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后面,气氛渐渐变得微妙。小亚有心帮那两个别扭的人搭个桥,却总有些唱独角戏的感觉,到后来不免气馁。韩明宇其实与五年前相较已经开始有了些烟火味,至少面上会有浅笑。但是对于若秋而言,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反而令她无言以对。
两个大龄男女,早已没有少男少女的那种激情,偏又对感情执着,这种情况最是令热心的人无从下手。小亚买了单,有些悻悻地问:“这就结束了,还有什么节目没?”
韩明宇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若秋。
若秋双手一摊,反问小亚:“那你还想干啥?难道还想三缺一?”
小亚哈哈笑起来,指指不远处又要凑过来的程志斌:“加他就不缺了。”
程志斌拉着父母又过来,他们也结完账要离开,走之前程母又要来辞行,还不忘提醒她们改天去家里吃便饭。
小亚自然满口答应,也不管若秋一边尴尬,笑容可掬地冲程家三口人挥手告别。
待得程家人走远,若秋一转头,正看到韩明宇定定地盯着她,目光中有若有若无的探究。若秋从昨晚起就有神魂无处安放的感觉,所以毫无说笑的欲望,只盼着大家一拍两散,她可早点回家安静下来,好好理一理自己究竟想怎么处理这故人重逢的桥段。
小亚却分明不舍得散伙,拉着韩明宇笑闹:“我们去酒吧怎么样?这幢大厦一楼就有一家,情调与环境都不错的,不过,这回要明宇请客啦。”
韩明宇只是淡笑,他这几年实在算改变了不少,至少学会微笑,而不是当年那般面无表情了。若秋却觉得场面十分滑稽,小亚的热心也不知是为了成全两个好友,还是自己本就兴奋。她心情并不好,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回家吧,要面对二老的询问。不回家又毫无泡吧的兴致,她有些怀念起自己独居的那些日子。
最终还是随了小亚的性,去了她说的那家酒吧。
这个时间点对于泡吧的人来说,还是早了点。所以酒吧里并没有多少人,台子上驻唱歌手也还没有开始表演。小亚对着韩明宇笑呵呵地说:“喝红酒?还是洋酒?我们就不喝生啤了吧?”
韩明宇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你们选好就行。”
到底没喝生啤,叫了一瓶红酒和两碟小菜。酒吧里的服务生高挑年轻,端杯过来时还断冲韩明宇抛媚眼,引得小亚乐不可支。
若秋无奈地跟着笑,与那个二十岁左右的服务生相比,自己果然老得看不下去。
也许是时间太早的原因,这时候的酒吧音乐并不暄闹,彼此说话也用刻意提高音量。那个青春逼人的女服务生边帮他们倒酒,边笑着介绍晚些时候的一些助兴节目。
“这里驻唱的歌手可以点歌的吗?”小亚问她。
“可以的,您只需购买一束鲜花送过去,就可以在花束里夹上点歌的便条。”很显然,购买一束花的价格就是点歌的费用。
“你们这里的驻唱歌手一晚上最多可以收到几束花?”小亚居然八卦起来。
“最多?最多不以花束的数量算的。而是花束的大小。有时运气好,可以直接收到花篮,顶得上十束花的收入了。”小女生一点也不忌讳告诉客人这些。
“哦?”小亚很感兴趣,她笑着对若秋说:“一会儿那歌手如果入我的眼,我也去买束花,点首歌听听。”
若秋嗤笑,她知道这种地方消费惊人,一束花的价格估计要翻倍。面前这两个都是金主,他们想怎么烧钱都可以。
那个女侍也笑了,她将小菜摆好,笑着告诉小亚:“这里的常客,都会捧自己喜欢的驻唱歌手。我们这里共有三位驻唱歌手,一般客人都喜欢捧那两个年轻的。就有一个客人比较奇怪,每次来都只点年纪大的歌手的场子。那位歌手三十多了,比较爱唱怀旧的老歌,年轻的客人比较不感兴趣。”
“是吗?”若秋眼睛一亮:“我也喜欢听老歌,今天是那位歌手驻场吗?”
女侍点头:“今天周末,三个歌手都在,桑姐自然也在。”
原来那位年长的歌手叫桑姐,光这名字就够沧桑的,若秋心中暗笑。
小亚兴致颇高,开始问起韩明宇钟意什么样的歌曲?男人淡淡摇头:“我平时听纯乐曲比较多,你们点吧。”
小亚不以为意,转而问若秋想听什么歌?
