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周一茹就接到言宸的消息，一起去找阿茹。
北平城城东有四条街，街道上人声鼎沸，周边不远处有一座女子学院，周一茹和言宸走在街上一路上全是女学生，而她们要去的地方，正在女子学院后面的那条大街。
眼前是一间瓦房，瓦房的房门虚掩着，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正飘着香味。推门而入正对着的是阿茹一身淡黄色的袄裙，她在屋子里生了一炉小火，火炉上架着一个小锅，身旁的桌面上放着各种生食，以及各种小碗里乘着的不同的血液。
阿茹对于这两个不速之客并不搭理，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继续专心致志看她的那口小锅。
锅里正煮着白色的液体，像是高汤。
阿茹的身后有一张龙凤床，红床白帐，阿诺睡得很香。周一茹放下心来，几天不见，她看起来气色不错。
阿茹用汤勺在那口小锅里慢慢搅拌，神情温婉，看她这身袄裙的装扮，真像个大家闺秀。
周一茹走近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吃的？”
阿茹淡淡一笑，瞧了一眼睡在床上的阿诺，声音很轻，“是给这孩子吃的。她喜欢生食配些汤料。”
周一茹有些惊呆，这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她要找的那个阿茹吗？有过好几次打交道，那女人心狠手辣，怎会这般温婉可人？
可睡在那床上的阿诺，却真真实实地告诉她，这人就是阿茹。
周一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在天平镇的时候，那是在‘迷’之状态中。那里面的阿茹，就如同她眼前的这般一样，可在转身的瞬间，她又能从小包中抽出一把抢，并毫不犹豫的杀了背叛她的人。
这两个阿茹，此刻在周一茹的脑海中慢慢重合变成了同一个人。但那‘迷’中的阿茹明明是被那叫做阿生的军官一枪打死，为何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
周一茹带着疑惑，试探性问：“你是阿茹吗？”
那女子微笑的点头。
她继续问，“那你认识阿生吗？”
‘当’一声，阿茹手上握着的汤勺，忽然间就掉到了地上。她慌慌张张捡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一时手抖了。”
周一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笑道：“要不要我帮你？”
阿茹连忙后退了几步，张开双手挡在床前，“你们不要抢我的阿诺。”
周一茹与言宸对视了一眼，这阿茹委实不像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抢走阿诺的那个阿茹，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提到阿生她就这般失常。
屋子的门被人一觉踹开，那阿生穿着一身军装，破门而入。
“你……”阿茹见到阿生整个人呢都极度惊恐，就像是见着了鬼怪。
同样，阿生的表情也诧异至极，他在周一茹和阿茹的脸上来回扫荡，竟然满是震惊。眼前这两个女子除了装扮不同以外，几乎长得一摸一样。
阿生忽然想起周一茹见他时候那副陌生的表情，心下了然，竟然是自己搞错了人！
当见到额顶上系了一根银色丝带的言宸，阿生本要冲进屋子的脚步，也缓了缓。
他盯着周一茹和言宸，“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周一茹冷眼，“你管我们来做什么！上次伤了言宸的帐，还没找你算呢！”
“算账？好啊，那来啊！”阿生退出了屋子，周一茹才看到，站在屋外的除了阿生以外，还有一个人。
张天平。
又是这两个人！
周一茹有些反感，但心里却知道张天平这人藏得很深，并不好惹。再说了言宸也并没有真的被他们怎么样，就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处理，没空跟你们打架。”
屋内，阿茹正惊恐地看着这两拨人。
周一茹瞧她的眼神，那阿生与她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故事。
周一茹问阿生，“你来这来干什么？”
阿生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阿茹的脸。张天平温和一笑，“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来看看罢了。”
屋内的阿茹却惊恐地防备着阿生等人，“你们不要过来！”
“茹茹，饿。”阿茹身后的床上传出了小孩子软糯糯的声音，“茹茹，我饿。”躺在床上的阿诺坐了起来。
周一茹本能的想要过去抱她，却被阿茹挡了回去。
“茹茹，饿。”
阿诺望着众人，眼神并不清醒，阿茹端起桌上一碗血喂食阿诺，阿诺喝了一口全给喷了出来，带着哭腔继续糯糯道：“茹茹，饿，饿。”
阿诺的反应让阿茹懵了，周一茹掰开阿茹的手，走到阿诺身旁伸出手臂，阿诺一口就咬下去，吸允得很用力。周一茹能感觉到，阿诺可能已经连续饿了好几天，才会这般的用力。
