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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天晚上,辛湄被陆千乔用被子裹住,在床上滚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精神不济。

斯兰进来送热水的时候,脸色一阵红一阵绿,表情像是打算把眼睛抠下来似的。

“将军,白老将军连夜急赶回京,面圣要告老还乡。”

昨儿一整天他们这边闹得不亦乐乎,没关注嘉平关内其他人的反应,实在不应该。想想看,先是被皇帝强行塞过来一个活死人将军要抢功,后来又被突然发疯的将军折腾得要死不活,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将军的母亲又强闯嘉平关,旁若无人地和儿子大打出手,关内小半片帐篷都被轰成了渣渣……

白老将军脆弱的心脏承受不起如此重压,当晚泪流满面卸甲回京面圣,要求告老还乡,绝对是人之常情。

陆千乔对此表示理解:“知道了。”

斯兰看他脸色发白地起身,单薄的袍子从肩上滑下,裸露的胸膛上有一点暧昧的红痕,鼻子和下巴上也有同样暧昧的伤口,更甚者嘴角还有破皮,不由恶狠狠瞥了一眼依旧被被子裹成肉虫的辛湄,她只露出一颗脑袋,两眼无辜地与他对望。

可恶!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军的初夜她居然如此狼女!何况……何况将军白天刚醒,又和郦朝央大干一架,她怎么好意思当晚就霸王硬上弓?!

“……我给您换一桶热水,请安心沐浴。”

斯兰含泪又把方才端来的一盆热水端出去了。

陆千乔摇头:“不用。斯兰,你回皇陵,替我办一件事。”

“将军请吩咐。”

陆千乔表情有点不自然,带着一丝赧然,暗咳一声方慢慢说道:“你回去……嗯,筹办一下婚事。红纸花轿之类……一样不可少。”

斯兰愕然抬头,不太能明白。办婚事?谁的婚事?

陆千乔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与辛湄的身段尺寸,去订做喜服凤冠。”

斯兰瞪圆了眼睛,将军是要和那小魔星再成一次婚?!他们不是被皇帝赐婚,早已成夫妻了么?!难道……难道是因为昨晚那什么,所以将军他觉得对那丫头有愧疚,所以才……

“去吧。”陆千乔不欲多说,起身披上了外衣。

斯兰脸色苍白地走了。

陆千乔挽好头发,回头望一眼床上的辛湄,她一直都没说话,只转着眼珠子看他。

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开口:“还是……等到婚后。”

辛湄的脸又嘟起来:“我们已经婚了。”

“那个不算。”

“废话少说,你就是不肯。”

“……辛湄,我是男人,我不想让你委屈。”

“我现在就很委屈!”

陆千乔叹一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细嫩绵软的脸颊:“辛湄,别闹。”

她龇出一口白牙,狰狞地看着他:“明明是你把我捆住,你才别闹!”

昨晚她不过是啃了他两口,还没动邪念呢,他就迫不及待放出捆妖索,直接把她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再用被子卷起来,害她滚了一晚上,好像她是要对楚楚可怜小白兔下手的大灰狼!有没有搞错?!他们两人的位置为什么总是如此错乱?!

陆千乔丝毫不为所动:“你要是不闹,我就放开你。”

“哼,我不要跟你拜天地!你一辈子也别想洞房花烛了!”

明明是一只小白兔,却总喜欢学大灰狼龇牙咧嘴,露出可爱的狰狞模样。陆千乔拍拍她的饱满额头,将捆妖索收了回去,辛湄蠕动着从被子里爬出来,衣服头发乱糟糟,直接跳下床就要穿鞋子。

“我回娘家了!陆千乔,你不许来找我!”

她推开窗户,恶狠狠地要跳出去。

“辛湄,回来。”

一声带着笑意的温柔呼唤。

她停下来,倔强地不肯转身,抱着胳膊很拽地仰头看天。

“听话,回来。”

……果然还是乖乖转身走过去。

他斜倚在床头,眉尖微扬,神色温和含笑,连那两只略显违和的红眼睛看上去都没那么可怕了。以前他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刀,光华冷冽,浑然不可靠近。如今刀刃为他妥帖收好,再不会对着她,便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有一丝秀丽。

辛湄觉着他的美色实在很不错,虽然比不上当初第一个看上的张大虎那么有男人味,那么粗犷板正,但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

“坐下。”他指了指床榻。

她听话地面对他坐下去,总忍不住要伸出爪子在他很有美色的脸上捏一下摸一把。

陆千乔抓住她的手腕,无奈地笑:“转过去。”

感觉他拿了木梳替她梳头发,木齿轻轻擦过头皮,有些麻麻的。

他声音低柔:“头发也不梳……拽着疼吗?”

