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陡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萌,怎么了,你说话啊?”小齐在电话那头追问。
“没什么,干吗啊?”
“担心一下你呗,小萌你在哪儿呢?”
小齐忽然关心我,我受宠若惊,差点道出实情:“我和叶——”
……我和叶靖楠生米煮成熟饭了。
真相永远都是那么残酷。
反应过来的我,及时将后半段话给打住。
“你和叶?叶什么?不会是叶靖楠叶老师吧?你跟他在一起,什么时候啊?我们怎么不知道?”
浓浓的八卦气息隔着手机从千里之外遥遥传来。
我对小齐的机智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出口反驳:“我昨晚才没跟叶靖楠在一起呢!”
小齐沉默:“……”
我泪流满面:“……”
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的……我真的对自己这个不长记性的脑子彻底失望了。
闻言转过头来的叶靖楠看着我一张不知所措的脸,颇无奈地摇了摇头,黑湛湛的墨眼却浸着极宠溺的笑。
已然被小齐窥探到了最隐私的我,所幸厚脸皮一回,轻咳一声,拿捏着姿态:“还有事么?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你跟叶老师——”
“他谁啊,我不认识。”我匆匆截断小齐的八卦之心。
坐在床边的叶靖楠很不满地踢了踢我的鞋尖,被我极用力地踩了回去。
“可叶老师他……”
我都快哭了,求你了,别“叶老师”了行吗?
“算了。”小齐叹了口气,终于转移了话题,“既然你昨晚没跟刘涛他们在一起也是好事,那到时候我自己去医院好了。”
“医院。”我皱眉,“怎么了?”
“昨晚上,不是毕业聚会嘛,东子、二孟他们,还有你们班的那些人,去校门口的美食街吃麻辣小龙虾,结果涛涛食物中毒了。”小齐跟我不是同一个班,但专业相同,所以混得也比较熟,关系特铁。
“食物中毒?”我惊呼,“怎么会?”
“就是这样,涛涛好像小龙虾过敏,现在在医院呢,我正打算过去。”
“哪个医院?!”
“你别急,听东子说,也不是特严重,住两天就没事儿了,我在医院里等你,过来的时候打我电话啊。”
纵然小齐跟我说刘涛的过敏并不严重,但我没有亲眼见过病情,终究还是不放心。
搭了叶靖楠的车往医院赶,一路的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
到底是担心刘涛的病情,还是有些不习惯跟他独处……我说不清。
“别担心,一般大排档的食物中毒通常就是呕吐腹泻,严重点的是昏迷,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极少。”
叶靖楠忽然伸手,像是安抚般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缱绻温情在他掌心的温度下脉脉流淌,心弦似被这只大掌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一时间怔怔地望着他,居然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知道啦。”好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心莫名地跳得飞快。
怎么一下子,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要是我昨晚……昨晚……”我咬唇,本想转移话题的,可不知怎的居然提起昨晚,明明一想到那个乱七八糟的昨晚,我就羞愤欲死。
“昨晚什么?”
叶靖楠低低笑了声,让我的脸更如熟透的茄子。
“如果昨晚我跟他们一起去大排档吃烤鱼麻辣小龙虾的话,估计这个时候我也铁定躺在病床上,等着别人来关心了。”
距离医院还有一大段路程,与其一言不发地尴尬沉默下去,倒不如找个话题排遣排遣。
“为什么?你怎么能那么确定?”
叶靖楠开车很稳,我原本担心跟这个霉星坐同一辆车,万一一个车祸翻到清水江里怎么办,但就眼下这情况来看,显然我的担心有些多余。
“因为你啊。”“我?”听我这么说,叶靖楠倒是一丝意外也无,弯弯的眉眼里,满是笑意,却不等我解释,他已好似神机妙算,“我明白你想说的意思,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跟个扫把星一样,你只要接触到了,就会倒霉?”
我讶然无比:“你怎么知道?”
