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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蜕变

春天来临的时候,对朱芝娜的袭击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最高指挥官托拉里安在塞拉基安之塔筹措了一场宴会,以庆祝他征服了裂隙北边的岛群世界。传言称他会宣布向战魔进军,并会公开惩罚两名臭名昭著的海盗,强迫他们走上最后步道。

阿兰若将会在宴会上展示他儿子加西昂的画像。

她的梦中常常出现那条黑龙,栩栩如生。但她一直不明白他向她发出咆哮是何用意。每次她一想到加西昂马上就要到塔这里来,阿兰若就会烧掉什么东西——衣服,帘子,或是她的画。她所在的小屋的角落里常常升起螺旋的火焰。她看见贝里和芝普瞪大眼睛看着她。但她别无选择。她无处可逃。她不得不出席最高指挥官的宴会。每个尝试过逃跑的人都会被抓回来,拴着铁链跪在塞拉基安的军官面前,因此,逃跑是不可能的。这是奈西昂的命令。

只有朱芝娜是个例外。因为她身体欠佳,贝里和他们商议后,允许朱芝娜不出席晚上的活动。芝普没有说,但是阿兰若知道她宁死也不愿再次面对加西昂。

“印马蒂亚没有被邀请。”阿兰若发出一声呻吟。

“但是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惊喜。”

她盯着朱芝娜,抬起眉毛:“什么?我还以为你准备藏起来。”

“我会的。穿上你的新高跟鞋。”

“你还在用艾格西昂和约拉西昂去开我的玩笑,芝普。你的家人从雷默伊来了吗?”

她摇摇头,接着就像只山龟缩进壳里一样往后退。

宴会之夜,阿兰若感到无止境的烦躁。她穿着一件细腻的哈尔扬丝绸做的晚礼服,来搭配她紫水晶色的眼睛,即使她穿着朱芝娜不顾她的反对叫贝里买下的那双时髦而且异常昂贵的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礼服还是拖到了地板上。她现在比贝里和她的朋友高一大截,不过她还是看不见她们。让她感觉更不安的是,朱芝娜蒙上了她的眼睛。

“在这儿等着。”她指示道。

阿兰若心急如焚。

这次她会抽中奈西昂的哪个倒霉的卫兵?和一个全副武装的舞伴拴在一起,她又能跳什么舞?

门打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

脚步声渐渐近了。是靴子,她沉吟,一边咽下因恐惧而升起的火焰。看不见的手用锁链锁住了她的腰和左手腕。她听见上了油的锁“叮叮”响声突然中断。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朱芝娜到底计划了什么?那呼吸的声音是在她上方吗?在她上方的呼吸声?

“无与伦比的印马蒂亚。”她的耳边有人低语,随之而来的是印在右手手掌上三个礼节性的亲吻,“我们又见面了。”

阿兰若浑身微微战栗:“约拉西昂!”

他取下眼罩的时候,她抛出一个媚眼:“是我,”他隆隆地说,“你愿意陪伴我去参加舞会吗?阿兰若公主?”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可怜的俘虏有选择吗,可怕的海盗?”

他晒得黝黑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阿兰若很感激,因为他比她高太多的话,她会感到一些不安。他说:“实际上,没有,因为我会把你锁住我的龙船上,最美丽的少女,我们会航向最远的地平线之外的神秘岛屿。邪恶的雷默伊人把你出卖给了我。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们都不会分开。”

“我在颤抖,你这怪物。”

“我听说朱芝娜公主的事了,”他说,“她现在恢复到可以参加舞会了吗?”

“还不行,不过她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约拉西昂轻轻扯扯她的锁链:“和我走走吧,阿兰若。我父亲囚禁了你十五天,我才刚刚开始。”

听他这么说,她只觉怒火中烧。是不是所有的塞拉基安人都以征服岛群为荣?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但那微笑背后,又蕴含了多少真心实意呢?艾格西昂到底给他说了多少——因为,如果阿兰若对他的父亲的判断是正确的话,约拉西昂现在不会对印马蒂亚的公主一无所知。

