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两株樱桃树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族,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一大家十几口人。我是家里的长孙。
在我五岁时,我结识了与我同岁的蓝,她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穿着粗布的花衣服,梳一条小辫子,清澈的眼眸里常常挂着淡淡的云朵。
她的家就在我家旁边,一到夏天,院子里的花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红的似火。有凤仙、月季、荷苞、灯笼、串红等等。还有两株茂盛的樱桃树,郁郁葱葱。微风拂动,花影缤纷,蜻蜓、蝴蝶、蜜蜂款款飞翔,阳光也不再寂寞。
我时常午后去她家玩,我们一起抓蜻蜓、捕蝴蝶、逮蚱蜢。为它们建起泥土的新家,还装上明晃晃的玻璃窗,然后一边唱歌谣,一边去摘樱桃和各色的花瓣、各种叶子招待它们。可它们总是不理我们,我们只好把它们送走,让它们从新回归蓝天,回家去吃晚饭。
记得那一次,我捉一只大蜜蜂,一不小心被蜇了手,痛得我大叫,急得蓝直哭。她帮我先挤血,又用嘴用力往外吸,最后又找来消炎药,帮我包扎好。过后,我问她怕不怕有毒,她笑着摇摇头,对我说,她的妈妈从前也这样帮她治过伤,所以没想过会怕。望着她泪光的晶莹,我品尝到了感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在我的躯体徜徉开去。
从此,我喜欢看她的笑靥,看她的沉思,看她的宁静。每一次凝视她,我都忍不住傻傻地说:“蓝,不要离开我好吗?”而她总是羞涩地点点头说:“我们就如那两株樱桃树,永远也不会分离!”
半年后,她还是要搬走。临行时,她在那两株树上系两根红头绳,告诉我,她一定还会回来的,我们还会在一起,不会再分离!
蓝,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们就如那两株樱桃树,永远也不会分离!
她总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开始明白什么是痛与别离,什么是无奈!
2、必须要努力
在我八岁时,二婶把我送到学校,我就上了学。由于父母工作很辛苦,也很繁忙,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早晨跟着太阳上学,晚上背着月亮回家,渐渐也习惯了这种独处的感觉,习惯了这种风中的感觉。
那时候,身边的许多小朋友都不断地有新衣服,有零食吃,有零花钱用,而我却没有。我真的挺羡慕他们,可我也不断地用父母的话鼓励自己,努力学习,每门功课一定要考一百分,将来就什么都会有了。
于是我用功读书,做老师、父母眼中的好学生,结果期末考试两门功课都只是得了九十九分,而得到双百的小朋友,老师奖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木偶的铅笔刀,还有一朵小红花。看着小朋友们那欣慰的微笑,看着那可爱的小木偶、那娇艳的小红花。我暗暗下定决心,下次考试一定要成功。
下学期,我更加拼命地做习题、写生字、背课文。结果我的身体抵抗力下降,感冒发烧住了几天的医院。数学只得了九十八分,语文还好,得了九十九分。
我开始领悟挫折,领悟失败,领悟命运的无常,但必须要继续努力。
3、相见与再见
在我十二岁时,我变得厌学。
在无数人期待的目光里,我发觉自己渐渐僵硬和麻木起来,似乎真变成了那个木偶。
我渴望一次无羁的放纵、一次璀璨的绽放,仿佛在我的血脉里蕴藏着无限滚烫的力量,令我不停地颤抖,催我惊天地爆发。
我上课精力总是不集中,成绩开始下降。一个女孩此刻也走进我的生命,他叫婷。
婷是我们班的班长,一个落落大方,挺有气质的女孩。她瓜子脸,长辫子,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略带一丝男孩子的英气。
她觉察我成绩的下降,就主动和我交谈,热心帮我补习功课。