叶靖楠一副“谁让我聪明绝顶才智无双”的得意模样,看得人恨不得上去掐他两下。
“孟一平告诉我的。”
我:“……”
“孟一平把毕业论文交给我的时候,问我想不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叶靖楠一脸笑眯眯,人畜无害。
我:“……”
二孟你个浑蛋,太无耻了!我这算是后院起火么?
猪一样的队友将我所有的秘密都暴露给了神一样的对手,这样……我还有什么胜算?!
完了,我现在在叶靖楠面前,估计已经赤裸裸的,毫无隐私了。
叶靖楠今天像是难得地好心情,居然自己替自己辩护:“其实吧,我觉得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晦气,就拿今天的事儿来看,至少你昨晚跟我在一起,因祸得福,不是吗?”
但我昨晚明明经历了一个很黄很暴力的夜晚好吗?!
可这种话,我显然不会没羞没臊地说出口,干脆默默地低头对手指,任由对方自行得意。
心底居然有个很微弱的声音,默默地,小声地自言自语……因祸得福,兴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呢。
好不容易抵达医院,我解了安全带就急着跳车,肩膀却被叶靖楠按了住。
“干吗呀你?”
我刚甩开他的手,下一秒,他居然又拉住了我。
叶靖楠挑挑眉,一副“你说我干吗呢”的表情。
“松手啊,涛涛还等着我慰问呢!”他莫名其妙拖我时间,我多少不乐意了。
“刚才好像有人在酒店里说不认识我来着。”叶靖楠冲我伸手,摊平五指。
“什么意思?”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视线从他的手心移到他高深莫测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看。
“车费。”
我:“……”
叶靖楠一本正经:“不认识我的话,我可没有义务白送你来医院。”
我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这小鸡肚肠的家伙:“……多少?”
寂静密闭的车里,我听见了自个儿的磨牙声。
叶靖楠用那双优雅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的玉手,比了一个数。
我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底气立马泄了干净,无力道:“我们那么熟,谈钱……伤感情吧?”
“你知道就好。”
他用那只要钱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安抚的意味,怎么就跟哄宠物似的?
“我先去停车,等会儿过来找你。”
“嗯。”
下车的时候,我下意识回望,从后视镜里看到叶靖楠薄软的唇,唇形美好,而后就有一刹那的迷乱。我忽然想到那个夜晚,那个我喝得浑浑噩噩的夜晚,那个不论我怎么努力,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夜晚,我想起那个曾经被我泼了一身红酒的黑衣男人,在那盏熠熠的羽毛灯下,用他柔软而温热的唇,吻过我的额头,然后揽住我的肩,跟我说:“傻瓜,难过就哭出来,哭过了,就忘掉他。”
那天晚上,我拉着他的黑衬衫,絮絮叨叨地哭了一个晚上——我告诉他,我跟苏意涵的相识相遇,相知相许,到头来,一腔爱意只变成了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叶靖楠那辆黑色轿跑已经驶出了我的视线,鬼使神差,我居然有片刻的犹疑,也许那天……那天我不该那么急匆匆地走掉,至少我应该看一看那个曾花了大半个晚上安慰我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如果说坐在叶靖楠的车上,我尚在犹豫“叶靖楠”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我的福星,那么等进了看护病房,看到整整齐齐一排烈焰红唇转过头来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眼站在自己身后宛如幸运神一样呵护着我的叶靖楠,顿时觉得因祸得福!
嘴巴肿成那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对面被小龙虾荼毒的三张苦瓜脸,我已经笑得腹肌抽痛:“你们……哈哈哈……怎么变成……哈哈哈……”
二孟、东子、刘涛:“……”
我:“对不起……我不想笑的……但是……哈哈哈哈……”
二孟、东子、刘涛:“……”
笑了足足有一刻钟,我连站稳都没力气了,表情扭曲的东子将我扶到椅子上,小齐在电话里跟我夸大了刘涛的病情,但实际上这三个人里,刘涛的嘴算是肿得比较轻的,其次是东子,我眼前最可怕的香肠嘴来自二孟,原本对她酝酿的一腔热切关怀,但一对上对方的嘴,我立马就笑岔了气。
东子和刘涛都还算能穿着病服自由行动,但二孟是只得躺在床上打吊针。
我拿手指戳了戳二孟的脑袋,跷着二郎腿得意道:“孟一平同志,让你出卖我,看,遭报应了吧?”
