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二婶沉默良久之后，没有了回应，隔着门只听到渐渐变远的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
“二婶啊，不至于这样吧…”李敏无力地望着紧闭着的大门，心灰意冷。
李敏没想到父亲去世后，这些亲人竟然可以做到这么若无其事，甚至不愿意接待自己，但想到要把父亲那份钱拿到给母亲治病，不知所措的李敏再次好起精神，挺直腰板。
“二婶，我妈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我今天在这里等二叔回来好吧！”李敏大声喊完，随手擦去额头的汗珠，胃部不由得抽痛起来。
原本不怎么严重的胃病，在这些天的折腾下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机车的轰鸣声，李敏转身望去，二叔的儿子，堂哥正开着他机车缓缓停在房子旁边的车库外。
堂哥摘下安全帽，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
“堂哥…”李敏试图挤出笑容，但僵硬的脸部肌肉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对别人笑也会这么艰难。
“你在这干嘛呢，不在医院陪着你妈？”堂哥走向他，准确的说是走向大门。
“我妈等着钱做手术，我刚从我爸那过来…”耻辱感如同空气般将他层层包围，尽管如此他还是忍耐着解释。
“回去吧，多陪陪你妈，别在这干蠢事了！”堂哥显然不乐意和他聊这个话题，毫不客气地推开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李敏身子一歪，连忙站稳脚步。
“我现在看起来像在干蠢事吗？”李敏压制着冲他咆哮的冲动，尽量平息胸腔疯狂燃烧的怒火。
“哼～”堂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一副根本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推开门，跨步进去。
李敏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二叔从沙发上弹起来，慌忙的向二楼快步走去。
他连忙一手撑住眼看就要关上的大门，“二叔！我看到你了！二叔！”
“回去吧，不要在这耗着了！”堂哥烦厌的推着门。
“不不不，我看到二叔在里面了！”李敏激动地用身体顶住大门，“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滚啊！你看错了，我爸不在里面！”堂哥一拉门，随后发力推门。李敏身体失去支撑点往前一倾，又弹了回来，在大门紧闭之前，他眼疾手快地将手伸进门缝里。
“求你们了！请不要这样对我们！”李敏嘶喊着哭得溃不成军。
堂哥嘴里骂着脏话，来回用力的推拉着大门，一次次毫不留情地用门夹击着李敏的手臂。
比起手臂传来的骨头似乎都要断裂的疼痛感，胸腔撕裂的疼痛感却令他更加难受。
最后，堂哥打开大门，一脚踹在李敏的胸口上，事情才结束。
“你们是铁了心打算孤立我们是吧，你们是不顾情面眼睁睁看着我妈死去是吧，我发誓，如果我妈就这样离开我了，我一定会在有生之年想方设法弄死你们！”尘土扬起，汗水滴在地面缓缓晕开，李敏躺在地上，抱着满是淤青肿胀的手臂，失声痛哭大笑起来。
屋里突然传来二婶的尖叫声，不一会，堂哥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手里拿着木棒球棍，直呼李敏身上。
李敏的话语完全激怒了堂哥，木棒如雨滴般砸下，他咬着牙，抱着头，尽量保护脑袋，怒目圆睁的眼睛闪都不闪一下地注视着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们。
二婶尖叫着阻拦堂哥丧心病狂的殴打行为。
“你个垃圾，狗屎不如的东西，能吃上这么多年我们家的饭就应该知道感恩了，你还做白眼狼是吧！”堂哥一棍砸在他手腕上，站着身体气喘吁吁地怒斥道。
“行啦，快点进去吧，你这样会把他打坏的！”二婶不安地拉着堂哥往屋里走。
“滚，再不滚老子今天打死你在这里！”堂哥一脚踢在李敏腹部，气不打一处地往屋里走去。
他艰难地在地上翻转身体，平躺着大口大口的吸着满是灰尘的空气，他脑袋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全身上下麻木的顿痛感使呼吸变得格外的舒畅，
他本能的用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右手刚触底身体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手腕断裂的疼痛感让他不禁地喊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知道他有多难受！
他干脆躺在地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身体的疼痛感变得尖锐清晰，直到软瘫的身体有了力气，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左手托着不停传来断裂般疼痛的右手手腕，灰头土脸地挪着脚步向镇外的马路走去。
