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就开早饭了，看着小家伙可怜，借不到粮食，还有个妹妹，恐怕要挨饿了，有几个人在吃最后一个大馍的时候，故意喊着：“哎呀，我吃不下了，扔掉了可惜，袁小子，你帮我吃了吧！”
一个个都把大馍塞给他。自从他拿干粮的事情暴露之后，执事对厨房每天的粮食有了控制，每人定量了，一般没有多余的大馍，这几个人是存心省给他吃的。他居然因祸得福，加上中午出门能带着四个大馍，袁小子怀里揣满了，谢过众人，提起锅铲出门了。
自己真是不中用，借个粮食都没接到，回去好没面子，走路慢吞吞的，回到家里已经日上三竿。桑葚儿不在屋里，小麦还没成熟，玉米地的虫子已经杀死，这丫头有个脚力就满山遍野跑了，真是不安分得很。
他一肚子苦闷要向她倾诉，还要问她讨要办法。这么大个地方，方圆百里的山区跑都跑不过来，她跑到哪里去了？干脆回家等着吧。
小子跑得一头大汗，头皮发痒，搔搔头发以后才想起来：咦，我有锅盖送信呢，为什么不用起来？
从头发里面取出纽扣那么大块片片，心里默念着让它变得巴掌那么大跑回去，提起笔来，写字又费力，只写了四个字：“你在哪里？”
手松开，把锅盖放飞出去，想既然在家，应该干点活了。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烧了一大壶老鹰茶，等着锅盖来报信。
刚刚把事情做完，锅盖飞回来了，上面有小小的字，看得不很清楚，放大之后，才看到上面写着：我在山脚下，歪脖子柳树旁边，赶紧来。
那里有宝贝吗？他用竹筒灌上老鹰茶，再加上带回来的大馍一起捎去，快步如飞，不久就赶去了。
歪脖子大树撒下一片浓荫，只见桑葚儿坐在树下乘凉，倒是悠闲得很，果然一见他哭丧的脸就知道了事情没办成，嘲笑道：“看来你人缘不好啊，粮食都借不到啊。”
袁小子马上冷泪滚滚，说：“牛鼻子老道欺人太甚，答应的事情也不办，按照你教给我的办法，给他们解决了全道观用水的问题，只说借两袋面粉，推说道长闭关，一口袋也不借给我……”
见他一边淌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诉说，桑葚儿嗤嗤笑着：“人到无求品自高，求人不如求自己。这是人的良心都是黑的，还不如我的狐狸们好……”
顺着她指的方向，小子看到一件奇怪的事，草丛中有一个地洞，一只只狐狸进去，一只只狐狸拖着石块出来，像走马灯似的。奇怪地问：“你这么一大早来溜狐狸的呀？这是狐狸的老巢吗？”
“等会告诉你，”桑葚儿说，“我一夜没合眼，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想到这个主意，天不亮就赶来了，来得匆忙，肚子饿着，摘点香瓜来吧。”
“有更好吃的哩。”小子这才掏出大馍，递过去竹筒子，说“这是我的师兄弟们省给我的，还带了一竹筒老鹰茶，路上还给你顺便揪了几颗野蒜。”
“好，有吃有喝，有菜有饭还有茶，神仙过的日子啊。”桑葚边吃边说，“道观里也有好人哩，不过还是没有我狐狸好，否则你叫他们来干干狐狸这些活，看他们干不干？”
“你让狐狸们干什么？看狐狸窝里下了几个小狐狸崽子是不是？”
“才不是呢，而且，那洞里也不是狐狸窝，告诉你吧，是人窝。”
小子不明白什么叫人窝，桑葚儿说：“那么多人陷到地底下，窝成一团，地坑不叫人窝吗？”
听起来怎么不对劲呢？狐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狐狸会打洞啊。”
他明白了：“你是说，可以打个洞，通地坑里吗？呀，这倒是个好办法，比村民修路还要省事儿呢。”
“当然是好办法，本姑娘是何许人？半个仙女嘛！等我们地道打通了，他们不就可以走出来了吗？”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这些雪白的大馍带给你也不亏，没有枉费我一片心啊。”
桑葚儿只吃了一个，小子问她不好吃吗？她说当然好吃，但是我的宝贝也要有一份。手一招，老虎慢悠悠地走来了，她扔了一个给它。又打了一个唿哨，地洞里跑出来银狐，她捏着大馍招招手，银狐走过来，就在她手里把大馍吃了，摇摇大尾巴，又钻进地洞去了。
桑葚儿说：“你看看，多好的宝贝，就它领着狐狸在里面干活呢。”
小子迫不及待要进洞里看一看，桑葚儿把他按住说，说现在狐狸打的洞太小，只能狐狸进出，它们个子矮呀，要能够人进出，还早得很。
袁小子问要多长时间？
“最少要两三个月吧。”
