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陶圆圆忙前忙后，陪钱芳准备婚礼。在绸缎喜服店里，陶圆圆打趣说：“黄祺月他妈是不是说了，你肚子有信儿，才准你们领证？”
钱芳笑，有意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只老狐狸，我一看她脸相就知道刻薄，你以后可要当心！现在的风气可真是变样啦，以前人可都避人耳目地发生关系，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现在可好，恋爱关系一确立就名正言顺地同居，不发生婚前性行为才奇怪，同居一段时间了不后悔才敢谈婚论嫁，风气开放至此种地步。现在婆婆更加开明，儿媳妇带球才可以进家门，像是生怕儿媳妇生不出来一样。”
陶圆圆说的太露骨，幸好在场的都是女人，钱芳替她补充，“不是怕生不出来，是怕儿媳妇不肯生吧！”
陶圆圆笑，说：“你反正不怕人家以为你生不出来，前面已经有很好的证明，若真生不出来，全是黄祺月的种子有问题，或许是播种的方式有问题！”
钱芳透过店堂四墙上明亮的穿衣镜，对陶圆圆横加指责，说：“你以后肯定是那种算计的恶婆婆，所以能准确把握恶婆婆的心态，说得这么生动。我反正不急结婚，男朋友是个小白脸，养在家里，他倒插门，我急什么？”
陶圆圆的儿子都十一岁了，她如今有钱了，过得舒坦，打扮也时髦，一点儿不像那么大男孩子的家长，店员们教捧她，说：“全然不看出你都是孩子的妈了，有那么大儿子！”
陶圆圆一直做美容行业，每天客人迎来送往，笑她们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早就习惯这种阿谀奉承的骗人鬼话，又不免得意说：“我结婚早，生孩子早，体形才保持得好，没有走样。你们都要尽可能早生孩子，别学她，又要生啦！”
钱芳对不明情况的店员解释，说：“你别误导人家，你是生完孩子才变得更漂亮。已婚已育唯一的好处是少了未婚的那种诚惶诚恐，化妆品可以多用一点儿，脸皮变厚而已！”
“你婆婆能让独生儿子倒插给你么？免不了一场恶斗！现在你上门去主动示好，就是自降身价儿，往后全仰望婆婆的脸色，这正是确立家庭地位最关键的时期，你一定要把握分寸，别松口，以静制动。”陶圆圆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
钱芳说：“果真是奸刁的婆婆，替你未来的儿媳妇担心。”
“别败坏我的名声，以后我还指望你女儿嫁给我儿子呢！”不过陶圆圆嘴上功夫，实际是豆腐心肠，看韩剧常哭得稀里哗啦。“钱芳，女人就该要活成你这样！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底，不必攀权附贵，首先在心态上就能高瞻远瞩，再结两次婚。自己争气，自然有人瞧得起。别人认为辞职不干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自己有资本，就有自由，不必勉强自己。”
钱芳虽觉得陶圆圆的话有道理，却也不尽管，说：“结两次婚算什么好事啊？”
“年轻时哪有看男人的眼光啊？有阅历后，再选择合适自己的人，过完人生，才完美！”
“别胡说！我只是瞎碰运气，再说我也不脱离工作，以后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啦！”
陶圆圆问：“你真打算辞职？”
钱芳对着镜子里说：“正在考虑。”
设计师与随伺左右的店员都羡慕，连在银行里这么好的工作都要辞职，人比人气死人。嘴里不忘吹捧钱芳，赞美她身段儿好，气质佳，模特儿一样五官。上次来量衣时，大家见识新郞是如何帅气，她们并不知道黄祺月有身价，这不需向人炫耀，真以为钱芳很有钱。
陶圆圆故意拿来作文章，打趣别人说：“都努力工作，以后有钱啦，嫁给小鲜肉！”