“北京一夜吧?不过这似乎是男女对唱的,不知道那个桑姐一个人唱得出那种感觉不?”她随口点了一首,这种歌曲适合怀旧的人听。
“这么幽怨的歌啊?不过这歌挺经典的,也很考验唱功。”小亚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两句,并没有注意韩明宇投过来意味不明的眼神。
本来已经收了托盘要离去的女侍却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北京一夜?这首歌桑姐唱过很多次了,有一个经常来的客人总是点这一首,几乎每到必点。”
正在无聊地搭着积木游戏的若秋手停了一下,抬头笑了笑:“这么执着的人可不多了,这个客人只点这一首?”
“倒不是,他也点其他歌曲,但这首似乎是他必点的。这客人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人,每次来都很大手笔,而且是个年轻帅哥,没人不喜欢他。”女侍开始两眼放光。
“是吗?这种优质客人真是少见,不知今天我们有没有福气见到?”说到多金帅哥,不管是什么来路,小亚都能表现出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
“不知道,但是桑姐的台子他一般会捧场的,一会儿有来我告诉你们啊。”女侍很是热心。
若秋摇头低笑,其实她对那位叫桑姐的驻唱歌手更感兴趣。喜欢唱怀旧老歌的并不年轻的女歌手,却能让所谓传说中的多金帅哥为她一掷千金,这个女歌手一定并不简单。也许气质动人,也许歌喉惊艳,不论哪一项出彩,总是会让人产生期待感。
韩明宇是个很好的男伴,除了不够活泼,该保持的风度一点也不少。小亚嘻嘻哈哈地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虽不配合亦不显得抗拒,只淡淡地品着红酒。直到台上开始有人说话,全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DJ台。
“大家周末好,我是桑妮,今天现场好多熟悉的面容,好些桑妮的老朋友了,每个周末有你们陪着一起渡过,真是桑妮的福气。”略低沉的女中音,却有一种莫名吸引人的磁性。
一时之间,若秋与小亚齐齐转头看向舞台。
由于灯光的原因,台上女子的年龄看得并不真切,看得出并不是娇艳型的美人,无非是清秀罢了。桑妮衣着随意,并没有一般歌手的盛装,不过牛仔风格而已。
她笑盈盈地立于台上,没有一丝刻意与骄躁。
有服务生上台献了一束花,并递上献花人的纸条。桑妮笑着接过花束与纸条,随口念出送花人的留言:“借桑姐一曲《女人花》,祝我的姐姐生日快乐。”点歌的人是一位姓李的先生,桑妮很默契地朝某个角落挥了挥手,看来也是她的熟客了。
乐队奏起经典的《女人花》的乐曲,这个桑妮果然主打怀旧金曲,唱起这首女人花居然很有梅艳芳的风格,嗓音低沉深远,颇有韵味。若秋略为意外,听得出她的音域相当宽,这样的声音条件应该可以驾驭不同风格的乐曲。以这样的自然条件,仅仅当一个酒吧的驻唱歌手其实是屈才了。
几个人都静静地听着桑妮的歌,连小亚也惊叹了一句:“没想到,这个桑妮唱功不错。我也去点两首吧。除了那首《北京一夜》外,再点一首《千千阙歌》,纪念一下我们的青春岁月。”她招手叫来服务生,低声交代了几句。
最后她付了多少钞票,若秋并没有注意,两首歌而已,对于家庭年收入几百万的人来说,完全不用帮她省钱。但是当看到那首女人花结束之后,服务生送上去的那束花明显比前一束大了一倍时,若秋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这败家的女人,有钱没处花她可以考虑帮着花啊。
桑妮依旧笑吟吟地念着纸条:“新朋友也来捧场,借你的好歌喉感怀一下往昔。我闺密喜欢陈升的《北京一夜》,而我想重温陈慧娴的《千千阙歌》,让我们一起怀旧吧。”
念完纸条,她并没有立即示意乐队开始奏乐,而是停了一下,微微想了几秒才又开口:“这首《北京一夜》,除了上周,我几乎都周都要唱到。而今天之前,点这首歌的一直是同一个人。从我来到这个酒吧,半年多来他每周必来,除了上周。刚才接到纸条时,我一眼看到这首歌时,以为那位客人又来了,但我抬头看时,那个熟悉的位置却并没有他的身影。”
她笑了起来,又接着说:“有时候唱歌也讲缘份的,虽然我是吃这碗饭的,但不对我胃口的歌我向来不唱。今天来的新朋友恰恰与我很有缘,因为,这两首歌,都是我很喜欢的。”
随着配乐奏起,那首令人沉溺的老歌就这样悠悠响起。明明已经猜到这首歌是桑妮的拿手曲子,及至真正听到她开腔,却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她的唱腔空灵且韵味十足,将那种现代的摇滚与传统的京剧结合得非常完美,令现场听歌的人不由得为那种穿越往千年的执着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