身的运动服，双手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剑眉轻挑，星眸含情，温柔地说：“豆豆，做我女朋友好吗？”
豆豆害羞地低下头，接过玫瑰，正准备点头答应，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等一下！”
“李辰，你来干吗呀？”豆豆没好气地看了李辰一眼。这家伙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从内心来讲，她更感激张智对她的解救之情。
“豆豆，你不能答应他，他还是个渣男，本质一点儿没变。”李辰拍了拍手，“你们出来吧。”
花丛后面哗啦啦地走出五六个漂亮姑娘，都是杏眼怒瞪的模样。
张智急了，看向豆豆：“豆豆你听我解释，她们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没错，但我跟她们已经分手了。”
“是啊！分手了，昨天刚分手的。”一个金黄色波浪发的姑娘冷言说。“昨天？”豆豆愣住了。
“是啊，这家伙给了我一笔分手费，然后就让我滚了。”那姑娘一脸无所谓地说。
“啊！”豆豆彻底傻掉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豆豆，我们走吧。”李辰说着，也不管豆豆的意愿，拉着她就走。后来，豆豆问李辰：“你怎么找到那些姑娘的啊？”
“哦，我站在女生楼前发传单，上面写着：‘想报仇吗？让我们一起揭穿渣男的本来面目吧’，然后还写了张智如何诱骗你的过程。”
“不能这样说人家，毕竟他救过我。”“可我后来打听到，那天的混混实际上都是张智安排的。”“啊！这人好阴险！”
“是啊，确实阴险。那么豆豆，反正你现在也没男朋友了，要不，让我做你男朋友吧。”
“我想想。”
2
学生时代的爱情，说来就来，一条短信、一通电话、一本书、一个共同爱好，都有可能成就一对情侣。李辰是用一包泡面泡上豆豆的。
秋去冬来，豆豆好久没有合适的兼职了，因此也没了额外的收入。一个周末，她没钱了，一个人待在宿舍里饿着，并想着要怎么熬过这个月的最后两天。“喂，你在干吗呢？”是李辰的电话。“在饿着。”“我还有五块钱，请你吃泡面吧。”“好！”
“食堂等你。”
几分钟后，豆豆杀到食堂，果然见李辰手里端着两碗泡面，她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大叫道：“好香啊！我要吃。”
“想吃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李辰坏笑着说。
“好！我答应了。”被饥饿冲昏头脑的豆豆，面对美食的诱惑，脱口而出。
“你都不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吗？”看着狼吞虎咽的豆豆，李辰觉得好笑。
豆豆嘴里塞满泡面，呜呜地叫着：“等会儿说，等会儿说。”
“啊！好饱！”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完，豆豆毫无形象地拍了拍肚皮，转头看向李辰，“喂，说说，你想要什么条件。”
“做我女朋友吧，豆豆。”李辰深情地说。
豆豆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说：“好啊。”李辰愣了一会儿，又说：“我说的是，你做我女朋友啊。”
“是啊，我已经答应你了啊，做你女朋友，你这人好烦啊。”豆豆奇怪地看着李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喂！这画风不对啊，难道你不应该激动或者惊喜吗？就算没有，至少也应该有些情绪波动啊！”
豆豆抬起头，看着像小学生一样手舞足蹈的李辰，说：“问你一个问题哈。”
“好，你问。”李辰正了正身体，更像小学生了。“做你女朋友后，你会不会管我吃饭？”“那当然啦，肯定的。”
“嗯，看来做你女朋友是赚的，好啦，男朋友同志，我要回寝室眯着了，大冬天的运动太消耗能量。”豆豆摸了摸还在发蒙的李辰的脑袋，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直到豆豆走出食堂大门，李辰还是蒙的：“这算是答应了？”
……又一天，李辰和豆豆并排坐在学校的草坪上。“豆豆，你为什么答应做我女朋友啊？”“答应就答应了呗，还问什么原因啊。”“那总得有个原因，才有结果的吧。”
“要说原因嘛，大概有两个。”豆豆略微思考了一下。
李辰好奇地看着她：“哪两个？”“第一，是你害我没了男朋友，所以呢，只好把你当男朋友啦。第二，你说了你要管我饭的啊，做你女朋友就有饭吃，我一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豆豆掰着手指，认真地分析着。
“怎么感觉像是一场交易啊？”李辰有些不满这个答案。豆豆反驳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娶媳妇儿不管饭啊！”“哦，也对……”
3
