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蓝……”姬十四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想把眼睛里的泪水抽回去，却把鼻涕抽进了嘴里。
蓝翎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坐吧！”蓝翎指了指厨房的空地，自己先坐在了那里。
于是姬十四也坐了过去，他旁边是一捆大葱。和大葱并排坐在一起，让姬十四感觉自己也像一根大葱。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现在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姬十四把耳朵竖得直直的，尽管鸡妖是没有耳朵的。
“你听说过星夜姬吧？”蓝翎轻声问姬十四。
姬十四觉得蓝翎真把自己当大葱了，身为一只妖，怎么可能不知道星夜姬呢？她可是妖界的传奇！
星夜姬可以满足许愿者的任何愿望，但是也会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当年星夜姬把三界搞得乌烟瘴气，那个时候大家见面的问候语不是“你吃了吗”，而是“你许愿了吗”！每个人都知道许愿会付出代价，但依然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许下让自己追悔莫及的愿望。最后到底是灵界神捕出马，才把星夜姬缉拿归案。
“你的任务该不会是和星夜姬有关吧？她早就被关进锁妖塔了呀！”姬十四问。
“她逃出来了。”蓝翎没有等姬十四的惊讶，“所以元老院派我到人界找到她，把她封印带回灵界。”
“他们应该派神捕出马啊！比如那个很跩的墨羽。星夜姬法力高强，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她。”
“小姬，别那么说墨羽。如果你还在生他的气，我替他向你道歉。”
姬十四更生气了，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凭什么要你替他道歉，你又不是他什么人”，但考虑到这句话说出去的后果，他忍住了。
“我没有生气。”姬十四说出的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仇恨。
“元老院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蓝翎把头埋在两条腿中间，声音低沉得像铅球一样，“是因为我是灵界灵力最弱的凤凰。”
这是什么鬼理由啊？姬十四在心里骂了一句。
“星夜姬能感受到灵力，而且非常聪明，如果派灵力强的神捕去抓她，没等神捕靠近，她就会逃走。”
“那之前她是怎么被抓到的？”
“不清楚。我只知道捕快们探知到星夜姬在樱宁学校后，便不敢再靠近了。”
“所以他们就派你来樱宁学校当卧底？他们这是什么鸟啊？”姬十四正想痛快地再骂几句，但是蓝翎却身体一转，一下子抱住了他。
姬十四当时就傻了，傻得跟真正的大葱似的。
2
“我心里很难受……”蓝翎呜咽的声音在姬十四的耳边回荡着，声音不大，却震得姬十四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虽然当捕快很神气，但是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当捕快。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姬十四想安慰蓝翎几句，但是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堵住了他的声带，所以他只好继续装大葱。
“所以我要努力，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神捕。一千年不够的话，就两千年，两千年不够的话，就三千年。总之，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姬十四终于把玩蹦极的心脏压回了胸腔，哑着嗓子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很感人的一句话，但是很可惜，哭哭啼啼的蓝翎并没有听清他说些什么。
“对不起，小姬。”
“嗯？”姬十四在想蓝翎说的是哪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因为她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貌似有点儿数不过来。
“我要把你处理掉。”蓝翎松开了姬十四。
姬十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杀我？”
“不是的，只是一个遗忘法术就好了。”蓝翎伸出一根手指头，那语气就像一个妈妈骗自己的小孩，说打针一点儿都不痛，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姬十四的屁股开始一边擦地，一边往后退。
“小姬，你别怨我。《捕快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把任务透露给外人，但是刚才那些话真的是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