钱芳说：“你别再说了，不然我更心虚了！”
红色礼服是在传统的丝绸旗袍店里订制，光是绣工就需两个月，上半年结婚的新人多。如今肯花大价钱定制传统喜服的人也多，大多是家底丰厚，店员对这类顾客自然是奉承有嘉，连陶圆圆都眼红，她结婚时哪有这种条件。
“真不该大肆张扬，这不是得罪人么？连我也要嫉妒死了。”陶圆圆撅嘴，做起妒妇的样子。
“你们若真嫉妒，我就让黄祺月先去轮流安慰你们。”
陶圆圆装作羞涩，“要死啊，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是——大方——大气，大手笔。”
“反正咱家又不吃亏，黄祺月占了便宜，也等于我占了便宜。”
“你还真不见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路货色！”
“天呀，这话好耳熟，黄祺月他妈也说过，我觉得你和我未来的婆婆一定能聊得来，以后让她换去你们美容院，你亲自接待，开导开导她。”
“开导什么啊？交流怎么从儿媳妇手里抢夺儿子么？”
“滚你的！把你的再婚理论，还有那么乐观仗义、关心民生、多管私事，这些都传染一点儿给我婆婆，让她成为一个随和又风趣的人。”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骂我呢？”
钱芳说：“是夸你！美吧？”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婆婆呢。”
“你是万能的，我想要你这样的朋友，姐妹，甚至于你这样的母亲和婆婆，风趣又充满热情，其实我想向你表白，如果能嫁给你，我宁愿把黄祺月踹了！”
陶圆圆被煽情得头脑发热，却还没有得意忘形，“我才不要，我还舍不得我老公呢，你也别说好听的，刚才谁为自己老公谋福利的来着？你这么贤惠，又喜欢我，为什么不搬我家来，咱们一起过，我不介意我老公多一个贤惠媳妇。”
“我不喜欢你老公，是你比较喜欢黄祺月，总觉得你比我还要喜欢他，你搬过来。”
陶圆圆有自知之明，说：“咱们这种难舍难分，外人听着肯定很恶心！”旁边的几个女人都笑。
“所以说女孩子在鲜嫩嫩时比较清纯，过三十就变得没皮没脸了。”钱芳羞臊。
“是更懂事了，有阅历的女人才更有趣。你打算在老公出门时往他包里放安全套么？叮嘱他注意适可而止。我听说有女人这么做。”
陶圆圆说得好过分，钱芳举手要打她，笑岔了气，弄得一边化妆师不好涂脂抹粉。
陶圆圆嫌弃的化妆师不够专业，一定要求婚礼当天，亲自帮钱芳上妆，她对钱芳真是好过亲姐妹。陶圆圆原本想送贵重礼物，钱芳推辞说不需要，黄祺月家说全权负担婚礼花费，为抬身份，钱芳当然就答应了，黄祺月说不用省钱，钱芳也愿意做一个听话的人。
钱芳对镜，敛眉正色说：“我知道你们不敢，才会如此大方，卖一个嘴乖！”
陶圆圆做出呕吐状，说：“原来是嘴上人情，你全是跟黄祺月学坏的，原来是多么思想单纯的人！”
正好黄祺月驾到，他做完工作赶过来，陪同他一起来的是婚庆公司专业服务的唐经理，今天他要试穿中式礼服，他本来就是西装架子，所以西式的礼服不需劳烦。
陶圆圆说：“好啦，正主儿登场了，胃酸要翻倍儿了，我这个灯泡及时回避一下，回去吃颗胃药。”
钱芳说：“你不是说喜欢又帅又嫩的么，他来了，你怎么就要走呢？”陶圆圆对着镜子做手势，命令钱芳不许再说，赶紧撤退，她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黄祺月瞧向陶圆圆的背影，问钱芳道：“陶圆圆是怎么啦？干嘛说胃酸，难道怀二胎了？”
钱芳只得忍笑，旁边人也都嗤嗤地笑。钱芳告状说：“圆圆说看到你，让她想起电影《让子弹飞》里的黄四郞。”
黄祺月挑眉说：“她还蛮会夸人得嘛！”
钱芳歪过头反问：“黄四郞算是夸人？”不将女人间的玩笑说给他听，以免黄祺月骄傲。旁边的店员都埋头笑，黄祺月也不追问大家笑什么，一副我知道的表情。
