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艰难地挪动着长时间贴在地面变得僵硬生痛的膝盖，即使坚持这么长时间，三叔家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看着昏暗的楼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如果对方是个善良的人，就不会对做出此行为的人视而不见。伤痕累累的自尊心渐渐地变得强硬。可是看看现在自己的状况，他无计可施。就在他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慢慢地站起来，揉了揉麻木发疼的膝盖，从口袋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躺在医院的妈妈打来的。
“妈。”他注视着地面，挤出勉强地微笑。
“你吃过饭了吗？”电话那头，母亲声线微弱又温柔地问道。
“我吃过了，”李敏说着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左右了，“你身体还好吧？”
“我身体没事，你来趟医院吧，我好像困了。”
“困了就睡吧，我一会再去躺四叔家，一定会筹到钱给你做手术的。”
“你去找他们了吗？”
“嗯，但他们都把我拒之门外…”他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不甘心地回答道。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也别埋怨他们，你爸生前经营的公司状况怎么我也清楚，卖不了几个钱的。”母亲心平气静地劝说道，“你还是来躺医院吧，我怕我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你怎么能说这种泄气的话呢，再坚持一下吧，”李敏哽咽着，快速往楼梯下走去，“我马上去一趟四叔家，我马上就到，没事的，放心睡吧，你醒来就会发现，我在你身边的。”
“嗯，好…”
电话挂断，李敏快步走出小区，向公交车站跑去，公交车到来之前，他仍然有些不放心母亲，于是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贺莉。
“喂，李敏呀？”贺莉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脱颖而出。
“贺莉……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李敏看着远处缓缓驶来停在他面公交车。
“可以啊，你说。”贺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在兼职的地方工作啊？”李敏拿出公交卡在，在刷卡机前晃了一下，随后向车厢走去。
“没事，你先说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我现在赶时间，要去一趟另外一个叔叔家，他家在城南那边，有点远，我怕错过他回家的时间……”
“嗯，然后呢？”
“我妈一个人在医院，我有点担心她，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着她，在我回来之前。”
“可以啊，你把房间号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谢了……”
李敏坐在车厢最后一排左边的座位，公交车穿梭在城区的龙脊，他感到非常吃力，对于所有事情。
在此之前，在他所有的记忆中令他最痛苦的一件事，是小学时同桌因为他不帮他抄作业，而拉上其他同学想方设法孤立他，那是段不掉眼泪也非常难受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多年后还会经历比那痛苦好几倍的事情。
父亲生前与他的关系就算不上要好，和字面上的血缘关系好像没什么两样，那些无言的行为让他意识到，父亲也曾尽力推动事业的同时试图把家族关系搞好，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和父亲深谈过。
不知不觉，公交车已经驶入城南，李敏查看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三点四五分左右。
再换辆公交车再坐上四五分钟左右，抵达城南外的郊区。
临近傍晚的暮色阳光温和地照亮大地，李敏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四叔家所在社区。
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是一栋红褐色的房子，据李敏所知四叔的妻子在附近有一家咖啡馆，看得出来他家的小日子过的格外安慰平静。
他看到院子外停着一辆小轿车，排气管冒出来的气味仍弥漫在干燥的空气里。 他甚至能听到屋子传出来的开朗的小孩的笑声，那应该是四叔家的小女儿。
他按下大门门铃，屋子里的笑声以此同时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大门打开了，四叔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出来，随手把门带上。
“四叔！”李敏高兴地扬起嘴角，他就知道四叔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一个人来的？”四叔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双手抱胸，反而更加严肃起来。
“嗯，我爸他走了，我妈她病医院了，所以我只好一个人来了。”他毫不客套地将近况一吐为快。
“嗯，我听说了，很抱歉我没能去你父亲的葬礼。”四叔望着天边酝酿了一会，准确的说是思考了一会，随后开口道，“我知道你最近急着用钱给你妈治病，但我好像帮不到你。”
“四叔……”李敏露出惊恐的笑容，“你可不能像二叔三叔他们那样对我，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妈她现在躺医院里，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我说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基本上都是事实，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我没有其他亲人了的，你们从来都没关心过我们，不是吗，自从我爸走后，这种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你妈手术需要多少钱？”四叔皱起眉头，低首点燃香烟。
“大概二三十万这样子……”李敏真挚地望着四叔，就像迷路于冬季的原始森林里的将死之人那样渴望地注视着救命稻草般。
“你知道咱家公司卖出，卖了多少钱不？”四叔吐出香烟，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
“不知道……”李敏木讷地回答道。
“这么巧，我也不知道。”四叔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么说你信吗？”
“不知道……”李敏大脑一片空白，用晴天霹雳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回去吧，趁现在你妈还在，多陪陪她，多说几句好话吧。”四叔随手丢弃烟头，踩灭后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不不不……”李敏惊恐地抓住四叔的手臂，“我求求你了，他们都拒绝我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帮帮我好吗？”
“我怎么帮你？”四叔用力地将他甩开，愤愤不平地看着他，“我一分钱都没分到，本来生意就不景气，我看都不想看。”
“但是你可以借给我啊！”李敏再次抓住四叔的手臂，膝盖哒地一声跪在他面前，地面的碎石深深地陷在膝盖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我保证以后我挣钱连本带利全部还给你，真的。”
“我一直以来对你们母子俩都很客气，所以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赶紧给我松手。”
“这样……”李敏咬着牙，“你借十万我还二十万，借二十万还四十万，借三十万还六十万，虽然我现在还没开始赚钱，但我说到做到！”
“诚实的跟你说吧，我也在看着老婆眼色过日子，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不是我不想帮你，松手吧。”
“作为一家之主，我觉得您如果原因和四婶商量的话，应该没什么难度！”
“人活着你以为在玩大富翁啊！？那钱是骰子能转出来的吗？你说赚就赚！？”
这时，身后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透过挡风玻璃，李敏看到驾驶座里的女人，是四叔的妻子。
四叔在这期间趁李敏愣神，将他的手甩开。
“这是干嘛啊？”四婶从车里走出来，一身正装，有提着看似昂贵的包包。
“大哥家的孩子，来借钱的，”四叔不耐烦地解释完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四婶……”李敏顾不上此刻羞愧地自尊心，扬起下巴像个低贱的下人一样望着她。
“我家没钱借给你，回去吧！”四婶冷冰冰的说完向大门走去。
“借来的钱是给我妈治病用的，不是我要花的。”他激动地挪动着膝盖试图挡住四婶的去路。
“但我们真的帮不到你！”四婶把手放在他脸上一把推开，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们！”李敏控制不住情绪地嘶喊道，“我妈就要死了，你们凭什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为什么……”
“你再在这乱叫我可报警了啊！”大门里传来四婶烦躁不安的尖叫声。
李敏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内心绝望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就这样了吗……事情就这样了吗……难道就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手机在口袋无声地震动，李敏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喂，你……现在……在哪？”贺莉镇定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城南郊外，怎么了？”李敏无力地回答道。
“我跟你说个事，希望你能接受这一事实。”
“什么事？”不安的预感从胃部一直涌上喉结。
“伯母她……走了。”
“啪～”——手机垂直摔至地面。
李敏苦笑着注视着地面，没有大哭，没有大叫，也没有大笑，因为他早就知道如果自己不抓紧时间挽救母亲，她终将会离他而去，但他没想到那么快，那么突然。
也许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至于母亲在电话对他说：困了。他以为母亲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