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臣妾愿与段贵人做个伴儿。日日诵佛，以求我大熹国泰民安。”刘贵人结结巴巴的、试探着说了这一句。
皇上听了顿时大喜，扶起刘贵人，笑道：“爱妃这般懂事，朕给你们上尊号，且会派人送亲题的匾额到你们娘家，让娘家也跟着你们沾一沾荣光。日后两位爱妃家中，每年都会有恩赏，朕绝不会忘。”
听此，皇上的意思还不明白么？
她们若是再沉默下去，下场未必会有出家更好些、而且皇上也未必会给她们别的下场。她们若自己不提，很有可能皇上会直接下令让她们随着段氏和刘氏一起去庵堂中“养身体”。到那时，可就没什么恩赏能得到了。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何不自己主动一些，讨得皇上欢心？日后的日子也能顺遂些。
只要她们此时懂事，日后在庵堂之中即便不安分、自在过俗世的日子，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各人都在心中迅速思量一番，闵贵人便抢先道：“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妾也愿意同段贵人和刘贵人做个伴儿，一同为我大熹祈福。”
“臣妾也愿意……”
“臣妾也愿去，还望陛下恩准……”
随着闵贵人的话，其他几人也都跟着道。
“好”，皇上笑道：“爱妃们有如此为我大熹祈福之心，朕岂能拦着？这样，如今静思庵正空着，你们这两日便收拾收拾，一起去山上清修吧。朕会派人好生护卫你们的安全，你们一应恩赏，都与刘贵人和段贵人相同，朕会让你们的母家在各自的乡里荣光。”
“臣妾谢陛下恩赏……”
“去吧”，皇上笑道：“外面天地辽阔，他们护卫的，只是你们在庵堂中的安危。出了庵堂，就是你们自己的天地，明白了？”
“是……是。”
妃嫔们皆犹疑了一瞬，方应道。
李柔嘉在房中听着，心想，即便皇上说了这样的话，她们却也不敢真的做放肆的事，至少在几年之内不敢出格。但过几年，发现皇上的确不管她们，她们或许会动些活泛心思，寻找各自真正的人生。其实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几年苦日子，换得的却是一世的自在。
这样一想，李柔嘉便只是笑笑，没有拦着皇上。
李柔嘉站在窗前，看到那些妃嫔们恭敬地退下。不乏有心怀不舍，回头戚戚然看着皇上的。
皇上也目送着她们，但却只是笑着摆摆手，意思是——走吧。
相聚时未曾过心，分别时也无感伤。
“太后”，芳菲一路小跑回到慈安宫，宫中生活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坤华宫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太后懒洋洋的问道。
先前听到禀报，说一应妃嫔称病自请封宫、皇上并未答允，她觉得不过是底下人借着林德音之死，向李柔嘉示威罢了。皇上冷着她们两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并未往坏处想。毕竟这宫里，皇权压着、规矩制着，再坏也坏不到怎样。
“段美人自请出宫清修，陛下便让所有称病的娘娘们都出去陪着了，还说要厚待娘娘们的家里人，让娘娘们放心清修。瞧着竟然是再不召回来似的！”
“什么？”太后惊得从软榻上坐起来：“当真？”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有错。”芳菲脸上也早已失了色。
太后下了软榻，道：“走，随本宫去坤华宫！李柔嘉想干什么？竟然狐媚陛下到如此地步！她真当这未央宫里是她的天下了不成？”
“太后”，刚走到门口，却见王福海来过来，笑道：“陛下说皇后娘娘有孕在身，害喜呢，坤华宫暂且封宫三月，除了陛下外，任何人不得进去。”
太后脚下一滑，险些摔掉了头上的凤冠。
“陛下原话？”
“是”，王福海道：“陛下原话，任何人……不得、不得进去。”
他觉得为难，但皇上的吩咐，却又不得不说。
“娘娘……”芳菲扶住了太后，怒道：“王公公，你对太后说这话是何意？陛下的‘任何人’里，岂能包括太后？你这般错解陛下的意思，小心陛下怪罪！”
王福海垂首不语。
太后怒喘了半晌，问道：“皇后有孕了？”
“是，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王福海道。
太后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宫门外，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声长叹之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罢了……变天了。”
这未央宫，已经不是她的天地了。
“芳菲，回吧。”
她不是管不住李柔嘉、斗不过李柔嘉，而是管不住她的儿子、斗不过她的儿子。
皇上特意在这时候派王福海过来，就是在体面的告诉她——母后，你管不了。
他着了魔似的要独宠李柔嘉一人，这是他自己的事。他是君王，规矩是他定的，她们、还有这天下，不过都仰仗着他而活。
潜邸中。
“娘娘，陛下圣谕，封先太子为敬王，让敬王一家去青州安顿，食青州邑。敬王殿下明日启程，这是娘娘和敬王的行装，今儿，娘娘就可以去天牢里接敬王殿下回家了。还是原来的地儿，陛下说了，那府邸，暂借敬王和娘娘住一晚。”
程敏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知道了。”
“侍酒总管”，程敏萱又忽然叫住侍酒，道：“劳烦你帮我带一句话给陛下……”
“陛下说”，侍酒却打断她的话：“一切以错为始，便从未真正存在过。那日酒宴上的药，他记着、却也忘了。只要娘娘能尽心服侍敬王，既往不咎。愿娘娘安好。青州路远，娘娘和敬王殿下此生就不要回了。”
程敏萱的一句话被硬生生地噎回去，眼泪无声地落。
这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流泪。
侍酒走了，房门关上，她的话，再也没有人听见。
“俊哥，我真心爱的人，只有你……”
然而这冰冷房间，恰如她冰冷的一生，在其中，她始终是个客。
李柔嘉和皇上一起送敬王出了城。这日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她紧握着他的手，并不觉得冷。
那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他的手上，都被这紧握的温度，溶化成水。
不论身处何方、不论天地有多寒，只要他们的手紧紧相牵，未来的路就不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