朱芝娜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样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因此宴会和舞会的整个过程对她而言都变得奇怪起来。阿兰若感觉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印马蒂亚的叛徒,背叛了她的父亲,她的兄弟们和印马蒂亚的人民。她的情绪起伏不定,一会儿为和约拉西昂在一起感到高兴,一会儿又感到无比绝望。一个政治人质和正冉冉升起的塞拉基安的新星之间能有什么未来?她能指望着有一天她能结束人质生活重回自由吗?整个人质制度不过是塞拉基安霸主们陈旧过时而不必要的形式。除了战魔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但没人可能遭到那里的攻击。

她花了愉快的一个小时来重新认识首席战锤艾格西昂。他刚刚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儿子和阿兰若拴在一起而眼前一亮吗?艾格西昂把她介绍给了他的两个画着浓妆的伴侣,她们都穿着塞拉基安传统的深红色礼服。阿兰若很高兴她比她们两个都高出了半个头,她们显然很嫉妒,但她身边的约拉西昂抚平了一点点。但是在谈话中的某个时刻,艾格西昂突然说出一番话,毫无征兆,就像突袭云景的风暴:

“阿兰若,塞拉基安国内盛传一个谣言,说像你这样精通绘画的人必非凡人。他们说你有特殊的力量。有的人很好奇,这塞拉基安之塔中究竟住着何方高明,能够操控火焰、闪电和风暴。”

阿兰若挤出一个假笑:“我是不是还在每天晚上变成巨型蝙蝠,飞过云景上空?”

然而,大厅中的油灯随着她的话燃得更旺了。

艾格西昂的伴侣们交换着眼色。

晚些时候,就在她要展示肖像之前,阿兰若看见那两个女人离开加西昂的餐桌。她们跟他说过话了吗?跟他说什么呢?印马蒂亚女巫?这意味着什么?腹中的火焰重新燃起。

小火花儿。她的母亲给她取的昵称确实很合适。她当时是怎么知道的?

塞拉基安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最高指挥官的宴会上。几乎没有其他岛屿的领袖,权贵或是王室得到了邀请。红色和紫红是当晚的主流颜色:贵妇们的塞拉基安式晚礼服,从腰部往下,裙裾像火焰般绽开;一百名血色战锤的精英,身着黑色军礼服和红色斗篷,守卫着大厅。约拉西昂穿着他的制服,擦得锃亮的黑色战靴和黑色手套,腰上挂着一把礼仪性的银锤子。但他的斗篷却是紫水晶色的,为了搭配她今晚的颜色。勇敢的选择,阿兰若心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约拉西昂的胸膛上装点着五枚勇气勋章和两枚荣耀勋章。

塞拉基安人以为什么是荣耀?阿兰若扬起头,她是印马蒂亚公主。

一阵喇叭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聊天。

“来吧,”约拉西昂说,“轮到你了。”

宴席中,每道上菜的环节之前都有演说——幸好都很简短。也许说得太久的人会被战锤砸脚。阿兰若有点头晕,幸好有约拉西昂带着她走上那个小小的,为宴会临时搭建的台子。她带着恐惧看着台子后面的灯台。它好像在召唤着她,引导着她的感官,点燃她体内的力量。

她考虑过将她的作品称为婕拉蒂亚屠夫。那样倒是挺贴切的。不过,她最终没有给它命名。

加西昂在台上等候。他的父亲托拉里安坐在前排中心,最尊贵的座位上。她经过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暗藏着黑暗而不可言说的神情。“印马蒂亚”,她听到有人发出嘘声。还有,“女巫”。很显然,没有什么被原谅,也没有什么被遗忘。阿兰若挺直腰杆。无论如何,她将光荣体面地代表印马蒂亚。

传令官穿着醒目的猩红色衣服,看起来像是台上的一块血污。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因为锁链将她和约拉西昂的右手腕连在一起,他们笨拙地碰在一起,印马蒂亚的公主和她的陪同者一起走上台。

阿兰若清清嗓子,提高她说话的声调,响彻大厅:“我还没有在到岛群世界中度过很多个夏天。我记得的一切都消失在塞拉基安和印马蒂亚的战火中。”她庆幸自己的声音能如此清晰而镇定,“去年秋天,首席战锤艾格西昂终结了贝朗国王的抵抗,因此完成了塞拉基安对裂隙和战魔以北的王国的征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她吓得闭上嘴。塞拉基安人一边跺脚,一边捶桌子,将桌子上精美的瓷器震得跳来跳去。大厅远处的某个地方,一个水晶杯摔碎了。最终,传令官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我骄傲地在你们面前代表印马蒂亚王国——”