其实我不是不愿意交谈,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习惯了做个旁观者,只是静静地听别人发言。可我不喜欢她的“大女子主义”,所以并不理睬她,仍然我行我宿,但她并不介意,放学总是找借口与我同行。
有一次傍晚放学,我在前边默默地走。她在后边跟着我,与我谈天说地。走到一条偏僻的街,四个高年级的男同学窜出来把我们拦住,要搜我们的书包,抢我们的钱。
在危急之际,她并不畏惧,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那是违法的!”还真的把他们给镇住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拾起几块砖头扔过去,随后捡起一根木棒冲上去迎头便打,四个人惶恐躲避,其中一个躲避不及手被打出了血,仓皇而逃,其余的一看不妙,也都四散而去。婷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无言,好像从不认识我一样。
从此,婷对我变得温柔起来,常给我带些好吃的东西,而我不再讨厌她,也变得开朗和自信许多,常帮助她拎着书包和东西。慢慢地,彼此就如两块磁石,不断地吸引着对方的目光,可又不断地躲避对方的目光。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早恋,只觉得有种东西支撑自己奔向前方,要出类拔萃,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转眼间就快上初中了,婷的父母为她选择了一所重点中学,而我则顺其自然地上了一所普通中学。
相顾忍别离。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她的泪在眼圈里忽明忽暗,徘徊着,震颤着。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哭也这样美,这样迷人。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站着,呆呆地注视,任凭泪水在心底寂寥地涌动。
她送给我一个笔记本,上面有两句留言:记忆美丽,留存生命!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她那定格在时光里恬恬的笑。
我送给她一个拥抱、一个转身、一个背影。
相见与再见,我不再强求!
4、雨季来临
上了初中,不仅要求每个人要学习优秀,更多的是要求有更加宽阔的展现自己的舞台,发挥自己的特长,张扬自我的风采。
我是男孩,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我必须做得更好,不可以落在婷的后面,绝不可以输。
我这样不断地警醒自己。
可是,我除了会写点东西外,一无所长,心里甚是失落。正巧班上组建了演讲小组,我就报名参加,成了一名活动积极分子。也由此认识了组长华。
华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长头发,她是一个口齿伶俐、健康活泼的女孩。
她的父母都是大学的老师,受过一些演讲、播音主持的训练。谈起经验来还真的头头是道,不得不令人钦佩之至。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登上讲台练习,虽然台下只有华和四个组员聆听,可我的心还是怦怦乱跳,仿佛从嗓子眼蹦出来。手脚、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尽管我的演讲词背得挺熟,可只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手脚开始发抖,脸涨得发热,大脑里一片空白。
华微笑着走向我,瞳孔里灵动着安慰和鼓励。恰似一株迎风吐绿的百合,清雅芬芳,光彩照人。
她握了握我的手,关切地说:“别紧张,深呼吸。就当我们是空气,或者是你的崇拜者。一定要树立信心和表现欲,站在台上,坚信自己就是最棒的!”
