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板一眼地说着提前编号的故事，眼前却忍不住浮现出玉南星妖孽如画的脸，还有他奄奄一息时惨淡的面容，让人心疼。
拓跋慕晗说得对，南疆蛊皇极其霸道，若非用养蛊人心脏做解药，那么别的法子可以就得了归月见的命，却会毁了她心目中关于爱人的所有记忆。
那个用生命挽救她的男人，却没法得到她的一星半点的回忆。
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加可悲的事情吗？
尘香想哭，可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哭。虽说尘香性子最是跳脱，可是她也是最会演戏的人，尘音和尘色都是一板一眼做事的人，她们对归月见是不可能完美无缺地撒谎的。
这样的事情，一向是她做的。
尘香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必须要向自己发誓一辈子效忠的主子撒谎。
归月见看着尘香低头难过的样子，心口的疑虑一晃而过，她握着尘香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眸，极其认真。
“六哥的毒，怎么解的？”
尘香很镇定，“是生死阁的人。”她淡定地说出提前商量好的谎言，“鬼医和生死阁的老阁主有一个约定，只不过他老人家心高气傲，一向是不承认自己医术技不如人的。得知你也被归云风暗杀，他只好亲自跑一趟生死阁，拿回了解药。”
尘香先发夺人，“公主，你昏迷的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总之是很玄幻就对了。”
尘香发挥她一惊一乍的跳脱性子，拉着归月见在桌边坐下，“你刚刚醒来，还是要先吃一点东西，补充体力，具体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讲。”
她拍拍手，门外的宫女就恭敬地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了，看着不起眼，其实入口就知道是人间美味。
归月见许久未曾进食，只能从最清淡的食物开始，这一些都是御膳房做的养胃的食物。
归月见压下心里的疑惑，和尘香一起吃了美美的一顿清粥小菜，补充足了体力，又问了许多疑问，尘香都一一解答，时不时还不改跳脱本性，逗乐一番，逐渐打消了归月见的疑虑。
她对这一年的记忆全无，只记得自己为了六哥的毒去生死阁求药，印象中似乎也有被人暗杀的影子，就是在白芨的地界。
仔细想来，应该也是如此。
酒足饭饱，她还是觉得困倦，却忍着没睡，尘香看出来了，便体贴劝说，“公主，你先休息一下吧。皇上为了您的毒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觉，也没有处理朝政，现在，他在和朝中大臣商量大事，还不知道您醒了呢。”
归月见心中有些失落，她的事情在归以殇心中一向是最重要，什么时候，他竟然将朝事看得比她更加重要了？
不过，失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终于是抵不住困倦，打了一个哈欠，“若是六哥来了，你记得叫醒我啊。”
尘香调皮得笑了，“知道了，公主，你赶紧休息吧。”说着，她将人推着往床榻的方向走。
归月见心中诧异，若是往常的时候，尘香怕是早就开始嘲笑她了。她们三人都是知道她对归以殇的心思的，也只有尘香会大胆调戏她，她习惯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管束过，今天倒是奇怪了。
不过，归月见只将疑虑放在心底，什么都没有问，或许是她久病大愈，她才压抑着没有开玩笑吧？
归月见需要修生养息，睡得也很快，需要在梦中恢复体力。不一会儿的时间，她的呼吸就变得清浅绵长。
门口走进来一位身着龙袍的高大男子，尘香看他一眼，淡淡地行了礼，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离开了。
她还要陪着寸心呢，这还在自从玉南星……
他就一直颓废不振，屡次发高烧，到现在都没有退烧，她都怀疑再这么下去，寸心都要烧坏脑子了。
归以殇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酣然入睡的女子，这和她昏迷的时候不一样，呼吸不一样，感觉不一样，一切都是鲜活的。
“小七……”
归以殇声音出口就带着难言的哽咽，“对不起……”
他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她醒来，克制着自己想要立刻进来的冲动，一直静静观察着，像是在暗夜中的鬼魅一般，见不得光，却有着致命的渴望。
渴望抱着她，感受她的温度。
“小七……”
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精致红润的眉眼，可是那手离她的脸颊分毫之时，那双如月一般的眸子忽然睁开，有凌厉的杀气变成了惊讶和喜悦。
“六哥……”
归以殇下意识就想要逃，可是这样的念头被他生生压下，内心想要和归月见说说话的渴望占了上风。
