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慈禧太后也好像是想了很长时间，大殿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殿角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着，随着一阵沙沙的声响，当当连敲了十一下，已然是午时了。
这个时候，李莲英适时的上前一步，道：“老佛爷，贡郡王，已然是午时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用膳了？”
慈禧太后笑道：“正是呢，光顾着说话了，夔庵，今日便在园子里用膳吧，来人啊，照着八珍席面赐给贡王爷，用罢了饭，咱们在详谈。”
贡王爷也算是松了口气，拜谢之后便退出去，到了距离万佛楼一箭之地以外的水榭，刚刚坐定，便又数十个小内监拎着食盒，弯着腰，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两个小太监合力在桌子上铺就了上等的杭州的绸缎，然后将食盒一一的打开，在桌子上摆放整齐。
王爷虽说是蒙古王公，也是家传的爵位，是响当当的贵族，可是见到了桌子上的菜品，也是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这都是大内皇家享用的东西，果真是珍馐佳肴，第一个端上来的菜，便是红糖酿熊掌。整个熊掌就像是前门外粮食店柜台里面的皮冻，晶莹剔透，还冒着丝丝的香气。
小太监一边往桌子上摆着，领班的太监殷勤的道：“这是奉天将军送来的，极是珍贵的。”
贡王爷笑道：“我喀喇沁旗靠近木兰围场，西边也是崇山峻岭，黑熊野鹿数不胜数。”
这小太监似乎是新来的，刚刚净身时间不长，不知道是李莲英是否真正的教导这个徒弟了，还是这个小太监根本就没有好好的领会在颐和园当差的禁忌，却滔滔不绝的开了话匣子。
“你喀喇沁旗地产丰富，这个奴才也略有耳闻，可是王爷想想看，每日都有一对熊掌送到北京，日子长了，这黑熊瞎子能够用了么？”
贡王爷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多？难道老佛爷每日都要进熊掌吗？”
这小太监见没有其他人了，便更加胆子大了起来，道：“哎呦，这老佛爷怎么能进的了熊掌呢？老佛爷年岁大了，午膳也不过是些粳米粥和咸菜而已。”
贡王爷指了指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道：“那，这？”
“虽然太后只用一些米粥咸菜，但是每餐饭的场面还是要有的，不管太后是不是要用这些菜，但也要摆在桌子上照一照眼睛，身为大清皇室，这就是体面。”
贡王爷摇了摇头，心里一片的凄然。
这一餐饭，算上里里外外的花销，也要几百两银子。可是太后还不用，只是看看，然后就是赐给了别人。比如这次赐给了贡王爷。
若没有了赏赐，这些都是要丢掉了。
即便是丢掉，也不能给那些下人吃的，因为这些下三滥的太监宫女是什么品级，怎么能吃这些？
朝廷开销甚大，甚至为了所谓的排场，花费颇具，而水师却没有钱去给战舰除锈。
一个庞大而奢靡的朝廷，依附在这个骨瘦如柴的国家身上。
早晚有一天，这个国家，会被吸干了血脉。
这一餐饭，贡王爷也只是吃了一点肝尖和白灼青菜罢了。对于这些鱼翅燕窝，贡王爷还真的是难以下咽的。
而此时的慈禧太后，却没有像小太监说的那样讲排场，今日中午，却是什么都没吃，只是坐在软塌之上，捧着一杯清茶，而下面站着的，却是张之洞和兵部侍郎徐世昌，两个人穿着整齐的官袍，垂手侍立着。却是一言不发。
慈禧太后长叹一口气，道：“贡桑诺尔布好端端的，来到北京，张口就是要新军，依着二位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决断？”
张之洞对于贡王爷来到北京这件事，事先没有半点消息，所以听到了问话，也是措手不及，强自镇定了，斟酌着字句道：“贡王爷与微臣也颇有一些私教，依微臣的观察，此人乃是东蒙诸王的翘楚，心系大清江山，前次筹建了重振学堂，已经是蒙古地区的开创之举了。若是又一支新军镇守藩篱，也是一件好事。”
儿徐世昌却不敢苟同张之洞的说法，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佛爷，臣以为不可。”
慈禧太后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哀家听听。”
徐世昌并非旁人，自小站练兵开始，便是袁世凯的幕僚参赞，虽然是个文人，却挂了个武官官衔，于袁世凯两个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若是贡王爷此刻在现场，而不是在外面的水榭之中待命的话，见到了徐世昌，便会知道此人的出现是多么不妙的事情。
张之洞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前因后果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便仔细的听着，随时帮衬贡王爷。
徐世昌五短身材，虽然身上穿着麒麟的补服小了一号，但也是觉得宽大，颧骨高高的，鼻子下面两条又细又长的胡子抿着，看上去就是一个极难通融的人，道：“臣以为万万不可，原因有二。”
然后，整个大殿之中传出了徐世昌尖锐有一些金属颤音的声音。
“其一，现在大清新军已经练成，共六镇十万余，分别驻守大清各处，就拿北京来说，东有定州，北有奉天，西有太原，东有天津，北京城已经铁桶相似了。一个区区喀喇沁旗，府兵不过几百，即便有了新军的训练，有了洋枪洋炮，又有什么作用？”
张之洞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事情的原委，便反驳道：“徐大人这话说的前妥当，依着老臣来看，不管是哪里的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清的力量，多了多少都不嫌多。再说，这些兵都是贡王爷养着，不会给朝廷添负担的。”
徐世昌却冷哼了一声道：“哼，新军就是新军，他喀喇沁旗的府兵也只不过是一群乡勇罢了，北京城的安危，还不用他操心！”
张之洞也是冷哼了一声，道：“哼，整个大清的私军，都差不多要姓袁了，除此之外，便不能有不受控制的任何一支新式力量，是不是？”
“你！”
见两位大人争吵起来了慈禧太后不耐按的道：“住了！一个一个的说！徐大人，你接着说！”
徐世昌狠狠的瞪了一眼张之洞，道：“还有其二，其二就是，这贡桑诺尔布若是包藏祸心，屡屡冲破朝廷的束缚，扩充府兵兵额，还要有新式的武器，时间长了，终究是隐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