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灵兰一夜无眠，又已一天两夜未进食，体力透支得厉害，眼睛下面一片青淤，但活儿还要继续做，到了茅厕那边，被那气味一熏，几欲呕出，可胃中空空，什么也呕不出来。
她腿脚没力气，实在撑不下去，就扶着墙闭目暂时歇一会，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是困得要入梦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近来的人与事走马灯似的转过，就在她快要陷入睡眠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唤醒了她。
莫灵兰一睁眼，顾婉宜正站在一旁关切地注视着她呢，见她醒来，柔声问道：“还撑得下去么？我替你做一会儿罢。”
莫灵兰摇头，站直身子：“没事的，我自己来罢，一会儿张女官若看见了，又要罚你。”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顾婉宜注意到她眼下淤青，知道必有缘故：“你昨夜睡得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莫灵兰感觉倦意一阵阵袭来，又打了个哈欠，欲向她解释，不远处宋白芷一行人却阴魂不散地过来了，神神秘秘不知说些什么。
顾婉宜也注意到了，便用胳膊碰了碰莫灵兰示意她先别说话，听听那群人谈论的内容。
只听宋白芷刻意压低了嗓音，神情诡秘：“你们听说了不曾？宫里的这一片啊，是死过人的。”
旁边宫女脸色都变了变：“果真有此事？你……你倒说说是哪里，咱们，咱们以后也好避着些，免得沾了晦气。”
宋白芷努努嘴：“喏，就是西边那一间。我跟你们说啊，那是个卑贱的宫女，仗着自己有一张好脸蛋，就变着法儿的勾引一个王爷，后来丑事败露，王爷又不要她了，她就在那间屋里一头撞死了，血流了一地呢，直淌到外面去。”说着话，眼睛有意无意往莫灵兰这边瞟了一瞟。
其他宫女吩咐谴责道：“活该，要是我做了这种丢人的事情，也羞愧得要一头碰死了。”于是都远远避开了西边的屋子离开了。
顾婉宜听得真切，宋白芷口中的屋子，便是目前莫灵兰住的地方。于是立即明白了莫灵兰为何昨夜未睡，便问道：“灵兰，你昨夜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莫灵兰想起昨夜的所见所闻，仍然忍不住一颤：“我也不知道，但是确实听到些奇怪的声音，或者是我眼花了也未可知。”
顾婉宜十分担心：“那不成，虽然不知宋白芷所言是真是假，但小心点总是好的，那屋子你还是别住了罢，今晚起住我那儿去，挤是挤了些，好歹做个伴儿，这样一来我也放心。”
莫灵兰本来不愿再给顾婉宜添麻烦，但刚刚听宋白芷所言又很害怕，便点头答应了。
晚上做完活以后，顾婉宜便来找莫灵兰，帮她将铺盖拿到自己的屋里头，然后整理好，两人一道坐在床边，俱是饥肠辘辘。
顾婉宜不忿道：“明日你还要再饿一天，可恨那宋白芷，无缘无故找你的茬。”
莫灵兰笑了笑：“她可不是无缘无故，她是为了三皇子，我真想不明白，这人有这么些闲工夫，自己去找三皇子不就是了？光和我过不去有什么用？”
顾婉宜本来由于焦虑，是绷着一张脸的，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真是小姐说的话，灵兰，你不知道么？像我们这样的宫女，寻常是轮不着伺候皇子们的，那宋白芷虽然对三皇子有意，可平时连他的边也沾不上啊，只好做做白日梦罢了，如今见三皇子对你分外照顾，难免要嫉妒的，欺负了你以后还觉得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呢。”
莫灵兰听顾婉宜一解释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宋白芷的心思，但听她说自己也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便不大开心，小声反驳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顾婉宜原本在分析宋白芷的心思给莫灵兰听，却见她一脸认真地跟自己说了这样一通话，便道：“那是因为，灵兰你也是个好人啊。”说完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到正事上来：“走，带你吃东西去。”
莫灵兰讶异道：“吃东西？深更半夜的哪里还有东西吃？婉宜你不是饿糊涂了吧？”
顾婉宜笑道：“骗你作甚？嘘，一会儿我们得小点声儿，手脚动作轻些，这附近呀，有个小厨房，咱们到那儿去。”
莫灵兰到这里多日，并未见着什么小厨房，惊诧道：“是哪位娘娘宫里的小厨房么？”
顾婉宜道：“不是，娘娘们不住这地儿，那小厨房是专供给有头脸的大宫女们的。你不晓得，宫里连奴才也是有个三六九等的，那些贴身伺候主子们的宫女，便地位高些，还有人奉承着呢。”
这倒是莫灵兰闻所未闻的，因此也就有了些兴趣，况且又肚饿，就跟着顾婉宜悄悄溜到了小厨房。
大宫女们并不住在这里，所以她们进来也无人知道，只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
顾婉宜因怕有人路过看到，就没有点蜡烛，而是让莫灵兰先坐在一边，自己去橱里翻找了些食物过来。
一会儿之后，莫灵兰的眼睛适应了小厨房里的光线，看清了眼前摆着的是一只卤鸭，一碟子卤蛋，还有一蒸笼的馒头，便好奇地看向顾婉宜，见她正倒了两碗米酒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
莫灵兰低声道：“这些人的生活过得真滋润。”
顾婉宜道：“所以咱们今日且拿这些打打牙祭，慢点吃啊，饿得久了，要仔细些，多吃了会把肚子胀坏。”口里说着，又撕了一只卤鸭腿递给莫灵兰，把米酒推了一碗到她面前。
莫灵兰饿得前胸贴后背，虽欲不顾形象大吃大嚼，但作为医学生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如此，且又有顾婉宜的吩咐，只得小口小口斯斯文文地吃。
两人大快朵颐一顿，再将吐出的骨头和剩余的食物碎屑收拾干净，才离开了小厨房。
终于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莫灵兰觉得几日以来头一次这么舒服，感动于顾婉宜对自己的情意，又从先前的对话中觉察到她有些微的自卑，便侧过身子面对顾婉宜：“我们结拜罢。”
顾婉宜合着眼睛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慌得坐起：“你说什么？”
莫灵兰神情认真，语气坚定：“你对我很好，我想，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和我结拜为姐妹可好？”
“我自是愿意的，但你是官家小姐，我只是个永远熬不出头的奴婢。”顾婉宜语声低低，仍是不敢置信。
莫灵兰拍了拍顾婉宜的手：“谁说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的善良淳朴胜过许多教养良好的官家小姐，且不说别的，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拜？”
顾婉宜凝视了她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愿意，顾婉宜与莫灵兰今日便义结金兰。”
由于住所简陋，没有焚香的条件，两人便到外面折了两根小树枝，对月而拜，祷告了一番，就此结为好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