他着急起来：“你爷爷昨天捎来的话，意思就是家里非常缺粮食了，再等三两个月哪行呢？家里还断炊了呢，还是得赶紧送粮食下去。”
“是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连我们也没有吃的了……”
山村的农民也都很贫困，举家迁移的时候，首先就是带吃的，粮食油盐，没有人舍得丢弃。袁家也不富裕，开始还有狐狸带了一些食物，两人很大方，几乎都送到地坑里去了。好在地里还有蔬菜，桑葚儿还没有挨饿，但粮食一天比一天少，日子渐渐难过了。
自从地陷之后，桑葚儿就没有吃过白面馍，今日吃起来格外香甜，却又喂狐狸又喂老虎，自己还没有吃饱，大馍已经没有了，越想越生气：“那些牛鼻子老道说话像放屁，答应借你的两袋面粉也不借，又不是要他们的，你还给他们帮那么大的忙，居然说话不算话，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小子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再骂也没用，想个办法吧。”
“什么办法？理直气壮要他都不给，只有晚上偷偷去拿了。”
他蹦起来了：“你，你不是叫我去偷吗？”
“这怎么叫偷呢？他本来就欠你的，答应了你的，是他们说话不算话，你只是要他们履行诺言，只是找他们借粮食，我们写借条，只是不要当着他们面搬运，否则你出不了门……”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然后又把银狐唤回来叮嘱再三，要它们快点干活，争取早一点把地道打通。
跟着叫来老虎，两人再赶回去。桑葚儿写了借条，叫袁小子签字，他抓起笔比锅铲子都重，说：“既然你写了借条，你签字不就行了吗？”
“拜托了，我又没到道观去，他们认得我是谁呀？”
“不签字行不行？”就她摇头，还想耍赖皮，“你代替我签字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们言而有信，正大光明，你不但要签字，还要签得很漂亮，要像我写的这小楷字一样漂亮，要不然以后叫你写个名字，丑得像猪八戒三姨娘一样，那不穿帮了吗？反正那东西要到深更半夜，有的是时间，赶紧练习写！”
他只能战战兢兢提起笔，笔划就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实在难看。桑葚儿规定他上午必须要把字练好，否则不准吃中饭，要练得跟自己的字一样好看。他苦着脸坐下来，一笔一画，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写好了。
小子心想，幸亏自己中午的四个大馍丢在家里，要带到山下边，说不定都被喂了野兽了。
两人吃了饭，他把借条揣在身上，夹在他怀里的书里面，说要让他们认为我们言而有信，书还是要还的，还是早点回去。桑葚儿让他睡到半夜，再把面粉偷出来，不对，是把面粉取出来，送到地坑里面去。
刚要出门，他又犯难了：“就是借过来了，怎么送下去呀？丢下去的时候，再怎么包扎可能都要散，底下人还以为下雪了呢？”
“哎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把面粉搞来了再说。”
对，先搞来再说。他急急忙忙往山上赶，进了山门，第一件事就去找刘师兄，要把书还给他。怪事情，正是下午时分，传经阁的大门关着，门口还挂个牌子：“内部整理，暂停开放”，只有个把字不认识，但这意思已经懂了。干脆去找他本人吧，让生瓜蛋带路都没找到他。
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找到他，好像他从来不在饭厅吃饭，袁小子心想，这不怪我了，期限三天，我连着两天来都找不到你了，不是我不讲信用哦。
晚上他吃得饱饱的，睡得早早的，四更梆子把他敲醒，赶紧起来，穿好衣服，习惯性拿起身边的锅铲出了门。走到厨房，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没有拿，就是那本《万物生》，那里面夹得有借条啊。
返身回去拿，又怕来来去去惊动了他人。想起和生瓜蛋的约定，轻轻打开窗子，昨晚她回房睡觉的，没有拴绳子。只好把手伸进去，扯扯他脚。还好，这小子警觉地坐起来却没有做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