黄祺月换上一身大红的结婚礼服，绣金线五彩蟠龙团纹，真是清俊的青年，一表人才。
钱芳忍不住站起身，亲自为他整理衣裳，高挑挺拔，果然值得骄傲。大红色显人有精神，更衬托出黄祺月的肤白，不需化妆，一双大桃花眼，多情如会说话，虽然里面多半是戏谑的神情。陶圆圆若在场，一定又该嚷着胃酸翻番儿，钱芳想着就面含春风。
黄祺月见钱芳含笑，才想起来接话，说：“那你岂不是黄四娘？”
钱芳喜欢这个称呼，竖大拇指赞好，不禁想起杜甫的诗《江畔独步寻花》，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初中学的古诗，恰好还能记得这一首。
钱芳说：“你若敢自称‘黄四郞’，我就敢自称‘黄四娘’！”
黄祺月伸出小拇指，弯成小勾，伸给钱芳。钱芳一愣，原来是这么幼稚的行为，却让人非常感动，发自内心抑制不住的快乐，如眼前的穿着新婚礼服的黄祺月一般真实，似乎过去的坎坷不过是云烟，一叶障目，如今烟消云散。
钱芳说：“不会有人现场抢亲吧？你提前告诉我名单，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黄祺月笑说：“其实你应该在夜里审讯，我比较容易说真话。你看，我就比你有自信，你这么漂亮，我都没担心被人抢亲，而且我安排的伴郎，个个孔武有力，一个足以对付十个，这叫先布局，不声张！”
新婚夫妻的话，外人不能听，秀恩爱，真是齁死人，不偿命！
礼服设计师是个女人，大龄未婚，对自己的设计作品比较满意，一个劲儿夸黄祺月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去像拍电影里的结婚场景，爱恨交加地说：“结婚那天要剃须！一定要将脸上刮干净，新郎更要显得年轻帅气！”
黄祺月果断地说：“不剃，我不需要像个毛头小伙，我喜欢老谋深算的睿智形象，帮我打造那种形象，我特意留小胡子就是为了显老成。那个电影上叫黄四郞的，是不是也留胡子？”
钱芳忍不住泼他冷水，说：“你就算剃掉胡子，也不会像毛头小伙子，这一点你放心，毕竟是三十出头了，你就别装嫩了。”
听见旁人都说“黄四郞”是留胡子的，是周润发演的。黄祺月说：“该装还是要装的呀，我不能独自老去，留你一个人年轻貌美，实际上我也不放心，亲戚中也埋伏了好几个有身手的人，都打好招呼了，绝对不让可疑的人进礼堂，你放心！”
钱芳笑岔气了，与黄祺月在一起，怎么都做不到深情款款，总是要笑场，笑破肚皮。
一旁侍候的年轻姑娘，见到黄祺月就不好意思抬头，小声地劝说：“结婚时哪有新郎还留着胡子呀！穿西式婚纱礼服还没什么，可是穿上中式礼服，像是古代的老爷娶——”
设计师通晓人情世故，背后推了她一把，把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好家伙，口没遮拦，竟然要得罪客人，成心是砸牌子！小姑娘也吓坏了，头垂得更低，黄祺月提醒她，“你小心看着一点儿，别针要扎到我了！”
钱芳大度不会计较，嫣然一笑，说：“我可没介意！”
这小姑娘喜欢黄祺月这种类型，虽是第二次见，可看她紧张成那样，脸上绯红，不敢正视黄祺月的脸，正是怀春时节，钱芳最懂这种眼神，是喜欢而不敢看，这种紧张，是不该又忍不住心狂跳。
钱芳发现自己也喜欢黄祺月，才能看明白别人的眼光，她自己看黄祺月的眼神，也是闪着光，闪晶晶。但是，钱芳不想比黄祺月喜欢自己的程度更多地喜欢他，可能女人都希望被爱多一点。
黄祺月咧嘴笑，说：“你不是喜欢留胡子的男人么，我宁可在仪式上现丑，也不能降低洞房花烛夜的质量！”
钱芳不再接话茬，当着店里人收敛起来，他没准更说出没羞没臊的话。
设计师有点儿王婆卖瓜，一个劲儿说：“你哪里会丑，若让你婚礼现场变丑了，那是我们全体婚庆团队的失败，我们可是高端婚庆服务公司，我可是首席设计师，既然指定我来专项服务，不能砸自己招牌。”