她胡乱摇头。

他梳头的动作一点也不利索,又慢,又小心,还笨拙得要死,遇到有一点打结的地方,就要徘徊半天,像是稍微用点力气,她头皮就会被拽掉似的。辛湄张嘴想唾弃一下这种谨慎,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开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的手指很暖和,扶在她脖子上,虽然没有动,曾经那种陌生而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

辛湄茫然地扬高睫毛,胸膛里的小心脏不听话地急速蹦起来。

她想……抱一抱他,和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点。不是玩闹似的啃他,而是……而是……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陆千乔不会绾发髻,只替她编了两条麻花辫,再扳着肩膀将她转过来,整理一下衣襟和腰带,在热水里拧了帕子,拨开她浓密的刘海,替她把脸擦干净。

“回去的话,带上烈云骅。把秋月留给我,好不好?”他低声问。

辛湄不怎么靠谱的心脏乱跳不停,红着脸反问:“……是、是交换定情信物?”

陆千乔停了一下,失笑点头:“也好……就算定情信物。”

……她总觉着他们这对夫妻有些怪怪的,都婚了还要拿灵兽搞什么定情信物,洞房花烛至今没有,他还非要再拜一次天地。

真伤脑筋啊。

辛湄骑着烈云骅,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娘家辛邪庄——或许,用归宁这个词更加确切一些?

辛雄正在马厩里挑选适龄的小牡马,打算替几匹牝马配种,忽听头顶一阵响亮的马嘶声,自家女儿骑着一匹通体火红的神骏灵马从天而降,他眼前顿时一亮——这匹马何其俊美强劲!

“爹,我来归宁了。”

辛湄跳下烈云骅,随口打个招呼。

辛雄正抱着烈云骅的后腿笑得合不拢嘴,乍一听这话,笑容顿时僵住了。

“归宁?”他疑惑地回头张望,“那……姑爷呢?不是应当你俩一起回来么?”

辛湄嘟着脸:“我俩吵架了,我一个人归宁。”

吵架……应当是吧。她摸摸麻花辫子,又开始脸红心跳。

“你被姑爷赶出来了?!”辛雄惊骇得差点晕过去,“才婚了一个多月,你……你……怎么能就被赶回来?!”

“……爹,麻烦你听清我的话。是我俩吵架了,所以我一个人归宁。”

“你怎么得罪姑爷了?!还是好吃懒做得罪了公婆?有没有写休书?!还有没有挽回余地?!”

“所以说,爹,根本不是你想的……”

她爹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辛雄冷静下来,已经是下午吃过饭的时候了,他终于不再对着墙壁滔滔不绝地念叨,而是转过来对着辛湄默默流眼泪,用令人心碎的眼光看着她。

“我的乖宝,长得不错,脾气也不会很差,怎么婚事上就一路坎坷呢……”

他哽咽,用手绢使劲擤鼻涕,连连摇头叹息。

“爹,我俩至今还没洞房花烛,你说……我会不会很没女人味,很小孩气啊?”

辛湄很纠结昨晚陆千乔的态度,她只不过抱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啃了两口,表示一下夫妻间的亲热,他就和被雷劈了似的一把推开她。她不服气,又扑上去,不小心扯掉他的薄衫,露出一片胸膛,看着皮肤还挺不错的,所以她又啃了一口,结果明明是他先忍不住,死死抱紧她,开始咬她耳朵,她立即从善如流地咬他鼻子,下一刻她就被捆妖索捆得结结实实,用被子卷起来了。

这事真是个打击,她一夜滚来滚去,都没睡好。

辛雄停住哭声,老脸忍不住红了,咳一下,才道:“这个这个么……爹也说不好。乖宝,你娘去的早,这些事没人教你,爹也不好意思和你说……总之……反正……讨好相公,还是要学一下的……你等着!爹给你找些有用的东西。”

他在自家和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潜入卧房,从箱子最底层摸出一只油布裹的包,再偷偷摸摸递给辛湄,老脸红得苹果也似:“小湄……这个拿去……晚上、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辛湄试图解开油布,他惊慌失措地拦住:“白天不许看!有人的时候也不许看!只准晚上一个人偷偷看!”

她只好把布包放进怀里,安抚一下今天很受伤的老爹。

“对了,你今天回来骑的那匹牡马真不错,在哪儿买的?多大了?咱家正缺几匹好的灵马,爹安排来配个种没事吧?”

辛湄愣了一下,呃,定情信物就这么被她老爹拿去配种了……

“是你姑爷的坐骑,我俩交换灵兽。”

辛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哦?姑爷的?看样子他还是挺疼你的……乖宝,晚上记得把包里的几本书好好看看。难得姑爷心里有你,下次别再和他闹脾气了,懂么?”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烈云骅在窗外发出悲愤的嘶声,后面还传来几位师兄惊惶的叫声。两人一齐望去,见烈云骅狂奔而来,用鼻子委屈地撞着辛湄的手,前蹄使劲刨地,满心不甘的小模样。

“怎么了?”辛雄问后面的大师兄。

大师兄叹道:“师父交代,选庄里最好的牝马给这匹烈云骅配种,我们挑了十来匹最神骏的,它却都看不上,没办法,只好把它们关在一起,谁知它居然跑了……”

辛湄低头看着默默流泪的烈云骅,想了想:“它可能喜欢的是牡马吧?你们试试把它和牡马关在一起?”

