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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沈冰儿的回忆(2)

那一天,她和姐姐被付家的人带到了医院,那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妈妈如此的悲痛!她正抱着床上的人撕心裂肺地哭。

床上的人全身都被白布盖着,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双崭新的皮鞋。

那双皮鞋她认得,那是上周妈妈送给爸爸三十岁的生日礼物。

她无意中听到妈妈说很贵,是她和姐姐一个月的伙食费,但妈妈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爸爸平时很舍不得穿,只有在重要场合才拿出来,而且总是把鞋擦得亮堂堂的。

现在,她的爸爸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大人们的悲伤以及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的全身颤抖着,她对于死亡的认知从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起来。

“哎,快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吧!”有人叹着气,轻声说。

说话的正是付师长。这个平时不苟言笑、威严不可近的大院主人此时正眼含泪水、神情悲伤地看着她们。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惋惜、悲痛和感激。

她已经来不及探究这些复杂的情感,就被妈妈一把搂住了。她声音嘶哑,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你们没有爸爸了,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姐姐沈玉儿也跟着哭了起来,三个人抱作一团。最终,妈妈因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被送去急救。

后来,沈玉儿才知道,爸爸是为了救付师长而死的。

爸爸沈大海开车载着付师长去上海参加某一个会议。

会议结束后,付师长想了想说:“大海,我想去看看圣婴,你开车到她家看看。”

沈大海知道师长口中的圣婴是谁,她以弹奏“肖邦”的曲子而闻名。才三十岁,就已经是一位世界知名的钢琴家。

她在国际钢琴比赛中多次获金奖,对1967年的中国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荣誉。

并且她还应波兰政府的邀请在波兰举行了巡回演出。为了表示感谢,当地政府送给了她一件珍贵的礼物:肖邦的石膏手模。

她很是爱不释手,还向付师长展示过那件她最珍爱的物品。

爸爸沈大海知道付师长和顾圣婴的故事。

付师长曾经是她的爸爸顾高地的学生,有一次,他去老师家里探望,顾高地在他面前大谈女儿的天资聪颖,并且送给了他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带着好奇,他去听了她的钢琴独奏会,在那里他被她独特美妙的钢琴技艺所折服,对18岁的及智慧美丽娴静于一身的顾圣婴一见钟情。

那时他28岁,因为一直没遇到中意的,又不愿将就,他一直单身。但在见到顾圣婴之后,他几乎天天往老师家里跑。

后来,他们相爱了。他们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然而,最终他们却没有在一起。

顾圣婴太热爱自己的事业,一直不肯答应结婚。再加上付师长那时只是小小的营长,心里自卑,一气之下,他去了天津,从此二人分道扬镳。后来,付师长娶了长生的妈妈,至此,两个人的情缘画上了句号。

最近几年,付师长偶尔会和她有联系,尽管他们各自心中对对方还有感情,但付师长已经有家室,已经再无可能了,他们只能把爱埋藏在心里。

沈大海载着师长去了顾圣婴的家,却扑了个空。师母秦慎仪眼含泪花,焦虑地告诉他们:圣婴被她学校的红卫兵带走了,那些学生说要批斗她。

他们赶到学校,发现顾圣婴被绑着站在台上,一群丧心病狂的学生正逼她交待罪行,说出她是如何与某些国家勾结的,而她最珍爱的肖邦手模已被砸得粉碎……

她头发蓬乱,脸色惨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付师长非常的愤怒,“你们在干什么!”他冲上去要解救顾圣婴,然而愤怒的红卫兵们涌上来,对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师长!”沈大海扑上去,整个身子都挡在付师长面前,于是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朝他不停地落下来。

不一会儿,沈大海就被打得奄奄一息,满身是血。见此人昏迷不醒,红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趁他们停顿的时候,付师长一把抱起沈大海,逃出来批斗会现场,等那些红卫兵追出来,他已经驾着车去了医院了。

然而沈大海伤势太重,不治身亡。临走前,他虚弱地对师长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两个孩子,张梅一个女人,又没什么本事,请您一定帮我照顾她们。”

“大海啊你放心,以后玉儿和冰儿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好好培养她们。”

付师长含泪答应了他,就在他把沈大海运回天津医院之后,由于忙着处理他的后事,还没来得及去解救顾圣婴,噩耗又再一次传来。

由于不堪折磨,圣婴也含冤走了。她和她妈妈、弟弟在家中打开了煤气自杀,结束了自己三十岁的生命。

他痛苦自责,此后一直积极奔走,为老师顾高地平反昭雪一事殚精竭虑,直到七年以后,老师才被释放出狱,并恢复名誉,后来还在上海市政府当了一名参事,这是后话。

付师长没有食言,处理完她们的爸爸的后事之后,他首先在大院里腾出一间大房子,给她们母女三人居住,而且还将她们转入了他儿子付长生所在的天津外国语大学附属外国语学校。

入校第一天,她去四年级(2)班找姐姐,在门口走廊,她看见一位漂亮的、打扮得像公主的女孩,正拉扯着付出生的袖子撒娇地说着什么。

“冰儿!”付长生看见她,高兴地向她招手,“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哦,我来找我姐姐。”她打量着对面的女孩说。

对面的女孩狐疑地盯着他们,沈冰儿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女孩带有一股强烈的敌意,似乎不喜欢别人太靠近她和付长生。

“付哥哥,她是谁呀?”女孩不悦地问。

“她是张妈的小女儿。”

“哪个张妈?你家的保姆吗?”女孩鄙夷地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似的,变得很热情,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岑蓝。”

她正想回应,看到沈玉儿姐姐走过来说:“冰儿,你怎么来了?”

接着她又羞赧和付长生打招呼,“长生,你也在啊。”

“玉儿,原来她是你妹妹呀,她长得真可爱!”岑蓝亲热地拉着沈玉儿的手说。

后来,沈冰儿才知道,他们几个人都是读四年级,姐姐和岑蓝在一个班,付长生在隔壁班。

自此,从那天起,她们四个人的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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