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不太懂医药之道，见紫宸仍旧是闭着眼睛强忍痛苦的模样，心中忐忑惊慌，“你等着，我这就去叫鬼爷爷。”
脚还没站起来，手被人抓住。
无尘回头，紫宸睁开泛着血丝的眼睛，眸光深深，语气尽量淡然，“去将我医药箱拿过来。”
可是无尘还是听出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可是……”她想说紫宸的伤看起来很严重，还是要把鬼医叫来好一些。
紫宸打断她，有些喘息，轻微地压抑着，“等会儿再跟你细说，你先去拿……”他只是没有料到无尘会忽然发难，原本，紫宸也是抱着一次次试探无尘底线的态度，只是这一次忘记了自己还伤重，没有把握好。
不过，能看到她这难得的惊慌担心的模样，他也很满意。
无尘听了紫宸的话，按照他的指挥替他处理伤口，手心全是汗珠，有些紧张。明明处理这样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也不是第一次。可是手下的人是紫宸，她还是全是绷得紧紧地，生怕哪里出了错。
直到处理好，包扎完毕，无尘松了一口气，全身酸痛。那是骤然放松了紧绷僵硬的身体之后的后遗症。
紫宸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神色倒是平静。淡淡笑着，打趣她，“害怕了？”
无尘没理会他的打趣，郑重地问，“龟爷爷不是说你的毒已经解了吗？为什么……”
紫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也许是你的龟爷爷嫉妒我们生死阁有如此不得了的少阁主，所以故意留了一手……”
无尘翻了一个白眼，直接道：“不可能，我是跟你说认真的。”她的小脸严肃至极，“尘色的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了，你……”
无尘顿了顿，担忧道：“你给尘色的解药……是不是没有了？”
紫宸瞧她眉心皱着，知道她是真的担心，终究不忍心继续逗弄她，笑得妖孽，“没事，只是鬼医嫉妒我长得比他英俊潇洒，医术又甩他一个大陆，心里不服气，所以施针的时候留了一手，好得比尘色慢一点罢了。”
见无尘还是将信将疑，紫宸哭笑不得，半是打趣半是安抚道：“毒血被鬼医逼到了伤口处，原本可以一次性清干净，不过，兴许是他妒忌心太重，所以非要分次清理……”
无尘抿唇，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眸中不悦，有些歉意，“龟爷爷他……”
紫宸打断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这样也是让毒素清理得更彻底一些，有利于恢复。你别担心了。”
无尘低头，半晌才低低道：“紫宸，是我疏忽了……”
紫宸沉默了一瞬，知道她对鬼医的感情不一般，几乎将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所以心里更加愧疚。
“月儿，我不喜欢你这样客气。”紫宸说得直白，“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而不是将他当做外人一般客套。
无尘没想到他会往这个方向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坦白将，若是不提及感情，无尘很喜欢和紫宸相处，跟他在一起的感情，是她十八年来从未体验过的自在。
“紫宸，我和六哥从小一起长大，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样的感觉，目前……”无尘深呼吸，目光恬淡，“没有其他人可以改变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也不能。”
紫宸没有急着否认，他这会儿反倒是淡然下来，拍拍床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无尘犹豫一瞬，终究没有拒绝，坐在床边靠后的位置，拉开和他的距离，无尘接着道：“坦白讲，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所以，她不希望因为感情的事情，失去这样一个让她感到自在新鲜的朋友。
紫宸笑了，眼神中波光荡漾，他问了一句，很轻，“你没有尝试过接受别人，怎么就知道他无可代替？”
见无尘还要辩驳。脸色不太好看，紫宸也不着急，抢先说道：“我给你讲讲我和青梅竹马的故事吧。”
无尘将要出口的还击就这样噎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很难受。良久，她才直视着紫宸，悠悠问道：“你是说……紫苏？”
“嗯……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妹……”紫宸毫不掩饰地承认，也没有刻意关注无尘的神色变化，免得让她不自在。
“我以前……有过很黑暗的一段童年经历，不太喜欢和人接触，后来，我娘为了保护我，就把我送到了生死阁拜师学医，那时候……”他伸出手比了比高度，轻松道：“我比寸心还小，但是比他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口气，赤裸裸的炫耀。