从豆豆答应做他女朋友起，李辰就开始担负起了赚两个人生活费的重任，尽管豆豆一再跟他说自己是开玩笑，但他还是努力地赚钱。
李辰说，他喜欢为豆豆努力，努力给她好的生活，哪怕跟很多人比起来依然没那么好，但绝对是尽了他全部努力的。
为了赚钱，李辰干过很多兼职，发传单、服务员、网管、摆地摊……每次赚到钱后，他必定会第一时间交给豆豆，并告诉她：“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保管。”
豆豆心疼他：“学校生活费没那么高，小辰，你不用那么辛苦。”他说：“我想多赚点儿钱，这样毕业后，我们就有资本去大城市发展了。到时候，我们赚很多很多钱，在大城市买房子、买车子，并最终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好啊！那我们一起努力。”经过一番合计，两个人进了一些小百货，在学校东门摆起了地摊。
他们卖的有梳子、毛巾、袜子、拖鞋、牙膏、牙刷……进价便宜，卖得也不贵，所以很多同学会来光顾他们的摊位。
渐渐地，小金库充裕起来，豆豆笑得越来越开心，就好像已经看到大城市在向他们招手一样。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但那一天，他们一下子损失了大半收入。城管来了，两个人心疼摊位上的东西，没直接跑，被逮住了，不仅现场的东西全部被没收，还被罚了一千块。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软绵绵的，很沮丧。说不心疼是假的，那些货物和钱，都是这些日子一块钱、两块钱这样攒起来的。
走到女生宿舍前的时候，李辰突然一把抱住豆豆，说：“豆豆，我们继续努力。”
豆豆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继续努力。”
第二天，他们又充满斗志地去赚钱了。只是这次没再摆摊，因为没多少本钱了，也害怕再次被罚，他们选择去发传单，传单没了，就去做服务员，服务员不挣钱，就倒腾考研资料……总之，在学校里能赚钱的方法，他们都尝试过。
“豆豆，我不会再让你挨饿，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每当沮丧的时候，李辰都会在豆豆面前信誓旦旦。
豆豆也总会抱住李辰的脑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说：“傻瓜，我们一起努力，去过更好的生活。”
4
毕业前夕，他们终于攒了一些钱，要去的大城市也已确定——首都北京。去北京的原因很简单，那是一个有梦想的城市。
没来北京之前，会对北京有很多美丽的幻想，长城、天安门、日坛、香山，等等，总之，无一处不是美的，无一处不是充满文化气息的。
来到北京之后才发现，北京真的什么都有，所以大家都来了。房租贵？你不租有的是人租。工资低？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李辰和豆豆彻底傻掉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一个四五平米、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隔断，为什么就要将近一千的月租，而且还不算水电费、卫生费等乱七八糟的费用。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想要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但很快，两个人就又充满斗志了。北京有太多的传奇故事，可能昨天还住在阴暗的地下室，明天就成为估值过亿的大公司老总了。
他们不妄想，但也不悲观，第一步，就是开始努力地找工作。两个人同一天找到了工作，那天他们奢侈了一把，去吃了日本料理。晚上睡觉前，他们还兴奋地聊着关于未来的畅想。
“豆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李辰一如既往地坚定。
豆豆也一如既往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小辰，我们一起努力。”
很快，他们像在学校时一样，下班后，开始做兼职，摆起了小摊，在天桥上、在过街地下通道……
他们经常会看到很多艺人在街头唱着关于爱情、关于理想的歌谣。“小辰，你看他们和我们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拼搏、奋斗，希望能在这里生根发芽。你说，真像歌里面唱的那样，所有的梦想都会开花吗？”豆豆依偎着李辰，轻声问道。
“会的，生活不会辜负每个努力的人。”李辰轻轻地抱着豆豆，看着不远处那个流浪歌手声嘶力竭地吼着：“我们在这里欢笑，我们在这里哭泣，北京、北京……”
5
如果说，生活是一个混不吝，那么它打你左脸一个耳光，就必定想再打一下你的右脸，尤其是对于卑微的人来说。
一天，李辰和豆豆用行李箱拉着他们的货物，疲倦地往出租屋赶的时候，豆豆的电话响了。