他坐在马路边的专门等班车的凉亭里像个将死之人般奄奄一息，他很困，身体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高照的艳阳渐渐变得不再那么耀眼，他想着还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得赶快回去，把自己洗干净换套衣服继续去找其他叔叔要钱。
他忍耐着疼痛掏出手机，此刻唯一能帮到他的，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贺莉。
“喂，怎么啦？”手机那头传来对他现状毫不知情的贺莉的声音。
“嗯，”李敏极力稳住颤抖的声线，“你那份暑假工面试得怎么样了？”
“很好啊！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今天适应适应，本来就没有什么难度的饮品店工作，”贺莉开朗地说道，“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有种奇怪的感觉？”
“恐怕你第一天工作就得请假了呢？”李敏抱歉地扬起无力的嘴角。
“怎么了？”贺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说我被别人打得站不起来了，你信吗？”
夜幕如同童话书里所有墨色字体融化般形成将大地笼罩着，绿色的出租车开着远光灯行驶在马路上。
李敏躺在贺莉的大腿上，左手仍托着右手手腕。
刚才不知不觉在凉亭睡着的李敏，在黑暗中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脸颊。他睁开眼才发现是贺莉。
“你这是怎么啦？”贺莉借着微弱地光亮，仔细的看着李敏的模样，“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尘啊，怎么搞的？”
“没事，带我回去吧，”李敏用力地眨了眨惺忪的睡觉。
贺莉握住他的右手，拉他起来，痛的李敏忍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贺莉连忙收手。
“可能脱臼了…”
出租车师傅沉默不语专心一志地开着车，车厢全是李敏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
“我就搞不懂了，你为什么刚才不跟我一块回去呢，难道你是因为你叔叔没出席你父亲的葬礼才去找他的吗？”贺莉双眼通红湿润。
“我妈的肾源找到了，”李敏心想着事到如今好像没必要瞒着什么了，既然是亲近的人，就有必要实话实说，“准备做手术来着，但我爸这个时候出事了，叔叔他们把公司卖了。我没想到家里的钱就这么点，根本不够给我妈做手术，所以我才硬着去找他们要我爸那份钱，没想到我二叔竟然翻脸不认人，我现在只有去找另外两个叔叔了，如果他们都拒绝我，对我母亲的安危视而不见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报警啊，他们不给钱就报警啊！”贺莉愤愤不平地说道，“不管是法律方面还是道德方面，他们都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不管用的，我大叔跟那些警察很熟，不可能帮我的，更何况，我爸又没立遗嘱之类的东西，他死后，公司所有股权自然就流到叔叔们手上，行得通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李敏困意重重，话语也变得含糊不清。
“今晚就先来我家吧，你这样回去也没法照顾自己。”贺莉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抚摸着李敏的头发。
没多久李敏来到贺莉家，在贺莉的搀扶下稳稳地在贺莉的床上。
贺莉将他放在床上后出了一趟门，没多久带了一个年迈的老爷爷回来，说是给李敏接骨的。
老爷爷不动声色地两只手握住李敏的右手手腕，来回试探性的扭动着，趁其分神突然发力，李敏一声惨叫，脸色苍白。
贺莉送走老爷爷后，李敏活动了一下手腕，嗯，完好如初，就是身体像报废的机器一样，渴望着在一堆报废机器中沉睡。
“我想睡觉…”李敏眯着眼睛，看着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红药水，给他涂药的贺莉，实在撑不住地说道。
“嗯，睡吧，醒来洗个澡就好了，一会我给你擦擦脸！”贺莉细心地给他身上伤口处涂着药。
在半梦半醒间，他感受到一块热乎乎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和脖子，在他鼻尖掠过的毛巾散发出的味道，和贺莉身上的味道一样芳香清新。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他梦呓般含糊地问道。
贺莉停在了所有动作，没有吭声，貌似被吓到了。
“如果相信我就请跟我来吧，我会努力工作，努力挣钱，给在画一样的草原上盖一栋好看的房子，在你的无名指上戴上比眼睛还大的钻石……”
“我会的，我会陪你到最后的，别说了，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