“奴隶!”有人大吼。

大厅中回荡着一阵残忍的笑声。约拉西昂碰碰她的手肘,好像要通过那里把力量传给她。

“回到正题,”她脸红心跳起来,接着大声说,“我为你们呈现,加西昂,最高指挥官之子的画像。”

她扯下画上的遮布。

就在那个瞬间,她激动的情绪引发一阵热浪,冲击到了台子后面的两盏灯,让它们熊熊燃烧起来。屋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也许他们以为这是事先计划好的。

这幅画是加西昂的半身像,画中他穿着他的战锤军礼服,手臂后拉做出攻击状,手中握的却是根鞭子,而非塞拉基安战锤。在他的脑后,刻意绘制着一只羽翼大张、以相似姿势好似张牙舞爪地伸向画布外面的人的风鹏。她将两个躯干糅合在了一起,看上去仿佛它们属于同一个生物。

“太棒了。”约拉西昂深吸一口气。

加西昂看起来大吃了一惊。他死死盯着他自己的画像;不过,片刻之后,一个张狂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他说:“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权威和强大。你完美地描绘出了我的力量。”

其他人认为的残忍的东西,这个塞拉基安人认为是强大和权威。阿兰若长出一口气。现在她确定了。她必须执行她的计划。

最高指挥官慢慢开始跺脚,表示赞赏。这声音逐渐加强,到最后似乎屋顶都开始震动了。阿兰若生硬地弯下头,手掌朝上,接受人群的赞赏。

出人意料地,加西昂走到她的面前。他嘶声道:“所以,印马蒂亚公主,这就是奴隶制的意义。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经相当明白了。”

阿兰若舔舔嘴唇:“大人,我还没告诉你这幅画是怎么画出来的。也许你已经注意到,画上你的红斗篷的颜色偏深,偏暗。我用了真正的血和红色颜料混合,创造出了这种特殊的效果。随着时间变长,它还会变得更暗。”

“血?真是有独创性。你创造了一副杰作。”

“大人,所有的血都来自于雷默伊公主。希望你喜欢。”

加西昂的身体抖了一下。但他的回答很冷静:“我确实喜欢,印马蒂亚。”

阿兰若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此人内心深处某个邪恶的地方;他什么都没说出来,但他对她的仇恨被唤醒了。这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这会受到惩罚。

她不寒而栗。

* * * *

“这么做真是太愚蠢了。”约拉西昂责备她,“你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非常强大而危险的敌人。”

他们就在宴会厅之外,锁链还没有打开,因此阿兰若别无选择,只有站在这里听他说:“我要怎么容忍他做的事,约拉西昂?告诉我。”

“阿兰若,你刚才是发烧了,拜托了。”

“我愤怒了,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事!”

“对最高指挥官的儿子,规矩是不同的。”

她差点呛着:“你还为他辩护?那个残酷的——”

“嘘。”约拉西昂抬手捂住她的嘴。阿兰若咬他的手指,咬得很狠,但他没有松手。他说:“他来了。你如果知道个中利害的话,就会向他道歉。”

她对约拉西昂燃起了怒火。但是对加西昂,她唯有仇恨。

“约拉西昂,”他的上级说,“给你说下今晚的安保安排。”

他们进了旁边的一个凹室,阿兰若像是被拴住的宠物跟着他们。她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她愣住了。

约拉西昂眼睛翻白。他倒下了,拽着她倒在了他的身上。她意识到他被战锤砸了。阿兰若双腿乱蹬,尖叫起来。但一双战士的有力双手将一块布按在她的嘴上。甜腻到恶心的气味冲进了她的鼻孔,她感到天旋地转。

“快点!”

