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贡桑诺尔布王爷在,定会觉得纳闷,自己尊称这位宋子明为大哥,也有邪念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见宋子明如今这个样子。
袁世凯也是大为心折,知道此人便对自己肯定有用,并且有救命之恩,便想着将宋子明留下。
宋子明决意要走,迎面却见袁定克走了过来,还睡眼惺忪的。见到了宋子明,大为吃惊,满脸都是鄙夷的神色,道:“你谁啊?怎么敢进我爹的书房?”
袁世凯大为光火,骂道:“娘的,你怎么这样跟宋先生说话?宋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便也是你的恩人,还不赶紧磕头行礼!”
袁定克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碍于父亲往日的威严,便极不情愿的跪了下去,胡乱的磕了几个响头,变站了起来,衣服吊儿郎当的样子。
袁世凯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便是犬子定克,生来就是这般的不成器,现在也十七八的年纪了,却天天不务正业,实在是头疼的很呢,”
宋子明对袁定克没有一点好感,这位少爷的名字,早就已经传遍了北京的四九城了,谁不知道袁大人家的衙内是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
出了玩鹰走犬,花天酒地,这个公子还做了那个时候最最奢侈的事情,便是养戏子,庆云堂的当家花旦杨小凤,便是这袁大公子的掌上明珠,除了经常去戏园子捧场之外,还时不时的春宵一度。
这杨小凤原本是北京城中头一份的好嗓子,不知道这袁大公子究竟扔了多少真金白银,直接废了一个角儿。
看到这样的一个家伙,宋子明更加是不屑一顾,袁世凯却是情真意切的道:“宋老先生,我这个不成器的孩子,就是却管教,我都把他打皮了,也是无计可施,既然宋先生不愿意给我做保镖,便给这孩子做一个武艺教习师傅吧!还是一个月四百光洋?如何?”
见袁世凯如此,宋子明也不好违背了,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却没有急着叫袁定克叫师傅,而是拉着袁世凯来到书桌旁边,竟写下了生死契约。
袁世凯也是爽快的答应了,只剩下袁定克在一旁傻眼了。
这算是什么?难道自己的性命真的就交给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不过随即一想,便也就释然了,自己怀里有手枪,就算是一枪将这个老家伙打死,也就一了百了了,自己的父亲总不能为了一个江湖中人怪罪自己的儿子吧。
这次可是他猜错了,遇到了宋子明,却是袁定克噩梦的开始。
贡桑诺尔布王爷这几日倒是高兴的很,自从新的政令发布以来,前来上学的孩子便多了很多,崇正学堂的孩子已经超过了一百人,这是在之前想象不到的。
可是距离第一批孩子毕业,还有些光景,旗务自然是要这些不满意的章京台吉们照应着。
这些家伙当真是对王爷的安排很不满意,虽然并不敢跑去王爷府讨说法,但是在宝日勒的暗中带领下,这些家伙却都撂挑子不干了。
这样一来,直接导致了旗务的松懈,甚至连税务都收缴不上来。
于是文初一又变成了喀喇沁旗的钱粮章京,整日带着燕崇楼和贵喜等人,在喀喇沁旗广袤的土地上来回奔忙,整日都是灰头土脸的。
遇到了真心拥戴王爷的,或者是惧怕王爷积威的人,倒还罢了,若是遇到了宝日勒一党的人,却定能够撞一鼻子的灰。
如此半个月下来,这个季度的钱粮还是有空额,没有收缴清楚。
贡桑诺尔布在得知此事之后,便笑着对文初一道:“收赋税么,谁去收都是一样的,你就跟他们说,你文初一不行,难道还要让王爷亲自来收吗?”
这样一来,却又收到了奇效,原本上闭门不见的几个台吉和牧主,便纷纷将足额的税银交给了文初一,文初一的差事便好办了很多。
自从这些台吉章京不办差以后,福会寺的香火却是旺盛了不老少,据福会寺的主持喇嘛说,这些家伙竟然是扶老携幼,在王爷家庙外面焚香磕头,嚎啕大哭,说的竟然都是王爷背弃祖宗成命,抛弃同胞蒙古人的控诉。
王爷只是微微一笑,置之不理。继续当气了崇正学堂的教员。
而鸟居龙藏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鸟居龙藏不愧是个学者,学识也是足够渊博,在崇正学堂开设了算数,天文,地理等等课程,先生讲的故事,说的道理,都是这些草原深处的孩子们没有接触过的,感觉十分的新奇,一时间,鸟居龙藏成了崇正学堂最最受欢迎的人,名望仅仅在王爷之下。
不管宝日勒等人如何反抗,王爷就是充耳不闻,就连去自己家的家庙闹事,都装作不知道,王爷知道,这个时候的宝日勒等人,就像是牛皮糖一般,粘上就拔不掉。
宝日勒见王爷这般,渐渐的也觉得气馁了,便又召集了几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在一起商议。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了,丝毫不见有回转的余地,这些章京和台吉,似乎也知道了王爷的决定是万难更改的了。于是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围坐在宝日勒家,并不说话,只是偶尔有下人前来送水。
这个时候,一位大腹便便的牧主 说话了:“着日子,没发过了!若是再照着这个样子下去,咱们喀喇沁旗早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另外一个牧主附和道:“就是的!之前交季税的时候,有宝日勒大哥坐镇,我们几个何时出过这个钱?现在倒好,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是不是牧主台吉,竟然一体缴纳,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宝日勒似乎觉得这些人太过于聒噪,又一时没有什么办法,便皱着眉,道:“事到如今,你们抱怨也没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要好好的商议一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吧!”