二孟脸上一白,愤愤地转过脸去,可无奈嘴巴肿得太离谱,牵一发就动全身,转脸这动作,疼得他“哼哼”直叫。
刘涛一脸疑惑地看我:“小萌怎么了,二孟怎么得罪你了?”
我偷偷看了眼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叶靖楠,便大胆地跟好友控诉:“为了毕业论文顺利通过就卖友求荣,孟一平同志行啊你!”
话音一落,刘涛跟东子面面相觑,都极有默契地垂下了头。
病房内沉寂的气氛有些诡异,我心里头顿生一种说不出哪里奇怪的离谱感:“别告诉我,你们也……”
不是吧?
不会连你们两个也为了毕业论文将我的隐私全盘地、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出卖给叶靖楠那家伙了吧?
刘涛默默地点了点头,东子则轻抚着自己红肿的嘴唇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们告诉了叶老师,你有一颗粉红少女心,买电子配件认准粉红色的HelloKitty,喜欢在枕头下面藏薯片,喜欢抠着脚丫看狗血的韩剧,还有内衣的尺寸,以及最喜欢的动漫里的皮鞭和蜡烛油镜头。”
我直直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们……报应啊!”
坐在病房里的我无语凝噎,好几次想撒丫子就走,其实吧,我在来的路上还对眼前这三只烈焰红唇心怀同情,因为要是我昨晚没跟叶靖楠鬼混在一块儿的话,估计我也是这么一副矬相,但我现在心里实在堵得很。
小齐到了医院之后,我还不忘喋喋不休跟她控诉一番,但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得,估计这货也已经被叶靖楠收买得彻底。
屡受打击的我,一颗玻璃心现在不得不进化成金刚芭比心。
病房里其他四个人约莫都觉得出卖我这事儿挺不厚道的,所以一个个都低着头各干各的,气氛有些压抑。
二孟吊完一瓶葡萄糖,瞧着那嘴好像是消了些,都有开口说话的力气了:“小萌,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打过一个赌?”
我正愁闷得慌,对方主动跟我说话,总不好让一个伤员来热脸贴我的冷板凳。
“什么赌?”
“就上回说的,你的论文课题,要是……在叶老师手下过了,怎么办?”
A大设计类的毕业论文非常麻烦,先要在老师手下过课题,过了课题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论文报告,倘若你选的课题题材不够新颖,没有研究价值,没有获奖前景,是很容易被导师打回来重写的。
所以像我们这些经常逃课的废柴,通常要在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就抓耳挠腮捣鼓论文,本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一篇篇课题轮番轰炸相关导师,直到将导师们看课题的耐心磨光了,大手一挥无奈放行,等到那个时候估计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写那种俗烂老土、没有研究价值、毫无获奖前景的论文了。
这样的学习方式实在一点儿也没有积极向上、值得嘉奖的地方,所以老陆经常觉得我这么做有损他作为一个广告公司创意总监的威名,但谁让论文课题的通过率如此低,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把这事儿再往深了想想,也无怪我这四个损友,想方设法地巴结叶靖楠,想捞偏门弄点好处,毕竟姓叶的这厮手上的确掌握着我们的论文能否顺利通过的生杀大权。
孟一平同志抖着那两瓣香肠嘴,很认真地提醒我:“怎么样,还有印象吗?”
我讪笑着摆手打断他:“怎么可能,论文通过这概率也未免……”
渐渐滞然的语气搭配着我越来越僵硬的表情,身旁好友四双炯然有神的大眼,看着我那表情,就像苍蝇看到了鲜肉。
我几乎是抖着声音问他:“好二孟,我要赌输了咋办?”
