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见到梦蝶了，虽然讨厌他，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就来到梦蝶家门口，轻轻地敲门。过了一会儿，梦蝶懒懒倦倦开门，看到是我，马上把手里的一本书藏到口袋里。
我觉得很奇怪，就问道：“梦蝶，看到什么书？这么的神秘？还怕我看到？是不是黄色书籍？”
梦蝶不屑地说道：“黄色书籍？你以为我是那些一无是处的官员呀？无聊的时候只会和女下属打情骂俏，然后看看A片，学学经验。我读的是一本佛家经典，里面有幻幻真真、合合分分、假假真真等等诸如此类，包含无限的人生智慧。”
我好奇问道：“是什么？是《五灯会元》吗？”
梦蝶摇了摇头，无限神秘地说道：“不是，不过远远比《五灯会元》精彩，也比那个深刻。”
我吃惊得无以言表，竟然还会有另一本佛家经典，比《五灯会元》还深刻？
我说道：“我不信，《五灯会元》是佛家的经典、佛家的智慧，那样的深刻、那样的空无。怎么还能有一本佛家的书，会比《五灯会元》深刻？”
梦蝶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咱们就PK一下，你用你的佛家经典，我用这一本书里面的故事，怎么样？聊一聊古代禅师的诗词。”
我淡淡笑了笑，说道：“禅师的诗词？好，就从六祖慧能的明镜台聊起了。”
梦蝶懒懒倦倦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说。”
我说道：“想六祖慧能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是如何清净空无？”
梦蝶懒懒地说道：“这个不是诗，是佛家顿悟，是所谓的偈语。这里面的境界，我用手里书中的两个字，就能概括，就是——悟、空。”
我打趣道：“切，悟空，还不如八戒呢？”
梦蝶正色说道：“不是吗？六祖慧能的这一首里面的境界，不就是空和悟两个字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是，就是这两个字。听听这个，唐朝的善静大师的一句‘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哪阻野云飞。’是什么意境？”
梦蝶笑了笑说道：“这个还是那两个字悟、空。四大皆空，万法皆无，空空寂寂，心怀宇宙，身在宇宙，心在长空，影沉碧水，如何说，不可说，都是空而已。”
我笑了笑道：“梦蝶，别和我玩高深，我来几句大俗的，梦蝶你听。”
《梵志翻着袜》王梵志诗——
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
《城外土馒头》王梵志诗——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他人骑大马》王梵志诗——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梦蝶笑了笑说：“好，大俗就是大雅，超然一切，谈笑风生，仍然一个悟空就概括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悟空，绝妙。看下一个，寒山的诗。”
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联谿难记曲，叠嶂不知重。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
吾家好隐沦，居处绝嚣尘。践草成三径，瞻云作四邻。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
琴书须自随，禄位用何为。投辇从贤妇，巾车有孝儿。风吹曝麦地，水溢沃鱼池。常念鹪鹩鸟，安身在一枝。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
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东家春雾合，西舍秋风起。更过三十年，还成苷蔗滓。
城中娥眉女，珠珮珂珊珊。鹦鹉花前弄，琵琶月下弹。长歌三月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碛碛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生前大愚痴，不为今日悟。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作。今生又不修，来生还如故。两岸各无船，渺渺难济渡。
寒山多幽奇，登者皆恒慑。月照水澄澄，风吹草猎猎。凋梅雪作花，杌木云充叶。触雨转鲜灵，非晴不可涉。
我一下子背了寒山的几首诗，看梦蝶怎么说文解字。
梦蝶笑了笑道：“我还是一个‘悟空’，不过再加上一个字‘净’。想禅师那一种境界，是一个心境清澈的高人，独自一个人，在时光之外，在时光之里的闲寂之思。独立在天地之间，是寂灭的静，一个人望着天际的明月，一个人望着身边的一池净水。那一刻，天是净的，水是净的，人是净的，忘形而悦影，感觉着天地的太虚之境，无我之境。那一刻，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共生，只是感觉净明而孤寂。感觉，天上风起，感觉，心灵风起，天地之间，无以伦比净明，那一种境界，只有两个字，空、净，只是在心灵之间，不可言传。”
此刻，我对梦蝶口袋里的书产生了好奇，这个是什么佛家的经典？悟、空、净、三个字而已，就这样的神奇？幻幻真真，合合分分？
我想了想道：“看看拾得的诗，你怎么解释？”
拾得的诗——
寒山住寒山，拾得自拾得。凡愚岂见知，丰干却相识。见时不可见，觅时何处觅。借问有何缘，却道无为力。