吃饱的阿诺再次熟睡，周一茹将她抱在怀里准备离开，阿茹一把拉住周一茹的衣袖，脸色一冷，“放开她。”
周一茹诧异，这阿茹此刻的神情正如她之前一般的冷漠，仿佛先前那个温婉的阿茹在顷刻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言宸的剑已抵在阿茹的手腕，他冷冷道：“放手。”
阿茹冷眼回敬言宸，道：“我若是不放呢？”那只手很快原地绕了一圈脱离了言宸的剑直接向周一茹攻击过来，周一茹一个转身往后退了几步，心惊这阿茹的功夫真的是很不错！
言宸啊阿茹在屋内一阵打斗。
老旧的红木桌，火炉，靠背椅一一被掀翻。
屋内洒了一地的高汤儿和各种血液。
一个转身，言宸的剑再一次掠上了阿茹的肩，就抵在她的脖颈处。
言宸将阿茹交给周一茹处置，她想，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吧。可是周一茹望着阿茹这张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脸，却是怎么样都凶狠不起来。
周一茹将言宸的剑从阿茹的脖颈处推开，淡淡道：“放了她吧，我们无冤无仇的。”
言宸冷瞧了她一眼，还是收回了剑，将阿茹给放了。
屋外的两个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特别是阿生，对于言宸的实力满是忌惮。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日若不是占了先机出其不意，那把子弹里装了符咒的枪，是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打到言宸的身上的。他望着言宸额头上系着的那条银色布条，心想着是伤口没好的缘故吗？
阿茹并不领周一茹的情，但她此刻却是清楚，在言宸手底下她是抢不回来阿诺的，只得站在一旁望着，等候时机。
周一茹扫了一眼几人，知道他们这番前来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但阿诺她肯定是不会交出去的。
屋外，阿生一脸防备，张天平笑容很随和。
周一茹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18号公馆里依然安静，文伯去给周一茹生火烧饭，小白瞧见阿诺回来，一双眼睛里直冒光，跟着周一茹一路回到房间。
站在方言的屋外是看不见里面任何的情况，黑色的窗帘布遮盖住了所有的光线，周一茹站在红梨木门外轻轻叩门。
梨木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
屋内干净整洁，方言正躺在榻上歇息，他今日穿了一白件色长衫，白色的绸缎上绣着梅花暗纹，映着他白净的脸，显得极其出尘。
方言慢慢睁开了眼，柔声道：“你有何事？”
周一茹朝他行了一个大礼，“托了方少的福，今日已经寻回阿诺，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寻找‘灵’了呢？”
方言柔和一笑，“啊，我差点忘了这事。”
周一茹蹙眉。
只见方言换了个姿势，从榻上坐了起来，“北平城城郊处，听闻有一座坟场，每日夜里就会有死尸爬上来寻食，‘灵’即是万物之灵，可滋养一切生物必然也包括这死尸了，今晚便去查看一番吧。”
方言笑着，说得一派淡然，但这些话每一个字听在周一茹的耳中却如遭雷击。
城郊处的坟场，那里是她的噩梦，是她一切的起源和结束之地。
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来见方言那时，他清楚的道出她的出生日以及她的去世时，对于方言大少而言，自然是知道她死在那里，而且她后来清楚明白的发现，在她死去的那一夜，她有见到过方言，只是他见死不救罢了。
而现在，为何又还要带她去她梦魇之处？
周一茹心神恍惚，几次想要与他说说为何方言那一夜对她的见死不救，但一想到此时牵扯到‘灵’，牵扯到世间所有的人，她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却不料方言竟是坦坦荡荡地同她而言。
“周一茹。”
他唤住她。
“在坟堆的那一夜，我瞧见你了。”他说得很淡然，面容带着笑，却让周一茹感觉很疏远，“你被死尸们啃咬，我没有救你，你怨恨我吗？”
周一茹当然傻眼。
她在心里想过很多种她会质问方言当初为何见死不救的情形，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这般坦荡荡的同她说，我当初没有救你，你怨恨我吗？
周一茹愣在原地，真不知道这话她应该如何回答。
只听方言又道：“你命中之数有此一劫，我不能断然改命，逆天而行，你死你活阎王生死簿上早有断论，论不到我这番来多事。”
末了，他还加一句极度温柔的语调，“你可明白？”
周一茹被他说得头晕目眩，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方言的屋子。屋外阳光遍地，满院子的花儿开得繁盛，周一茹站到院子得中央处晒着太阳，也不想再去思考为何方言见死不救，况且他也说得明白真切，周一茹命数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