一队血色战锤包围了他们。他们很快被拖到一块帆布上,强壮的手抓着边缘。士兵们行进到了塔的深处——不是很远,因为,很快,阿兰若发现他们置身于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架子,没有床垫。房间门被狠狠关上。阿兰若相信,外面肯定站着十数个塞拉基安战锤,随时准备着赶走从最高指挥官的宴会上过来的好奇客人。

战士们将约拉西昂和阿兰若一下子丢在地上。

“剥光她。”加西昂说,“我要给这印马蒂亚的可怜虫上一课,保管她印象深刻。先是父亲,后是女儿。印马蒂亚永远学不会吗?”

阿兰若清醒了。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她躺在她的婕拉蒂亚之火的大腿上,还跟他锁在一起。但她的周围都是战士,个个身体强壮,知道如何抓住她的四肢,这样她才不能反抗。一把匕首划开了她的袖子。另一把划开了她长裙的边缘。她双手握拳,想要扭动手臂脱身。

“加西昂,”约拉西昂呻吟道,“你在干什么?”

“这个印马蒂亚婊子是个女巫,”他回答,“我准备要她认罪。现在她可能还算漂亮,但等我完事之后,就不会了。”

约拉西昂就在她的耳边说话。但是阿兰若什么都听不到,她的耳中全是加西昂的话引起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的恐惧和悲伤爆发了,火焰嘶嘶着出现了。火旋风在房间的一角成型,飞速转动。

“看见了吗?”加西昂吼道。

她感觉得到,她身下那个高大的战士张紧了身体。

当加西昂展开他的鞭子的时候,变态的快乐简直就写在了他的脸上,让人恶心。阿兰若弓起背,想挣脱束缚着她的手和锁链,但它们太多了,也太壮了。火焰在她体内游走,似乎一旦有裂缝变会喷出。她四肢狂乱地舞动,全身上下的织物碎裂开来。

约拉西昂勇敢地举起他的银锤。他会保护她吗?“阿兰若?”他问道,“指控是真的吗?”

他不会保护她。

体内的热量在积聚,就像极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白热的熔炉在她体内燃烧,火花从她的手指尖和眼睛里迸出。一个抓着她的人大叫着向后跳开,随着轻轻的“呼”的一声,他的外衣燃烧起来。阿兰若竭力想控制火焰,但她对自己将被伤害的恐惧使火焰取得了支配地位。野火摧毁了她的理智。在某处,黑龙在朝她咆哮。

加西昂挥鞭打在她身上:“尝尝这个!”

鞭痕处的痛苦灼烧着她的身体。火焰暴涨。阿兰若发现自己像那条龙一样在咆哮。愤怒的咆哮。

约拉西昂!她会杀掉约拉西昂的!

不!

阿兰若将火焰猛地向外一推。

冲击波将床撞到了墙上,将门的铰链撞断。加西昂全身着火,被以惊人的力气撞到对面的墙上。那些抓着阿兰若手臂的士兵则更惨。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远处的某个地方,一个声音传来:“你熔掉了我的靴子。”

* * * *

阿兰若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弯弯的翡翠,它臂弯里抱着几颗星星。一只夜行的鸟儿飞过头顶。她看见自己穿着残存的礼服,还有堆得山高的锁链。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到寒冷。

近处有跳动的火光。她被火光吸引,转过枕在冰冷岩石上的头。她看见一大群人。大部分是塞拉基安人,他们穿着厚厚的红袍,抵御破晓前的寒冷。她知道了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

最后步道。

“我们等待着判决的时刻。”

她朝约拉西昂使个眼色。他像一根柱子般直直地站在一边;刚刚说话的就是他,但他的声音毫无生气,阿兰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她无法说话。她的嘴里塞满了布,一条绳子把它们固定住,把她的嘴唇死死地卡在后面。他们不会在乎一个被证实是女巫的人的舒适。

她只能观察和等待。

她将飞一般地坠下。

现在这样真是讽刺。

慢慢地,黎明到来了,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优美的火红色,而星星渐渐消失了。人群轻轻地移动了一下,接着,贝里,朱芝娜和奈西昂来到了前面。阿兰若看见的他们的神情让她难以接受。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意识已被悔恨所淹没。这个黎明,她最后的黎明,唤起了她太多的记忆。她甚至不敢看它。