一个上了年岁的台吉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下颌上的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道:“贡桑诺尔布不敬上天!不敬腾格里!”
“五叔!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去对付贡桑诺尔布吧!”
“当初,我们不如就听海永傅的,将这个王爷给换掉!还至于像现在一样两头受气吗?”
这个论调,似乎是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同,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宝日勒叹了口气道:“时不我待,现在说这个,也没有办法。我看要不咱们这样!”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大家都纷纷围拢了过来。
宝日勒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咱们也没有办法,若是真的向朝廷些奏折告发,没有海永傅的爵位撑着,咱们越级上告,也是同罪。”
“王爷不是开办学堂么?不是让学子们去上学,然后考核,接替咱们的位置么?那好,咱们的儿孙为何不能去上学呢?去将我们自的位份差事给夺回来,不就成了?”
在座的人纷纷面面相觑,这算是什么主意?
既然铁定了心和贡桑诺尔布对着干,怎么还会去那样劳什子的学堂念书呢?
“你算了吧,你瞧瞧,咱们都什么岁数了?有的儿子都三四十岁了,有的孙子还在怀抱着,怎么去上学?”
宝日勒看了一眼这些人,暗暗的将这些笨蛋们骂了个遍,道:“你们傻么?没有孙子的,远方的侄子,外孙,甚至是家生子奴才,都是可以的,总是自己身边的人不是?”
第二日,崇正学堂的门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除了记名上学的孩子,门外竟又多出了很多的孩子。
但是这些孩子,却颇为良莠不齐了,有的甚至还呆呆傻傻,这让王爷很是头疼。
可是鸟居龙藏却是不同意选拔,类而教之,似乎不符合这位学者的信条,于是王爷干脆大笔一挥,将这些孩子们都收到了崇正学堂的门下。
这几日,王爷整日早出晚归。
白天,要给这些崇正学堂的孩子上德业课,下课之后,又要感到距离王府东边四十余里的杀虎营子,那里驻扎着王爷的军队,现在善耆已经不再控制喀喇沁旗驻军的数量了,王爷的军队也发展到了五百余人。
燕崇楼和梅林成了这里的主官,整日操练着,除了传统上的蒙古弯刀,还有长矛梭镖等等,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百余条新式的快抢,整支队伍显得整齐整肃。
虽然这支队伍,已经算是旧军中少有的强悍之旅了,就连铁龙手下的木兰围场守备军的素质,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是王爷看着这支队伍,还是忧心忡忡。
不为别的,上次和老毛子哥萨克的交手,给王爷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种火器和刀剑只见的碰撞,还没有近身,就已经是血肉模糊的景象,深深的刺激到了王爷。
看完了队列的操练,王爷感到很满意,便让梅林和燕崇楼坐下了。
燕崇楼满脸的欣喜,道:“王爷,怎么样?这些兵们只训练了不到半年,就已经是这般的强悍了,已然是一直虎狼劲旅啦!”
而梅林却是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王爷,见王爷略有所思,便问道:“王爷,是不是在想着新军的是请?”
王爷一拍大腿,道:“照啊!正是这般的,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邸报上说的,袁世凯训练的六镇新军?看着这样的军队,我眼馋啊!”
梅林是一个务实的人,听了王爷这般说,便仔细的想了想,问道:“莫非王爷想将这些士兵训练成新军?”
燕崇楼这才听明白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思虑了良久,道:“新军是什么样子的,我是不知道啦,我也就只能按照老理,将军队训练到这个份上,马上步下都是以一当十。”说罢,朝着王爷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贡王爷摆了摆手,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堵截哥萨克骑兵的事情?当时那个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们还没等冲出速度,子弹就已经招呼过来了,你们说说,这些人即便是再厉害,手里的弯刀就是再锋利,能对付的了洋枪洋炮吗?”