“那你就得吹吹你老公的枕边风……然后将我们四人顺利地解救出来,不求优秀,来个合格,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好……坑……
我沉默半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二孟,你还是痛快地给我来一刀吧。”
作为21世纪、意志力坚定、品行良好的新时代女性,我怎么可能做出贿赂人民教师这么不道德的事情……
叶靖楠打完电话推门进来的时候,病房里的气氛尤为凝重。
我跟二孟坦言他想要的进度有些太快,哪怕我心里知道,我跟叶靖楠之间已经发生过某种实质性的关系,但吹枕边风这事,跟数自个儿有几根腿毛一样,既隐私又有难度。
所以二孟决定给我来个难度略低的——但这个要求也同样有益于他们四个人走后门。
我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这句话,我对苏意涵都没这么说过——所以,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决定装死,然后把这段记忆彻底格式化,甩一甩刘海,不带走一丝痛苦的回忆。
“叶靖楠。”
“嗯?”
气运丹田,我对他露出灰太狼想吃喜羊羊的表情:“我爱你。”
在四道闭气凝神的倒抽气声里,我以革命先烈大无畏的态度彰显了我陆小萌这个人是多么地言出必行。
叶靖楠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之后,饶有兴趣地冲我笑道:“你等一下,我再打个电话。”
这种闲看花开荣辱不惊的表情,我忍不住揣测叶靖楠是不是从哪个寺里出来的得道高人,听到如花似玉美少女的告白,居然能如此镇定自若,气定神闲。
前一秒我还在庆幸老叶没把我的告白当一回事,结果后一秒当叶某人掏出手机讲第一句话时,小齐的下巴“咔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妈,嗯,是我,我打算结婚了。”
“……”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面对叶靖楠的时候,我天生地大脑拐弯困难。
“对,是小萌。”
“咔嗒”这下轮到刘涛的下巴受不住力,自由落体。
“小萌,咱妈电话——记得叫妈。”
额角的青筋跳得欢快,这货身份转换也忒快了吧?!
叶靖楠笑着把电话递过来的时候,我正琢磨着如何跟电话那头的老人解释。
也许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真的把脑子忘在那个夏日炎炎的梦里,这点从小齐给我打电话时,我忍不住一张口就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上充分体现了出来,眼下看着叶靖楠微掀着嘴角阴笑的脸,忍不住嘴巴一张,我就想呼我自己的熊脸:“……妈。”
我真是自刎都不足以向九泉下我的亲娘交代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秒钟之后,我的耳朵迎来了一个家庭的欢呼:“……谢天谢地,我们家老叶终于赶在三十五岁之前,娶上媳妇了。”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我重伤倒地,流血不止。
“其实我……”
还未来得及解释,已经有人替我掐掉了电话。
我抽着嘴角、僵着脖子回头——叶靖楠施施然地用手指摩挲着光洁的手机屏幕,一张淡笑的脸,唇角半掀,眸底满是算计的味道。
我这算不算是……莫名其妙、毫无一丝矜持就被叶靖楠一家拿下了?
或者说……
我心有不甘地扫了一眼病房内各怀鬼胎却若无其事地低头玩手机的四个人——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被骗了?!
暮色渐起,虽然二孟他们食物中毒的症状已经减轻,但仍需留院观察几天,由于小齐她们自己班里还有个毕业聚会,所以我就被负责留下来守夜。
说是守夜,我倒也不用待在病房里照顾起居,无非就是饮食、购物都不方便,我就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里开了一间房,晚上损友们若是有个什么需求的,也容易照应。
但在这简陋的,不过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这坐在我身边安静看书的叶靖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
虽然老陆有意招你做女婿,虽然我们两个已经发生了某种实质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但你叶靖楠看一页书就冲我微微露齿一笑,这是要闹哪样啊!!