你、你这是诽谤啊!烈云骅大受打击,饱含血泪地被一群人拉着去和牡马关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月黑风急,寂静无声。

辛湄点了一盏油灯,郑重其事地翻开辛雄送给自己的小布包,本着极其热忱并且虔诚的心情,打算认真学习一下夫妻相处之绝密技巧。

布包里装着四本残旧的书,第一本封面上赫然写着【被翻红浪之春闺少妇必读宝典】几个大字。打开随意翻翻,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看着吃力无比,她翻了几页就随手丢在一旁。

第二本——【御夫术】,依然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第三本——【专宠二十年之后宫淫史:祥慧皇后亲笔绘云雨二十四式】,字少,图多,翻开没两页,便配了一张极其粗糙的图画,只能隐约看出是一男一女,具体到底在做什么……辛湄猜,他们可能在打架。

第四本最厚,淡红色的硬皮纸封面,还撒了一层淡淡的金粉,用红绸系得整整齐齐,虽然年代久远,但靠近了便能闻到一阵暖而不淫,清而不寒的幽香——俨然是个值钱货,和前三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解开红绸,里面一行极古朴的字:【兰麝娇蕊集——公子齐】。

再翻,入目便是一幅画,画中美人依窗而立,皓腕轻舒,目光融融满含春情,将衣带解了一半。画旁有数百年前的诗仙姬月题曰: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画风细腻婉转之极,美人眸光流转,举止娴静偏又充满诱惑,像是马上要从纸上走下来似的。画旁题字清隽秀丽,不输给当世任何书法大家。

辛湄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又翻一张,第二幅里同样是那个美人,只不过如今与一名男子抱在一起,轻启朱唇宛转相就。

第三幅,罗衫半褪,玉肌微露。

第四幅……

油灯被透过窗缝的细细夜风吹得摇晃起来,辛湄沉默地看完了最后一幅画,再沉默地合上这本书,继续沉默地梳洗一番吹了灯上床,盖好被子。

良久,一声沉闷又懊丧的嚎叫从被子里传出来。

……她她她,她之前没对陆千乔做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吧?应当没有吧?没有吧?!

她卷着被子滚来滚去,好想整个人就变成一颗小棉花,可以钻进去再也不用出来。

滚到一半,忽听窗户被人轻轻敲了几下,辛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谁?”

一封信从窗缝里塞进来,轻轻飘落在地。辛湄从床上跳下,急急推开窗,便见一只很眼熟的小妖怪飘在半空里,朝她恭恭敬敬鞠个躬,这才转身飞走了。

这只小妖怪……好像是皇陵里的?

辛湄拾起那封信,飞快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字体刚劲有力:八月十五,辛邪庄见。

落款是一个“乔”字。

……陆千乔八月十五要过来?!

信纸从手里重新飘落在地,辛湄抱着脑袋慌神了。

不想见他!

不,不是……

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他!

也不是……

她……她她,她现在很需要心理准备!相当、十分、极其、特别——需要心理准备啊啊啊!

辛湄猛然回头,盯着放在桌上那几本书,火燎火烧地奔过去抓起来,四处打量,试图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给他看到!绝对不能!

床底下——不行!太常见的隐藏地点,肯定会暴露!

衣橱里——不行!保不准她换衣服的时候就不小心掉出来了。

她忽然瞅见梳妆台上积灰的珠宝奁,眼睛登时一亮,将珠宝奁里那些常年不用的首饰一股脑倒出来,再把那几本书放进去,首饰铺在上面,盖上盖子……嗯,这样就完美了。

辛湄放心地关上窗户,继续回床上睡觉,默念“我什么也没看见”一千遍,在心猿意马中睡着了。

一夜春梦。

八月十五,满月,月饼节。

早早得知姑爷会来的辛雄,乐得下巴都要合不拢,准备了上千种口味的月饼,从圆的,到方的,再到不规则形状的,堆成了小山。

“小湄,姑爷的口味是偏甜还是偏咸?”

老人家总害怕自己准备的月饼不够多,没有姑爷喜欢吃的,忙得焦头烂额。

“爹,他是你女婿,只有他讨好你的份,你担心什么啊?”

“混蛋!”辛雄老泪纵横,“你已经得罪了姑爷,他都把你赶回娘家叫你反省了!难道你想叫他在月饼节写下休书把你休掉吗?!”

“……我认为,休书和月饼,完全是两回事……”

“啊,对了!还有晚宴的菜肴!小湄,姑爷喜欢吃肉还是吃菜?”

“爹,娘到底是怎么忍受了你那么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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