他敛起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了疼惜，“小七，你终于醒了……”他伸手，迫不及待地将人抱紧了，怀中的温暖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归月见伸手，没有犹豫地重新抱着他的身子，安抚得拍一拍，“六哥，我没事了，对不起啊，这么久的时间，让你担心了。”
她从他怀里脱身，压下心中淡淡的不适感，面上笑颜如花，“六哥，我已经没事了，恭喜你得偿夙愿，可惜了，我没能亲眼见证这样精彩的时刻。归云风那厮……我可是想弄死他很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傲气，有着杀意，可是因为对着归以殇，又带着几分娇俏。
若是在她昏迷之前，她这样的情况，他一定欣喜若狂，抱着她诉说钟情，可是如今，他却说不出口了。
玉南星的心头血果然让她起死回生，所以……她其实真爱着玉南星，他可以卑鄙地、心无介蒂地重新燃起和她在一起的心思吗？
他很想自私，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在前，他不敢再自私一次了。
“小七，我已经代替你教训他了。”归以殇隐忍所有的情感，像一个哥哥一样摸摸她的头，笑着道：“你的委屈，你的仇，六哥都帮你报了。你现在醒来，只需要尊享公主的身份，这江山如画，你我共赏，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
归月见抬眸，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她六哥眼中看不到往日隐忍的温情，他给她的感觉，太正经了，正经地有些不正常。
可是这样的不正常，她隐约又非常适应。若是他暴露了一丝丝多余的感情，她反而会像先前一样不自在。
心口的那一处，会很不自在。
“好啊。六哥……”归月见轻松一笑，“都听你的，这种睡一觉起来什么都解决了的好事还能让我遇到，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归以殇心口酸涩，她无意的话将这么多年的酸甜苦辣、艰辛不易都一笔带过，可是却在他心口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苦尽甘来了。”
小七，就这样，什么都不要想起来，你若是当我是永远的六哥，我便像兄长一样疼你，你若还需要我的感情，我会爱你如命。
这般想着，归以殇却明白，即使她忘记了，潜意识里，她还是记着玉南星的，否则，方才她不会那般快推开自己。
他的小七，爱着他的小七，从来都是恨不得离他更近一点。
归以殇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
“乖，你休息一会儿，六哥不打扰你，我还要去处理奏折，等你醒来，我们再聊天，好不好？”
他问她，眸中却带着不明显的期待，若是往常，归月见定是要留他一下的，哪怕是撒娇，他也欢喜。
可是现在……
“六哥，你快去吧。”
归月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不用你陪着。”
说着，她还很乖巧地率先躺下。
归以殇唇角苦涩非常，苦笑，“好，六哥不打扰你了。”说罢，他逃跑一般离开房间，心口苦涩蔓延成灾。
归月见看着他的背影，心口的疑虑愈发明显，她昏迷一年多，好似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很多人也都变得很奇怪，变得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包括她自己。
归月见从来都不知道她有一天面对归以殇的时候，会无话可说，会变得逃避他下意识的亲昵和带着温情的目光，印象中，好似也有一双眸子这么看着她，盛满了满满爱意，几乎可以将她溺毙。
那双眸子，是潋滟勾人的紫色，想着，她的心口泛着疼痛，好像被人撕咬一般疼痛。
“归月见，你这是怎么了？”
归月见捂着胸口，眼眶倏然红了，毫无预兆。
她觉得心很痛，可是又找不到理由，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双紫眸，不去想这些奇怪的地方，让自己慢慢安静下来。
归月见醒来整整三天，越来越感觉不对劲，虽然大家都尽力做出很平常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可是蛛丝马迹之中，她就是知道不对劲。
特别是，北蛮王拓跋慕晗还常住在皇宫，说是要和她和亲，娶她为王后，而她的六哥虽然没有同意，却是没有将拓跋慕晗赶出去，而是任由他自生自灭，最多是避免她和他见面罢了。
虽然那人总有办法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归月见对他并不喜欢，谈不上讨厌，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她很不喜欢。
这一日，她终于逃过了拓跋慕晗那讨厌鬼的纠缠，躲到了距离揽月阁很远的一处宫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