但当靴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阿兰若睁开了眼睛。在大概六米开外,最高指挥官瞪着她。他保持着这个距离是为了他的自身安全,这样虽然显得无情,对阿兰若却不啻是一种安慰。阿兰若现在连一团烟都召唤不出来。她体内的火毫无动静。

“我儿子还活着。”他宣布。

人群窃窃私语。阿兰若长舒一口气,她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塞拉基安人啐一口唾沫:“但是你烧伤了他,印马蒂亚女巫。你用朝他的脸上施放了火焰魔法,烧伤夺去了他的视力。你还杀了四个塞拉基安战锤。”最高指挥官朝着人群大声说:“对女巫的惩罚是死亡。对烧伤我的儿子的惩罚是死亡。因此,我判处你,阿兰若,印马蒂亚公主,在最后步道上行走,直到人们看见你坠下云景。愿秃鹰也找不到你的尸体。”

一片寂静中,约拉西昂蹒跚着走到她身边。阿兰若好奇他到底伤得多重。她试过保护他,想在从体内引出火焰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约拉西昂解开绳子,将她嘴里的布扯下。他帮着她站起来。紧接着他立刻拔出自己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头。

约拉西昂大声说:“让罪人的遗言被聆听吧。”

她能说什么?

阿兰若的嘴唇干得厉害。她尖声说:“我后悔没能杀死婕拉蒂亚屠夫,他本就罪该万死。”嗯,这倒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贝里,我虽然没有母亲,但是你对我如同母亲一般。芝普,我美丽的朋友,你出现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你们要彼此照顾。请告诉我的家人——”她哽住了。她能告诉他们什么?“告诉他们我多么的爱他们,还有我多么希望我能飞翔。”

她转身面对最后步道。

约拉西昂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在步道尽头,阿兰若看见一块连着铁链的岩石。他们真的很想让我直直地从云景上坠下,她心想。古老的故事仍有它的力量。她不会优雅地从边缘跃下。没有女巫可以变形成一只鸟儿飞走。

这应该被称为最长步道。

十名血色战锤和她以及约拉西昂一起向前走。也许他们认为她会停下来看看纳加巢。她的脚把她带到了岩石边,而她的身体和心灵似乎已经远离此地。

约拉西昂跪下,看起来很不舒服。他将悬挂在岩石上的脚镣放上她的踝,锁在一起。“我很抱歉,阿兰若。”他出人意料地说。

“我也是。我以为我能够爱上你,约拉西昂。但你的忠诚和你的心都属于塞拉基安。我永远不可能爱上那样的你。”

她的话语伤害了他;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而这不过是又一件很快会被抛诸脑后的令她后悔的事情罢了。

约拉西昂把她抱起来。他的两名同伴举起岩石。

“数到三,”他说,“一……二……三!”

他将阿兰若扔下边缘。

* * * *

沉重的岩石把她的脚狠狠往下拽。围观的面孔急速地向后退去。突然,周围只剩下阿兰若一人,从塞拉基安岛飞速落下,往云景的遥远下方而去。耳边的空气咻咻作响。风吹着她的眼睛,溢出泪水。

这无尽的坠落正如她从高位坠落的人生。曾经,她是印马蒂亚的公主。接着,她变成了艾格西昂的俘虏,后来,又变成了塞拉基安之塔里的人质。现在她又被自然之力俘获了。她也许能活着看到云景下坚实的陆地——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在她死之前,她会意识到她撞上岩石或者地面。她也许坚持不到那么久,也许在她穿过云层之前就窒息而死了。又也许,她会一直坠落下去。

她的头巾松开了。风吹得她的头发乱飘。耳朵里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她的衣服,之前就被被加西昂的走狗们划开了,现在在她身后摆动。

但她自由了。她在飞。

阿兰若做过这样的梦,不过在那些梦里她是飞行穿越云景,躲避着松软的白色积云,在云塔和云碑周围优雅地转弯,再潜入云的峡谷。她肆意地绕着那些月亮转圈,从不会像现在这样下坠。

她自由了,因为世界对她不再有意义。每个人都以为她死了。她的家人和朋友会为她致哀,致哀上那么一段时间后,生活会继续。她不能因为这个责怪他们。

她最为后悔的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想活下去。在十六个夏天的年纪,印马蒂亚的阿兰若应该在和又高又帅的少年们调情,出席舞会,画画,而不是从云景上人类居住的岛屿上坠下。这实在是种糟糕的浪费。