“再来一次吧!”她举起两个指头成为一个V形,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明手势的意思,可我发觉了曾经某种悸动的东西,只是来不及多想。我喘了喘气,心逐渐镇静下来,头脑清醒了许多。
华又和其他同学坐在一起,大家注视着我。教室空空如也,我忽然间找到了杜甫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浩荡激情,重新开始进行练习。
阳光里,我看见一叶白帆在汪洋里奔向晚晖,划下一道流火。
“你讲得挺好,文笔还真的不错,自己写的吗?”华欣喜地祝贺。
我点点头。“你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成功呀,呵呵!”华咯咯地笑。
“你的声音条件先天还不错,如果再下点功夫在语气、情绪控制,再加些肢体语言,勤加练习,培养自己良好的演讲风格,相信还会取得更大的成功!”她接着说,“我还会帮你的。”
我释然,默默记住了她的话,记住了她那V形的手势。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尽力的。
成功,成功会属于我吗?我仰望着茫茫的苍穹,心驰神往。
下学期,学校举办“光明杯”演讲大赛。我和华脱颖而出,杀入了决赛,分别获得了冠亚军,我的分数只比她多了一点点。
华并未因此而不快,反而握着我的手热情地祝贺,我的心不觉湿润了。
在她绚烂的笑容里,那个V形的手势鲜艳如初。
从那以后,学校团委总安排我们去主持学校的活动,两个人还真的成了令人瞩目的金童玉女。
华又教了我许多作为主持人的专业知识。从主持人的语言、声音、表情、形态、礼仪、服装、临场应变等等方面进行训练,使我初步具备了作为一名小主持人的内在素质。
此外,我演出没有服装,她就四处帮我借。我不会扎领带,她就亲手帮我扎。连同中午饭,她常带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清楚只要是个人都会被深深地感动。
爱,就是在点点滴滴地积累,无影无形地浸透彼此的生命。
而自己,自己只属于远方,宿命早已注定了自己的航向。我只能走出她的生命,停在她心灵的边缘。
华变了,变得似乎有了心事,常常采一大束丁香放在教室的窗台上,弥漫得满屋都是丁香馥郁的味道。她还背着人写东西,也不给任何人看,可写一半或者写完一篇就撕碎了,谁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只是一次她偷偷地藏了一篇,被我发现了。我趁她不在时,拿。
有谁知道泪水的深度
湮没了所有的月光
晚霞映彻的星座
有一颗流星叫作寂寞
风,风在海岸线沉积
千万年呼吸的声音
海燕徘徊的沙洲
有一种心碎化却伤
我爱,我爱的守候
那是无法抗拒的憔悴
就请野菊花
点燃地平线的渔火
迷航的候鸟
你还要飞多久
今夜,让我们一起无眠
等你
等你,仍是沉默
生命的边缘
已然轻舞飞扬
梦,何梦而寻
青春的岁痕
甘愿
甘愿一路无悔
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做,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在意她。我也想给她写一篇,可是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言语,只好先作罢。
我试着去接近周围别的女孩,和她们说笑谈天。可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像压上了磨盘,难以喘息。
而华的眼睛总是空空的,仿佛没有注意到我和其他的女孩,依旧忧郁淡然。
如何面对她,我不知道。乌云一天天笼着我,慢慢接近中考。
那一天放学,华来找我,告诉我有个“市三好学生”的名额可以加分,让我争取。
“你为何不争取?”我反问。
“我不一样呀。你不可以失败的!”华微笑着。
“况且,你确实挺优秀的,努力了!”华一转身消失在空气里,直把脉脉的气息抛给我,我无言以对。
我不会去争取的,不争取同样也可以成功!我攥紧拳头告诫自己,是金子一定会闪光的。
过了十几天,不知道啥原因,“市三好学生”的名额还是落在我的头上,我暗自庆幸。
可华却三天不见了。我连忙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华,没料到华生病住院出现了医疗事故,永远地离开了人间,那一年她才17岁。
我忘记了自己如何回到家,忘记了以何种方式流泪,只是这样愣愣地出神。
很多东西失去不会再来,生命是如此脆弱,为什么可以把握的时候却不去珍惜?我反反复复这样地追问自己,但没有答案。梦醒了,无路可逃。
我要为她写作,用我一生去记忆。我在灵魂深处暗暗起誓。
中考后,我差了6分没进省重点中学分数线。由于“市三好学生”及各方面表现还不错,加了5分,仅差1分,一所还可以的省重点中学破格录取了我。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来到华的书桌前,献上一大束丁香。
淡雅的花瓣,寂寞而又幽清地绽放,告慰着这人世间的苍凉。
悬浮的光芒里,华明丽的笑容,那个V形的手势连同一大片丁香,缓缓飘去了……
爱与哀愁,许多的事情真的不属于我。
幸福是不是只是一种传说,也许我永远都找不到。
那一年我17岁,雨季已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