从来是拾得，不是偶然称。别无亲眷属，寒山是我兄。两人心相似，谁能徇俗情。若问年多少，黄河几度清。
云山叠叠几千重，幽谷路深绝人踪。碧涧清流多胜境，时来鸟语合人心。
梦蝶懒懒倦倦地说道：“仍然是大俗大雅，就是佛家的‘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就像是‘悟能’，这个‘能’字就是大智、大慧、大俗、大雅。感觉我心在天地，天地在我心。天上有风、心灵有风，幻幻真真、合合分分，皆是梦幻泡影、皆是镜花水月。一个独行的过客，在红尘之里、在红尘之外，看到红尘之影、看到红尘之痕、看到了红尘之境，就不在有梦。感悟着自己的渺小，只是独行，只是喝一杯酒，在醉中独醒。”
悟空，悟净，悟能？好像是三个人的名字？
我说道：“看这个，梦蝶，宋朝的禅师释法常的《楞严一笑》”。
此事楞严尝露布，梅花雪月交光处，一笑寥寥空万古。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
蝶梦南华方栩栩，珽珽谁跨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
梦蝶回过身，看了一眼他的书，说道：“好，真心、真我、交汇。蓦然回首，前尘往事一笑而已。一笑之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就像是风声，无处不在的风，这个仍然是一个空字而已。”
我对梦蝶的书产生了特别的好奇心，就说：“梦蝶，这么好的书，怎么不让我看看？”
梦蝶笑了笑说：“可以呀，不过，你得请我喝酒。”
我笑了笑说：“好，喝酒就喝酒，不过你对佛家领悟这么深，怎么能喝酒呢？”
梦蝶笑了笑：“酒肉穿肠过，什么是酒？什么是肉？眼中无酒无肉，才是真的理解佛家的智慧。”
我说道：“好，我请你喝酒就是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书。”
梦蝶将手里的书递给我，我看了以后，马上开始流鼻血，梦蝶手里的书竟然是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连环画的那种，上面没有字，只有画，是给不识字孩子看的。不过里面白骨精画的真美，一种妖艳的美。
我说道：“梦蝶，这个就是你所谓高深的佛家经典？这个分明是孩子看的书，连字都没有，你就这样含含糊糊、躲躲闪闪、遮遮掩掩拿来唬我，还骗我酒喝。”
梦蝶看着我奇怪的表情，就摇了摇头说：“唉，陶渊明，你其实是一个俗人，什么是有？什么是无？字是什么？意是什么？你看《西游记》只是看热闹。而我，看到却是佛家的领悟。孩子怎么啦？他们是真我、童趣、童心、无邪、简单，这个就是佛家的境界。就像这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面有合合分分、幻幻真真、梦、幻、泡、影，就是佛家的境界。”
我说道：“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梦蝶，你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其实就是看里面漂亮而妖艳的白骨精，想找一个像白骨精一样的女朋友，还什么佛家经典？”
梦蝶哈哈地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已经说过了，请我喝酒，别耍赖呀，陶渊明。”
下面是禅师的诗——
宋·云盖智本
一年春尽一年春，野草山花几度新。天晓不因钟鼓动，月明非为夜行人。
步步穿篱入境幽，松高柏老几人游。花开花落非僧事，自有清风对碧流。（牛仙客沼寺诗）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梅花尼嗅梅诗）
终南最佳处，禅诵出青霄。群木沉幽寂，疏烟泛泬寥。（司空图牛头诗）
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般。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半生被眼瞒。（守端蝇子透窗诗）
君不见，三界之中纷扰，只为天明不了绝。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拾得诗）
自笑老夫筯力败，偏恋松岩爱独游。可叹往年至今日，任运还同不系舟。（拾得自笑诗）
不是风幡不是心，迢迢一路绝追寻。白云本自无遗迹，飞落断崖深更深。（草堂清禅师）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归。（德诚船居寓意）
不是风兮不是幡，清霄何事撼琅玝。明时不用论公道，自在闲人正眼看。（圆通仙禅师）
玉在池中莲出水，污染不能绝方比。大家如是苦承当，洞庭一夜秋风起。（佛印玄禅师）
七百僧中选一人，本来无物便相亲。夜传衣钵曹溪去，铁树开花二月春。（草堂清禅师）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希运诗）
卢陵米价逐年新，道听虚传未必真。大意不须歧路问，高低宜见本来人。（黄龙慧面禅师诗）
荷衣松食住深云，盖是当年错见人。埋没一生心即佛，万年千载不成尘。（楚云南禅师）
师资缘会有来由，明镜非占语暗投。坏却少林穷活计，橹声摇月过沧洲。（萝庐禅师诗）
万境万机俱寝息，一知一见尽消融。闲闲两耳全无用，坐到晨鸡与暮钟。（石屋山居诗）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只道只今句，梅子熟时枙子香。（石屋山居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