“喂，妈，有事儿吗？怎么还没睡啊？”“豆儿啊，你爸爸快不行了，你赶紧回来吧。”
没有丝毫迟疑，豆豆立马打电话跟领导辞掉了工作，并订了最近的一班火车连夜赶回老家。
在火车站，豆豆狠狠地抱住李辰，哭着说：“小辰，我爱你。”
“我也爱你，放心，没事儿的。钱不够就打电话给我。”李辰拍了拍豆豆的后背，说得很温柔。
第二天，当豆豆站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长长的医药单末尾好多个零的费用时，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说不上来是痛苦，还是绝望。
她强忍着眼泪，跑到医院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一只手狠狠地揪着心脏的位置，轻轻地抽噎着。她哭得很压抑，连大点儿声都不敢。恍惚之间，她想到了那年被城管没收货物罚款的事情。她觉得这些年的努力又一次被没收了，比上次更狠，比一无所有还要悲凉。心，好累……
电话响了，是李辰的。豆豆抹了抹眼泪，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号码，最终将手指摁在了拒绝键上。
随后，李辰又打过来，再拒！再打，再拒！“豆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豆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共同承担啊。”“豆豆，你别不理我啊，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啊。”“豆豆，你接我电话好吗？有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的。”“豆豆……”
一连十几天，豆豆一直没接李辰的电话，也不回他的信息。直到那一天，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阳光帅气，温文尔雅，妈妈很兴奋地给她介绍说，这是某某的儿子，而某某是一个富豪。富豪的儿子并不像新闻或小说里写的那般飞扬跋扈，反而知书达理，还是个海归，接人待物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当天晚上，豆豆给李辰打了个电话。“小辰，我们分手吧。”
“豆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吗？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没什么，我找了个男朋友，他很有钱。”“哦……我……知道了。”李辰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平淡。“你不恨我吗？”豆豆抽泣着说。
“不恨。”
“你好傻。”“我不傻……”
6
“对你那么好的男朋友，你都舍得分手啊！”听豆豆给我讲完她的爱情故事后，我不禁唏嘘。
豆豆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笑着问我：“你觉得我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看了看两百多平的大房子和她一身的名牌，不太确定地说：“应该很幸福吧？”
“这就是我跟李辰分手的原因。”“因为钱？”我心里莫名地有些鄙视豆豆。
“因为穷怕了。那天，看到我爸医药费账单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跟李辰分手了。六十多万啊，他们家跟我们家一样穷，要是他掺和进来，不仅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没有了，我爸也没希望治愈，毕竟差的太多了……”豆豆叹了口气。
我没有接话茬，豆豆的话让我无话可说。虽然我们家也不富裕，但毕竟没有因为钱而被逼到绝路上，所以，我无法理解她带着决绝意味的选择。只是隐约觉得，豆豆的选择是对的，但恍惚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大家不都说爱情很重要吗？
我问豆豆：“你还爱李辰吗？”豆豆打了个哈哈：“决定不爱的时候，便不爱了。”
从豆豆家离开后，我一路上都在揣摩豆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透过车窗，看着城市里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我意识到，豆豆的话可能还没说完。
大概，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吧，只是，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