设计师虽是未婚女人，不过年纪比女店员大，显然要现实理智很多，商业气息也浓，不像那小姑娘单纯，其实钱芳看那小姑娘的羞怯样子，就知道黄祺月在外人眼里是出色的，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一定是漂亮的。钱芳怀着心事，应该说不知如何分享自己的快乐！
此时，金银首饰店的主管，将订制的结婚头面送过来，请钱芳试戴花样儿款式。
尚未全部完工，正要征求新娘新郞的修改意见。一起进来的还有店里专业盘发的师傅和助手，与传统丝绸喜服店，同属于专业从事中式婚礼的一条龙服务，这家是本市最高端的婚庆公司，各项服务到位，对客人体现全方位的尊贵服务，时间预约安排上很紧凑，不耽误客人的时间。唐经理又是专业人士，眼光精准，给出的建议十分中肯，替客人一一想得周道。
婚庆公司的唐经理，向二位介绍：“手工打制的首饰由于工艺考究，所以周期长，一般都是提前至少两个订制，像这上面全用古式的盘花，镶嵌的宝石还未全部到位，婚礼前几天还要请两位来一次，到时会有小小的彩排，那时就能看到全部完工的礼服与首饰头面，到时还能做小的改动。新娘发式是当天也是由金银首饰店里派人，现场去做，完美配合服饰与头饰，我们会考虑周全，不会有一点闪失！婚礼人生只一次，人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尊重传统，更要十全十美地让二位婚姻美满，请二位放心，我们保证不会有差池。”
小姑娘替唐经理着急，刚才他并没有在场，唐经理是男人，一直在外面恭候新郎，所以不知道陶圆圆与钱芳的对话，还没搞明白钱芳是二婚，说出的话与现实相悖，店员好着急。
还是设计师老成，见多识广，插嘴说：“传统婚礼就是要讲究一个排场，我们一定会程序严格，不给二位添一点苦恼，你们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提出，交给我们来帮你们实现。
唐经理这才瞅见设计师的眼色，既然圆了场，他也就不能当客人面点穿，看得出来店员小姑妨急得一头汗，甚是可爱。
钱芳不好意思，向黄祺月抱怨这婚礼准备太复杂，嫌麻烦。
唐经理什么也不说，只热情地安排人，将钱芳与黄祺月的一身行头披挂整齐。唐经理亲自将钱芳从更衣室里接出来，还伸出一只胳膊让钱芳搀扶，简直就是慈禧太后面前的李莲英。
头面衣服全套穿戴好了，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红衣盛装的倩影，钱芳一下子惊住了。唐经理要的就是这个戏剧化的效果，和设计师一起得意地分立两旁。
黄祺月的头饰只有一个古式的帽子，早就出来，站在外面笑吟吟地欣赏钱芳，眼里是惊艳。
中式喜服还需配上明亮的黄金首饰，才正宗，才气派，黄金宽边的手镯上嵌着祖母绿的玉石，与耳坠上的绿相映成辉，摇荡，精致，显出粉面含春，灵气十足。似二八佳人，又如郞才女貌的传统戏文，结婚的气氛一下子出来了，难怪自古以来世人皆如此谓“双喜”。
揽镜自顾，这美丽的形象，钱芳都不敢相信镜里人是自己，羞得脸红，不知是多涂了胭脂，还是天然娇羞的新娘状，煞是好看。仙女也需锦衣配，七仙女是失了衣衫才被董永留在凡间。长得好看，加上华丽的喜服陪衬，方能显出钱芳美若天仙。
“单凭这身衣裳和头面，我都愿意嫁给你！”钱芳透过镜子望向黄祺月，轻启珠唇说。
黄祺月摇头，说她被金钱收买了，说：“我就不一样，就算你不买衣服给我，我也愿意娶你。”
钱芳骂他：“臭流氓！”穿上这一身华服，还真不适合爆粗口，被陶圆圆带坏了，应该端庄矜持。一遇到黄祺月，钱芳的矜持总也端不住。
黄祺月并肩站着，瞅落地镜里说：“只要流氓长得帅，就不怕天仙不肯嫁！”猛地在钱芳脸上亲了一口，“咱还是舍得花钱的流氓！”
大庭广众的，钱芳怪不好意思，脸愈发红艳，气色粉润。
那个小姑娘眼里满是羡慕，害羞地，忘了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