她想跑,想跳,想品味美食,想蒙头大睡,想坠入爱河,想哭泣,想跳舞,想飞。

她知道她还在加速穿过空气,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云景现在一动不动地悬在她的脚下。从最后步道到云层有将近五千米远。真是一场漫长的坠落,她心想。奇怪,她感到空气变得越来越稠密和温暖了,就像它们在阻止她通过一样。摩擦力增加了。现在阿兰若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团热量包围着她,暖暖的,就像抱着婴儿。她转过去看着向上飞掠的悬崖。真快啊!这景象催眠了她,她开始想象自己在向着悬崖飞行。

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记忆,一个甜美的声音告诉她,她应该飞翔。自由即飞翔。

这是她母亲的声音。

妈妈?但是艾扎瑞拉到底什么意思,自由即飞翔?

母亲的面容浮现在阿兰若面前。她躺在儿童床上,在重重的哈尔扬丝绸——她对这些丝绸印象深刻——之下。“飞走,去沉睡之岛,”她的母亲在吟唱,“飞走吧,小生命。你生来就要飞翔。”

包围着她的热量变成了一团火。火又变成了融化的浆。有力量在她的周围和体内凝聚,力量从周围涌出,力量从云景上升起——虽然她也知道她正在下坠,汇聚到她身上。她像划过夜空的流星般闪耀。不管她的命运是什么,现在都不再重要了。连束缚着她的锁链现在也不重要了。

阿兰若将自己交给她的梦。

她看见黑龙咆哮着,怒吼着,将风暴一分为二。“是时候了!是时候了!”她感到了他的呼唤中的魔力。

她与风合为一体。

冰冷的灰色覆盖了她的头和全身。阿兰若知道她必须伸展四肢才能飞翔,但是她被束缚住了,被人类的金属束缚住了。她将那些东西蜕去,就像从她过去的生命中破壳而出一样。

突然,空气的流动变慢了,就像她是一条龙船,刚刚在一棵树上下锚。可怕的疼痛从她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中散发开来。阿兰若本能的倾斜身体保持稳定,让疼痛消散,冲过酸性腐蚀气体的区域时速度依然很快,屏住呼吸,放空意识。毫无征兆的,她冲进了阳光之中,面前的看似坚不可摧的深蓝色云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现在她的梦境吞噬了她。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这就是阿兰若梦想了很久的在云景之上的飞翔。

她瞟见了一群风鹏,不过还是远在几公里之外,但纤毫毕现——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调整角度,在梦中飞离它们。她感受到了双子太阳的金色光芒,一束束光辉将能量倾泻在岛群世界的底部。她抬头看看月亮,因为第一次看到了碧蓝周围的光环而兴奋不已。她看看那些被称为人的生物的居所,在她之上很远的地方,一群人居住在塞拉基安岛下半边的洞穴里。他们像猴子一样灵活地攀爬藤蔓。她不知道那些生活在上面的平地上的人们是不是知道这些悬崖居民。

梦境在她面前无尽地展开。时间无关紧要。塞拉基安的巨大阴影在云景上伸展开,随着太阳从岛屿的边缘升起而缩短。只有飞翔,她想象的在母亲的子宫般美好的世界中的飞翔才是真实的,其他的都是虚幻。在她感觉到,这个梦中有痛苦、疲劳和韧带拉伤的时候,她已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也不知道飞了多远。

阿兰若知道她必须休息了。她要等死亡来带走她。这应该就是坠入云景中的结局吧?

她又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本能地往上,沿着悬崖飞向天空,而速度开始变慢了。第一次,她能完全控制飞行的方向。阿兰若无尽地挣扎着,忍受着将要淹没她的痛苦,越飞越高,努力着不慢下或者下坠,挤出她每一丝的力量,甚至利用充满体内的火焰,飞向最高处。

那里看起来远得不可思议。但她知道,如果她现在停下来,她也许再也不能飞了。最终,她的腹部擦上了一堆最高处的凸出岩石。阿兰若撞向一块平地。她停了下来,浑身发抖。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即将迎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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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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