燕崇楼陷入到了沉默,右眼皮轻微的抽动了一下,看样子也是回忆到了当初的情景。
王爷接着道:“前次押运银子会喀喇沁,你们也是在场的,当时那么多江湖武林上的前辈,那么多成名的侠客,都被吓破了胆子,在洋枪洋炮面前,根本就站不起身子。你们说说,我们是不是该蓄念一支新军?”
梅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几乎是瞬间成长起来的,想了想,道:“王爷,这件事似乎难办了些。”
“说来听听。”
“首先,我们没有火器,没有火器就没有新军。这个是自然的,现在这几把长枪,还是王爷在张之洞大人那里弄来的,花了不小的价钱,况且弹药还是不足,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支一百人的新军。”
贡王爷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其次,在邸报上说,北洋六镇新军全部练成,兵额近7万人。新军里都是什么人呢?这些人必须家庭清白,年纪在十八九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身长四尺八寸;这些人必须没有恶习,没有疾病。这样的兵员我们哪里去寻?”
“再次,便是训练了,我听说他们都是用的东洋步兵操典,我们这里有人会步兵操典么?”
“最后,便是花费了,还请王爷自己核算一下,这样的懿旨军队,要花费多少的银子?”
梅林不愧是王爷重点拔擢的青年才俊,虽然平日默默无声的,但是却真的知道王爷在想什么,眼睛里也能看见王爷看不到的事情。
贡桑诺尔布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难啊!不过事在人为,我还是相信,我们终究能创造出这样的一个新军的!”
鼓舞了士气,该到了王爷头疼的时候了,外出了整整一天,王爷也觉得十分乏累,便回到了承庆楼,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杨锐这几日面色不错,可知是秋天贴了秋膘,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看着王爷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便笑道:“看来旗里又出了什么事情,惹得王爷这般上火啊!”
贡王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新军,杨先生可听说过袁世凯的小站新军?”
杨锐期初是一阵沉默,片刻时候便呵呵一笑,道:“这个我岂能不知道?当日西太后派李莲英总管前往天津,查看新军训练,我便是随行之一了!”
贡王爷兴奋的在椅子上跳下来,上前走两步,道:“这么说来,您是知道新军是怎么个练法?”
杨锐摆了摆手,道:“我乃是一介书生,怎么会知道新军的练法呢?不过当日在军营里面的情景,还是能跟你讲述一二的。”
贡王爷正求之不得,便向前挪了挪椅子,然后亲手给杨锐续了茶。
杨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说起了小站练兵,那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最新的东西了。”
杨锐是个文人,自然是远离武事的,怎奈当时是上书房行走,即便是慈禧太后要看看新军的督练情况,还是要带上上书房的人,名义上是皇上的钦差,实际上的职权,还比不过一个没有根的太监。
到达军营第二日的时候,是袁世凯亲自接见的,见到了袁世凯的第一面,便让杨锐充满了好奇。
满清八旗的军服号坎的样式,杨锐是知道的,
清代铠甲 清代一般的盔帽,无论是用铁或用皮革制品,都在表面髹漆。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竖有一根插缨枪、雕翎或獭尾用的铁或铜管。后垂石青等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
铠甲分甲衣和围裳。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金属的护心镜,镜下前襟的接缝处另佩一块梯形护腹,名叫“前挡”。腰间左侧佩“左挡”,右侧不佩挡,留作佩弓箭囊等用。围裳分为左、右两幅,穿时用带系于腰间。在两幅围裳之间正中处,覆有质料相同的虎头蔽膝。
穿戴上这身盔甲的八旗将军,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八面威风,但是却颇多零碎,走起路来叮叮当当,说句玩笑话,将军若没有一点好体力,还真的很难撑起来这身盔甲。
而袁世凯的军服,却是整洁明了的多了。
当日袁世凯穿着一套新式的都统军服,裁剪的简单得体,看上去人挺拔干练,褂子用的是西洋纽扣,腰里束着三寸宽的牛皮板带,上面黄铜的扣子锃光瓦亮,立领对襟,上面还绣着游龙。双肩之上,便是肩章了,却是杨锐从来没有见过的纹饰。
足下是一双长筒皮靴,也是擦得光洁照人。光这么看,和洋鬼子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只是袁世凯都统头上,戴着的还是翎毛顶子,只不过要小了很多。
在继续说到军威的时候,杨锐明显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了,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声称早就已经看破世事的老人,在面对着小站新军的时候,在想起了小站新军军威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自豪。
杨锐的目光很远,似乎是在追思,也似乎是在回味,片刻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倘若大清的新军,早出世三十年,不,只需要早出世十年!大清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