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凭兴趣写的一本书。
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晚在我临睡前,都会讲上一段三国故事。从桃园结义到三顾茅庐,从千里走单骑到长坂坡救阿斗,我不知不觉迷上了那个年代。后来有了一点压岁钱,就用来收集《三国演义》的连环画。每当到新华书店后,我总迫不及待趴到玻璃橱窗前,希望又能盼来新的一册——这套连环画共四十八本,我一本一本地收,有的是在书店里买的,有的是向邻居、同学换的,从小学到初中集了好多年,终于凑齐了。
连环画毕竟是小人书,可以唤起我集邮般的收藏兴趣,却难以完全满足阅读的需要。好在家里书架上就有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我便囫囵吞枣,看几行、跳几行地读完了。男孩都是崇拜英雄的。围绕哪位三国人物更勇猛、更多谋,特别是他们的武功排行,我们当年的一群伙伴天天争论,不亦忙乎也不亦乐乎。
大凡争论都没有结论,但争论却可以强化推论。不知不觉地,我将书里重要将领的交战回合数,几乎全背得滚瓜烂熟。有了这样的“底蕴”,我在唇枪舌剑中就显出威力,赢得的附和声通常也多一些。当然,这些纯粹是闹着玩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三国英雄也渐渐在脑海中淡出了。但几年前的一个周末,在网上偶尔读到一篇比较三国武将功夫的文章,骤然间勾起了我对少年时代那些激烈论辩的记忆。乘兴之下,就写了一篇《戏说三国武功第二人》,发在新浪博客上,随即被多家网媒推荐并引起热议,继而有多人留言谈起真实的历史。
我自然知道《三国演义》是小说,虽说“七分事实”,终究掺杂了无中生有、移花接木的“三分虚构”。那么,陈寿的《三国志》以及裴松之的注引等诸多史料,是否适合用于英雄们的比较?我想到了这一点。而说起《三国志》,我最早到图书馆借阅是在小学五年级,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记得自己翻了《诸葛亮传》和《关张马黄赵传》,就知难知趣匆匆还了。
那时的我,全然读不懂《三国志》,但也分明留下了疑惑:怎么将赵云写得那么少?我肯定是打抱不平了,所以在较长的时间里,竟有点排斥《三国志》。不过,排斥只是暂时降低了对这部史书的兴趣,却由于我对三国历史的特殊情感,又不免与日俱增地强化了深埋着的好奇心。事实上,凡对历史有浓厚兴趣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一部小说而轻视一部正史。
解读历史有多种方式,本书显然带有趣味性。从很大程度上讲,这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三国英雄从小所养成的一种刨根问底的欲望。按照我的猜测,基于史料让众多豪杰一比高下,应该是许多人的共同兴趣。于是,我开始了本书的写作。选题看似轻松,但我想让每一个结论都有史料依据,并且避免用第二手素材。[1]因此,不敢说研究有多么专业,可我在主观上确实持严谨的态度。
人类社会总在不断演进,但有许多不变的东西。即使像本书这般“剑走偏锋”,英雄们的榜单仍有着值得挖掘的深意。或者说,他们的强弱与盛衰之别,无不蕴藏着内在的逻辑和通则。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深文隐蔚,余味曲包。”拙著难称“深文”,却也试图提取一些“余味”。卷首《三国的博弈与均衡》以及每篇文中的阐发,对此都有所着力。这些所谓的“余味”,虽是个人浅见,在某些方面却仍可折射出导引历史运势的无形之手。
当然,就我的职业身份而言,与这样一本书似乎扯不上任何关联。但正如本文开头所说,这是凭兴趣写的。人的兴趣,原本多元而开放,与职业并没有机械性的对应关系。毫无疑问,兴趣是人生的调节器,也是前行的助推器。多保持一份兴趣,在特定领域就多一分热忱,从而为生命多填充一点内容,又何乐不为呢?
但也应看到,当今的人们总由于太忙,往往撇下了自己的兴趣。可所谓的“忙”,又常是“懒”的借口,或者像老舍先生说的“瞎忙”罢了。从这个角度讲,任何人都有对“忙”进行重组、革新的空间。人活在现实中,却不能被现实牵着走,不能始终被场面上的“忙”所绑架。对我来说,写书主要在晚间,甚至是用夜半醒来的时段,所以本书是业余生活的结晶。这固然增添了自己的忙碌,但恰恰因为有了兴趣,便成了积极的休息,更是愉悦的创造,能够展现人生的不同侧面。
说到兴趣,并不仅仅限于业余生活。一个人假如没有兴趣爱好,他的人生便还没有真正开始。其实对从事的职业,同样需要兴趣,否则只是谋生的手段,却不能称作事业。而人一旦缺乏内在的激情,就不会有使命感;即使有执行力,也不会有创造力。因此,忙不忙绝非问题的本质,关键是这份忙碌是否让你喜欢。当我们投身于真正想奉献的事业后,不管它是八小时内的工作,还是八小时外的创作,抑或根本没有八小时的分割,此时的过程就是享受,并不一定非得指向某种功利或结果。做人是全天候的,由兴趣驱动的人生,往往将工作与生活融为一体,因而能更好地延伸生命的价值链,也更充分地呈现生命的多姿多彩。
是为序。
陈广胜
2016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