无尘无语，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若是寸心听到了，还不得气得饭都不吃了。
只不过……
无尘细细看着他淡然嬉笑的神色，很难想象他还有一段黑暗的过去。
“那时候我谁都不肯亲近，阁里的人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师父对我也很严厉。只有紫苏不害怕我，她是个很高冷的小姑娘，偏偏那时候遇上了一个比她更加高冷又好看的师兄，她就觉得心里不平衡了，先是捉弄我，后来被我用毒蛇吓哭了……”
无尘一惊，眼神动了动，无语道：“你可真做的出来……”
紫宸笑了笑，丝毫没什么觉得不对，自顾自道：“那丫头最怕的就是蛇，那以后原本以为她会躲着我的，结果没想到惹上了一个小尾巴。”
无尘想着他因为紫苏失踪事情，甚至都放下身段男扮女装，费尽心思地进了红尘山庄查访，对于紫宸这样自恋的人来说，可见一斑。
他和紫苏的关系，应该很好。
无尘扬眉打趣，“那你现在怎么抛弃了高冷人格，变得这么……”
她绕了绕手指，没接着说下去，可眉眼中分明都是调笑。即使她不明白紫宸为何要突然说起往事，但是内心里，无尘也愿意听听他难得认真地诉说一件事。
紫宸挑眉，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是邪魅地调戏道：“我面对你的时候，就有点儿情不自禁……”
无尘：“……”她干咳一声，别过头，不自在道：“说故事呢，认真一点。”
紫宸没有过多纠缠，眸中泛着潋滟的光彩，“改变我的人是紫苏，小孩子大抵都是有些贪玩好奇地天性的，紫苏那个小丫头死缠烂打的，我渐渐也没那么防备她了。再加上师父……他是我的恩人，对待师妹我还是很收敛的。”
无尘嗤笑，“所以你还用毒蛇吓唬恩人的女儿？”
紫宸耸了耸肩，颇为自豪，“总不能被一个小丫头给压着欺负。”见无尘撇撇嘴，不置可否，他笑了笑，接着道：“后来，师父让我和紫苏一起上山采药，结果因为我一时大意搅和了蛇窝，还引来了一跳巨蟒……那时候年纪小，再怎么厉害总是敌不过绝对的力量。”
无尘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紧张了些，“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没有想到是那个一见到蛇就发抖的小丫头不要命地从蟒蛇嘴里救了我。”紫宸眸中满是怀念，声线柔和了些，“师父赶来的时候，她几乎没了半条命，而我只受了轻微的伤。”
紫宸叙述的语气就像是在和小孩子将睡前故事一般平淡，偏偏华丽的声线又让人觉得耳朵禁不住伸得更长一些。
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忍不住多听一些，听得更明白一些。
“她……一定很喜欢你。”无尘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明明该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可是心底总是感觉怪怪的，尤其是紫宸一本正经地回忆往事，那模样，无端端让人心塞。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曾这么认真过……
紫宸抿唇，没有看无尘，低着头，轻声道：“是啊，很喜欢吧。所以，从小到大，即使面对外人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却能带给我阳光灿烂，甚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轻松欢快的时光，没有故作冷漠，没有坚强的伪装，就是自己最想活的那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活出自己想活的样子，大多都是在长大以后，身不由己。正是因为紫宸从小就经历过不为人知的血腥和黑暗，所以才会更加珍惜和紫苏年少时的无忧时光。
“那……”无尘本想问他，‘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呢’，可是话在喉咙口里转了一圈，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委婉些的说法，“那你一定也很喜欢紫苏师妹……”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紫宸抬起来的目光，似笑非笑，竟然硬生生地让无尘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心虚，忍不住咬唇。
紫宸盯着她恍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曾经，我也这样以为。”他掀起眼皮，睫毛很长，像是护着眼睛的扇子一般，弯弯翘起，细细密密，很漂亮。
“我和紫苏青梅竹马，她是带给我阳光的人，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哪怕阁里的生活平淡如水，但是我们相处得很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