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腰窝镇宿营，建军高兴得一蹦老高。宣传队长希娅说：他还是个孩子，才十四岁。他脖子一拧：希娅姐，我是大人了，看看快赶上你高了！说着就站在希娅跟前比，建军的手在头顶平伸，冲到希娅的额头，说：看看，是吧？希娅说：是——是——小机灵鬼儿。
八路军二十四团和冀南七分区宣传队在途中跟杂牌兵打一家伙，杂牌兵不敢跟二十四团过招儿。
二十四团在鲁西、冀南一带的堂邑、临清、聊城、大名、清河、南宫都是响当当的，鬼子、汉奸听说二十四团来了都怕。
二十四团拔个据点、端个炮楼、抓个汉奸啥的，不费事。
杂牌兵下乡抢粮，咱们战士放几枪就把他们吓窜啦，他们把粮食扔下逃命去了。
小建军立马创编快板儿书：冀南第七军分区，二十四团真厉害；汉奸鬼子碰上了，比那兔子还跑得快。……杂牌兵更熊包，破兵烂衙投降手儿举得高。据点破、炮楼端，抗日军民笑开颜呀笑开颜，齐夸咱们二十四团二十四团。
希娅接过建军的枪，说：建军，你下连唱去吧，我听着不错；即兴创编，即兴说唱，能鼓舞战士的斗志。希娅是堂邑大户人家的闺女，她在柳林师范上学，接受“五四”青年运动新思潮和抗日的宣传，在校组织先进社团，编演抗战文艺节目，后来不顾家里父母的反对，毅然参加了八路军。分区组建宣传队，希娅被选上了队长。
分区宣传队战士，大都是基层选拔上来热爱文艺的骨干，吹拉弹唱编，一专多能。宣传队演的小豫剧《掩护》、歌剧《白毛女》选段、快板儿书《夸咱冀南解放区》、河北梆子选段《老两口送儿来参军》等节目，生动活泼，短小精悍，真人真事，自编自演，紧跟形势，很受抗日军民欢迎。
分区首长决定，为宣传抗日战争的新形势、新任务，鼓舞军民抗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让宣传队随二十四团到驻地演出。
腰窝镇已号好房子，分区宣传队住两家，前后院。
建军、希娅他们放下背包、乐器，就拿起扫帚扫院子。建军又挑起担子去担水，一会儿把水缸担满了。
西屋的大炕，安排住仨人。希娅和一女战士睡炕里边，外边搭配了小建军。中间要拉一个布帘。希娅说：跟小建军一起拉不拉帘没事。建军说：那就听希娅队长的，不拉帘子啦。怪麻烦的，里边睡的也不方便。我也愿意跟姐姐们住在一起。希娅一指头杵在他额头上：这是没法，住的地方窄巴，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啊？
建军说：我甘愿为姐姐们站岗放哨！
去你的吧，小机灵鬼儿！希娅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建军说：我去调底色，咱们化装。
这么漂亮的小小伙儿，被化成了个坏蛋。建军在小戏《堡垒户》里饰“还乡团”的狗腿子。希娅饰堡垒户大娘家的闺女。一个战士饰八路军伤员，还有一位女战士饰大娘。
晚上在土台子上演出，周边村上的群众来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演出很成功，建军演的狗腿子太像了，想抓八路军的伤员，还想大娘家闺女的好事，民兵气得真想开枪打他。希娅的河北梆子唱段《毛主席〈讲话〉暖心窝》压轴，引来掌声不断。
小建军卸了妆，钻进被窝，躺下就打呼噜。声音呼呼的，小呼噜音很匀，躺那儿脸红红的，真像个女娃子。
夜深了，一根凉腿伸进被窝里，小建军动了动身子接着睡。
分区政治部宣传科的尚丽文，除了下村采访支前模范，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跟随分区宣传队体验生活，配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发表，创作文艺作品。《冀南日报》副刊出专版，稿件催得急，要连夜采访，她通过内线知道二十四团驻前吴村了。
那凉腿就是尚丽文的。
年轻人火力大，在被窝里时间不长便暖和起来。
睡意中，丽文抻腿，小脚丫碰着了建军的那个。她想：不可能啊！她头一下子大了，血涌到脸上。她抻腿试探，建军的小东西被柔软的脚丫一碰，膨胀起来。他紧张得气儿都不敢喘，浑身哆嗦。尚丽文猛地坐起来看他：你是个男的？！
恰巧这时传来砸门的声音：紧急集合！转移！
建军脸蒙红布似的，也坐起来。丽文起床见和自己一头睡的希娅，顿惊，对希娅说：他是个男的！希娅跟丽文闹着玩：怪好的，你们钻一个被窝，睡一起了？丽文说：我下村采访来得晚，团里值班的同志叫我找你们住下，我以为炕上全是女的呢。想不到他是……
丽文和希娅是有名的“军花”，今天赶在一起了。多日不见，只是要转移，她们亲热不够。
希娅说：没事儿，他是个孩子。
丽文说：不！是男人啦！以后再不能同铺睡了。
你咋知道他是男人啦？希娅问她。丽文的脸腾地红了，脸上蹿火苗子，说：这还用说吗？他明摆着是男人嘛。她们边说边麻利地整理东西。
她们迅速地打好背包，跑步去集合。
十三个县的鬼子来包围腰窝镇，想消灭二十四团。
二十四团要迅速跳出鬼子的包围圈。
建军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低着头不敢看希娅和尚丽文，只是跑着快走。他们朝前吴村方向突围。
这时鬼子的汽车声都能听到了，还有鬼子马队的嘶鸣声、前方传来的枪声。断后的部队遭遇了鬼子。
应该说敌我双方情报够准的。
建军因那事弄得心慌意乱，绑腿带子没系牢，开了，裤子穿到二半道，里边耷拉着一根裤管。她们的东西嘀里嘟噜的，也跑得不快。
宣传队和大部队在鬼子形成包围前突围出去了。几发炮弹在宣传队附近响了，情况万分危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建军一个箭步蹿上去扑倒希娅，把她压在身下……炸弹轰响了！烟尘里，希娅扶着建军爬起来。建军头上嵌入了弹片，血止不住地淌，他伤得不轻。
希娅姐，你……你……你们快走。
兄弟，我能扔下你？希娅说，快趴我背上！丽文就给建军头上缠绷带。
希娅和丽文轮番背着他追大部队，负责收容断后的三排长把建军接过来背上。都跳出包围圈了，在前吴村的村头停下来，喂建军水，他已……
建军流血过多，停止了呼吸。希娅摸着建军的脸，哭着说：他是为保护我牺牲的。
丽文说：他是多好的孩子啊！还没做真正的男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