在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看了眼来电人,叹了口气,心想老陆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来给我添乱。
电话内容无非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会被坏人欺负,所以让我好好地听叶靖楠的话,乖乖地待在酒店里,千万别给对方添麻烦。
然后叶禽兽接过电话从善如流地应了几句,人面兽心地让老陆别担心,老陆一口一个“放心”真是听得我寒心。
挂了电话以后,气氛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就在这样说不出哪里怪异的安静里——作为主角之一的我,相当地坐立难安,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我琢磨着是不是两个人聊聊天会好一点,却不料叶靖楠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白天谈的那个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事啊?”
叶靖楠连头都不抬,兀自翻着自己的书:“我觉得……我应该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嗯?”
“我是说,我对你而言,也并不全是灾难。”
“……”
他的声音轻而慢,却在这淡淡的夜幕里,好听得像是一壶浓醇的酒,引人沉醉:“其实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失误跟保安杠上的那天,要不是我在场,你们几个人都很可能被学校记过的。”
我怔了一会儿,细细一想,还真是。
那天晚上我们自习所在的教室,并不是通宵教室,过了门禁时间无故不在寝室这已经够被宿管记一账了,纵然跟学校保安打架不过是一场误会,但我们的确动了手,倘若没有叶靖楠……是有可能被校方严罚的。
我忐忑地咬唇,低着头干脆不说话——心里默认了是一回事,口头承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靖楠竟然没有再跟我深究的意思,慢条斯理从随行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如果我这么说你还不相信的话,那你就填一份表格吧,填了这个,哪怕你跟着我再倒霉,也不怕了。”
我狐疑地凑过头去:“什么东西,不会是卖身契吧?”
叶靖楠低着头找表格,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跟卖身契也差不多。”
我瞠目结舌地瞧着眼前那份人寿保险的投保单。
“你……”难以置信的目光在叶靖楠的笑脸以及保单上来来回回地转着——这货真是叶靖楠?真是老陆口中那个凡事靠谱,哪怕不靠谱也能给你整成靠谱的叶靖楠?!
没错啊!这就是叶靖楠好吗?!陆小萌,你别怀疑了!
“我二叔的保险公司,我顺道帮他拉一拉业务。”把笔塞到我手里的时候,叶靖楠凑过脑袋,一一指点我要往哪里签字。
我嘴角抽了抽——这大侄子未免也太贴心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所以填了这个有备无患不是吗?保险费我都给你出了,也给你保了最高额的,保证出事之后,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么好?”我将信将疑,大体内容略略一扫,按着叶靖楠的指导一项一项地填——填保险单不就跟申请银行卡似的简单吗?
反正我半毛钱都没花,伤手伤脚了都有一大笔赔偿。
在最末的协议那栏里签完了字,我盯着受益人那栏字迹工整的一排银行卡账号:“叶靖楠,你哪儿弄的我的银行卡账号?”
这货FBI出身的吧?什么都能被他调出来。
收好我的保单,叶靖楠的动作可谓优雅:“这是我的账号。”
我心一抖:“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别字面意思好吗?!给点幻想好吗?!叶靖楠,你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好吗?!
“把保险单还我,这东西不能作数的!”
叶靖楠施施然地把保险单折好……连带夹进一张身份证……这是……稍等,那是我的身份证好吗?!
难怪我的钱包到现在还没找着,难怪我的身份证不翼而飞了,难怪我的饭卡公交卡电话卡通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害我只能在小齐、二孟、刘涛身上蹭吃蹭喝……从那天蹲了局子之后,叶靖楠就根本没把东西还给过我好吗?!!
“怎么不算?陆小萌,白纸黑字还有红手印,跟这张一样。”
我抢保险单抢到一半,递到手里的却是一张案底——欣然一喜,姑奶奶我终于拿回我的犯罪记录了……可,叶靖楠,你能别这么滴水不漏吗?
“原件呢?原件在哪儿?我不要复印件!”
“原件我给裱进相框了——要拿的话,回头你来我家拿。”
“你你你——”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叶靖楠坏事做尽,颇有安抚意味地给我顺毛:“好,乖,我要继续看书了。”
“叶靖楠你浑蛋啊你!”