姬十四掉头就跑。但是小妖和凤凰的区别在这一时刻，立竿见影地显现出来。蓝翎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姬十四的面前，她用手按住了姬十四的肩头。
姬十四拼命地挣扎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蓝翎就是不放手，她笑着对姬十四说：“虽然现在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会忘掉，但我还是想说，一直陪在我身边吧！否则我会不习惯的。”
姬十四停止了反抗，愣愣地看着蓝翎。
蓝翎则趁机用手掌在姬十四的眼前轻轻一滑：“四大皆空——”
一道蓝光闪过姬十四的眼睛后，姬十四便和之前的高乐高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蓝翎像哄小孩子一样，推着姬十四走进了他的房间，送他上床，盖好被子，用手掌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睡吧……”蓝翎轻轻拍了拍姬十四。
蓝翎转身离开了，她没有注意到，从姬十四的眼角渗出了一滴闪亮亮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没等保姆鸭婆敲门，蓝翎和姬十四就像已经约好了似的早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吃饭了。
早餐虽然简单，但绝对符合人类的用餐习惯。用鸭婆的话说，既然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样子，那吃就要吃得像个人样，该熟吃的东西绝不能生吃。所以她给姬十四准备的是清水煮蚂蚱，给蓝翎准备的是清水煮虫子。而她依旧津津有味地吃她那些主食兼零食——大葱。
“今天的大葱和往日的味道有点儿不一样。”鸭婆一边“咔嚓咔嚓”地咬着，一边叨叨咕咕地说着，“有一股少女忧伤的味道，还有一股少年的无奈和心痛……”
鸭婆就是这么厉害，否则元老院怎么会派她当蓝翎的保姆兼保镖！她总是能感受到任何物体曾经感受过的情感。她摸摸你的床，就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梦；拍拍你的衣服，就知道你穿这件衣服时是高兴还是苦恼。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姬十四没等鸭婆陈述完大葱的奇妙味道，便站起身离开了饭厅，“我吃饱了，先去上学了。”
姬十四没有等蓝翎，蓝翎也没让姬十四等她。
鸭婆开始吃另一根大葱：“还有一个成年男子的……”
蓝翎打断了鸭婆的话：“我也吃饱了，上学去了。”
说完便捂着耳朵跑掉了，她不想知道墨羽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3
雨点点的尸体是潘茄子最先发现的。他开始以为雨点点只是晕倒了，但是他碰了碰雨点点的胳膊，雨点点没有反应，他又叫了叫雨点点的名字，雨点点还是没有反应。潘茄子没想到恐怖故事里经常出现的桥段，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先是呆了几秒钟，然后撒腿就跑。
潘茄子一溜烟地跑到教学楼正门，一溜烟儿跑进六（1）班，一溜烟儿跑进了Mr.司徒的怀里。
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生抱住后，Mr.司徒先是看了一下手表，确定了一下当日的日期，月份那栏不是“4”，日子那栏不是“1”。
“潘茄子，你干什么？”被吓了一跳的Mr.司徒叫着潘茄子的大名。
“死点了点雨！”潘茄子把恐惧的眼泪使劲往Mr.司徒的白衬衫上蹭。
“What？”Mr.司徒把自己当成了英语老师。
“点雨了死点！”潘茄子把歇斯底里的鼻涕用力往Mr.司徒的新裤子上抹。
“……”Mr.司徒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教什么的了。
姬十四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潘茄子说出的那些字，按照人类的语言习惯重新排列组合了一下。
“老师，他想说‘雨点点死了’。”这话一说出口，姬十四立刻蒙了。
他一个箭步蹿上讲台，把Mr.司徒往旁边一推，拎起潘茄子大声吼道：“雨点点现在在哪儿？”
“门后……”潘茄子像吃了最辣的韩国拌饭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两个字。
姬十四急忙跑到门口，打开，关上，打开，关上，可是无论是门的前面，还是后面，甚至是上面、下面都没有雨点点的影子。
这个时候还是蓝翎反应快，潘茄子已经头脑不清醒了，他说的话当然是需要重新排列组合的。
“是后门！”蓝翎说完便冲出了教室。
还没等姬十四反应过来，高乐高已经早他一步追着蓝翎跑出了教室。
不一会儿，六（1）班的所有同学都来到了潘茄子所说的案发现场，还有人找来了保安。
“她就是死在这里的！”潘茄子十分肯定地指着那片几平方米大小的水泥平台。平台尽头是教学楼的后门，后门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张怀疑的面孔。
“你们相信我。我碰她她不动，我叫她她也不动，肯定是死了。”潘茄子一脸无辜。
姬十四上前拍拍潘茄子的肩膀：“茄子，判断人的死活，要通过心跳、呼吸、瞳孔是否有光反应。”
潘茄子摇摇头：“她真的死了，我感觉得到。”
姬十四翻了一下白眼：“无知真可怕啊！茄子，判断死活靠的不是感觉。”
潘茄子扭头去看雨霏霏：“雨霏霏，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妹妹真的死了，你相信我！”
雨霏霏却没有说话，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潘茄子只好又去求助蓝翎：“蓝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蓝翎不是在安慰潘茄子，而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潘茄子没有说谎。
这时雨点点的新同桌丁小勺突然指着后门的玻璃大声喊道：“你们看，是雨点点！”
众人围到玻璃门跟前向里一望，可不是嘛！雨点点正背着书包走在楼梯上。可怜的雨点点，人家才刚刚到校而已，凭什么就变成了潘茄子口中的死尸了？
“怎么可能？”潘茄子一溜烟儿地跑到教学楼正门，一溜烟儿跑进六（1）班，一溜烟儿坐到了雨点点旁边。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你脖子睡落枕了？”雨点点好奇地问他。
第二个冲进教室的姬十四把“落枕”的潘茄子拎到身后：“靠边，你的座位不在这里。”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雨点点的面前：“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你刚才没有晕倒在后门？”
“没有啊！我刚刚才来学校。”
“你今天来得有点儿晚哦！”
“因为我起床晚了，嘻嘻。”雨点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把昨天的作文风波忘得一干二净了。
4
这时，一个很没底气的声音传到了姬十四的耳朵里：“你的座位不在这儿吧？”
姬十四扭头一看，原来是丁小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雨点点的同桌了。
但是他依然很倔强地仰了仰头：“座位不在这里我就不能坐吗？这椅子是你家的吗？你把学校的公有财产当成你的私人物品，你居心何在啊？”
前同桌的气势把新同桌的气势打压得消失殆尽。
“姬十四，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别人的座位已经很不对了，坐别人的座位还强词夺理就更加不对了，坐别人的座位强词夺理之后还若无其事就更加更加不对了，坐别人的座位……”Mr.司徒用以理服人的方法来劝说姬十四。
姬十四“嗖”地一下跑了，但是仍没忘记故意撞一下丁小勺。
之后，Mr.司徒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来处理这起谎报军情事件，他说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恶作剧事件，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充分挖掘出隐藏在这起事件背后的根源。为什么潘茄子的恶作剧对象是雨点点，值得思考；为什么恶作剧的地点是学校后门，值得思考；为什么恶作剧的当事人是潘茄子，而不是张茄子、李茄子，值得思考；潘茄子搞恶作剧的原因，是否是由于他在班级中缺少同学和老师的关爱，值得思考……
Mr.司徒一波又一波的思考，比电脑游戏“植物大战僵尸”里一波又一波僵尸的来势还要凶猛。他还动员大家，以同桌为单位相互讨论自己的思考心得。
于是大家就开始闹哄哄地讨论，就连没有同桌的高乐高也和老师的讲桌讨论得热火朝天。
潘茄子可怜兮兮地对蓝翎说：“我没说谎，没说谎……”
蓝翎也觉得潘茄子的样子不像说谎，但是雨点点确实是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呀！
雨霏霏一直没有和姬十四说话。
姬十四只好没话找话：“你们姐妹俩的性格相差好多哦，我以为双胞胎都是非常像的……”
Mr.司徒路过姬十四身边时，姬十四赶紧转换话题：“我们平时应该给潘茄子更多的关爱和尊重，不能因为他胖就笑话他，不能因为他蠢就看不起他，我们要为了他今后的人生多多关心他……”
Mr.司徒刚走远，姬十四又把话题拉了过来：“雨点点很喜欢说话，但是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她很喜欢笑，但是你不喜欢笑；而且我发现你们俩在学校里也不怎么说话，是不是？”
姬十四说的是问句，一般问句的意思就是等着对方给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但是雨霏霏似乎很吝啬，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施舍给姬十四。
“我妈常说爱笑的女孩才动人，但是其实我并没有见过我妈妈，嘿嘿嘿。”姬十四说了一个冷笑话，但是他的笑话并没有冷过雨霏霏。
姬十四觉得雨霏霏的名字叫“冰女”应该更合适。
Mr.司徒又路过，不过这次已经被“冻”僵的姬十四再也没心情编排潘茄子的人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