叶靖楠低头继续看他的书,而我则来来回回地打开手机里的各种软件,小游戏压根也玩不进去,一想到刚才的事儿,就各种烦躁,不知不觉,怎么又掉进了叶靖楠的坑里?
“小萌。”
男人突然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我几乎是正襟危坐着等他的下文,时刻提防着他再给我挖坑。
“干吗?”
“你今天既然跟我表白了,我想,我总得给你点回应。”叶靖楠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施施然地,从容地翻页,他执书的姿势很优雅,食指跟中指微屈夹着待翻的书页,我偷偷瞄了眼,立马头大——全英文的书籍,也亏他看得那么轻松。
“我才没跟你表白呢,无非跟二孟打了个赌,我输了,自然愿赌服输。”
“哦?”叶靖楠轻笑了声,声线美好,似能浸没耳膜般的轻柔,我的小心肝立马被这声线给颤成了鹅肝酱。
“什么赌?跟我说说。”
“无非就是赌你会不会直接让我的论文课题通过咯。”我补充道,“你让我过了,对不对?”
我在想……叶靖楠是不是因为我跟他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才对我那篇垃圾到家的课题报告给了通行证?
“你那篇报告,我看过,虽然写得乱七八糟,但好歹课题的切入点很新颖。”
让我过了就过了嘛,干吗还非得吐槽我写得乱七八糟,我撇了撇嘴,顶不服气。
叶靖楠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予以点评:“陆叔叔给你的那个case,其实很适合你的创作年龄,而那个月亮牌的糖果,品牌定位很清晰,像你这样活泼的女孩子就是这个牌子的目标受众,你完全可以拿自己的品牌选择和喜好来给‘月亮糖’做设计宣传海报。”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
但正因为我是“月亮糖”的目标受众,就越是觉得自己喜欢的点子太多,却没有办法将那么多点子契合进“月亮糖”里,构思了好几个创意,都觉得不够惊艳。
我琢磨着今晚能不能让叶靖楠稍稍地指导我那么一下,别让我一直头疼了,却不料这厮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噎死我。
“小萌,我虽然让你过了毕业课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论文可以随随便便乱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来了?”
叶靖楠抬眸扫了我一眼,弯着眼睛笑了笑:“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月亮糖’这设计,你若真想做好,并参赛获奖的话,可不容易。”
“这还用你说。”要是容易的话,我也不会头疼这么久了。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你就得比别人更用心地来准备这个课题,只有这样……才不丢我叶靖楠的脸。”
我:“……”
所以,最后这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叶靖楠,你这么居高临下的口气,还真把我圈成你自己人了?
叶靖楠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儿般,搁下手边的书,温柔笑道:“为了防止你有一天乱丢我的脸,我觉得……”
他顿了顿,笑眯眯地卖关子。
“你觉得什么呀?”我最烦他讲话讲半句,故作神秘的样子。
“小萌你想拿奖吗?”
先诱我以利……叶靖楠果然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浸淫数年的海龟中的战斗龟,抛出来的好处,我挡都挡不了。
“你说呢?”我瞪了他一眼,“当然很想啊。”
在广告设计比赛里拿奖,且不说这次毕业论文会过得很顺利,更别说领奖的时候倍儿有面子,最重要的是,这一份获奖报告日后若弄进求职信里,可是受聘的一个极大的筹码。
拿了获奖证书,我也绝对可以跟老陆耀武扬威,看他还会不会一天到晚嫌弃我废柴。
我的答案让叶靖楠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面不改色地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
“那这样吧,从下周一开始,也就是后天,每天早上八点半,你准时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进行创意集训。”
我有一瞬间的崩溃:“……不是吧?”
叶靖楠满脸理所应当:“难道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笑眯眯的表情,来说出如此残酷的事实?!
每天早上八点半……叶靖楠,你这浑蛋,你怎么可以给一个起床困难户下如此惨无人道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