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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烟馆(5)

李嘉祥沉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兄弟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鸦片终归是害人的东西,我们李家花园赚钱事小,祸害事大!就是眼前这样偷偷摸摸地开几个烟馆,偷偷摸摸地卖几个鸦片,我心里都愧得慌,如果再让鸦片泛滥成灾,荼毒乡里,我今后还怎么面对桑梓,怎么面对家乡父老啊!”

李嘉瑞见他大哥说得如此痛心疾首,便站在一旁不言声了。

可李嘉祥心内的忧急和焦愁却愈加浓烈,仿若一方被人烧红的铁块,放在砧墩上两面敲打着。他的脸上,全是那灰白苍青的斑斑锤印。他痛苦地仰靠在沙发上,不断地摇头,叹气。

李嘉瑞只得坐到他身边,小声安慰道:“我看世道如此,大哥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大嫂也走过来劝他,说:“你这人就爱钻牛角尖。这个天府县又不是你的,何军长咋说你就咋办,何必要去自寻烦恼嘛!”

李嘉祥睁开眼来,惊诧地看着两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无尽的怅惘和落寞,仿佛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孤零零地站在荒原上,前不见去路,后不见归途。

李嘉瑞和大嫂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阻止了。他仰头望着屋顶,摇着手痛苦地说:“你们啥都不要说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眼下世风如此,世道如此,我也独臂难撑,回天无力了!”言毕,就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去,掏出一支烟闷闷地抽了起来。

李嘉瑞和大嫂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他是何意思。

李嘉祥突然转过头来,问李嘉瑞:“你有三弟的消息吗?”

李嘉瑞一怔,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突然提起三弟。呆愣片刻,他才闷闷地说:“没有。自从他到成都后,就再没往家里报过信了,妈一说起这个就流泪。”

李嘉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看来,他是把我们当成了李家的不肖子孙,把我们军队看作了鸦片的罪恶源头!”

李嘉瑞有些不悦地说:“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三弟这个样子!仗着自己留过几天洋,见过一点世面,回来就啥人都不看在眼里,啥事都看不惯了!其实,这世间世道,他能看透多少,明白多少呀?”

李嘉祥不说话了,默默地转回身去,望着外面暮色沉沉的庭院,顾自吸烟。

一缕晚风吹来,将他眼前的烟雾吹散,也将一股深深的凉意送进他的怀中。

在这个深秋的已有了几分寒凉的傍晚,倍感落寞孤独的李嘉祥,不知不觉地想念起了李嘉祺,想念起了他那位满腔热血慷慨激昂的三弟。

李嘉瑞终于如愿以偿,从他大哥手里搞到了十大箱子的鸦片,连夜用牛车拉回了李家花园。他将五箱鸦片搬进自家的仓房存着,将另外五箱鸦片高价抛售给了那几个土财主。

结果不到三天时间,崇义镇上就开起了七八家烟馆,从场头到场尾,沿着青石板街道两厢排立,迤逦铺展,仿若一个鸦片烟馆的集市,招来许许多多的烟客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一向宁静安闲的崇义小镇,霎时就被鸦片主宰了,迷醉了,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鸦片浓烈的熏香。那些从来没有吸过鸦片的街坊邻居,竟然忘记了做生意,忘记了洗衣煮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刷刷地站在自家屋檐下,朝着烟馆的方向,翕动着鼻子呼呼地去吸嗅香气。一个抽着叶子烟的白胡子老汉,丢下了手中长长的烟杆。一个腰缠蓝布围帕的女人,将捏着的锅铲掉到了地上。那些原本在街边巷角欢蹦乱跳的孩童们,也全都停止了玩闹,像被什么迷怔似的,站在街边上发懵,发傻。鸦片的香气飘散到空中,飘散到远方,还吸引来许多鸟雀,停落在烟馆的屋脊上,摇头摆尾地跳动着,叽叽喳喳地鸣叫着。甚至还有一些乡下的鸽群也被诱惑来了,在小镇上空久久盘旋,最后全都收了翅膀,停落到灰黑的屋脊上,一边迈着精巧的步子,一边偏转着小小的脑袋,用金黄或者粉红的眼睛,惊奇地探望着下面的世界。

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开始了对鸦片的追逐。

不久,另有几家做粮油、盐茶和小吃生意的店铺,也从别的渠道搞回了鸦片,改头换面做起了鸦片生意,那架势好像人们已不再需要穿衣吃饭了,只需吸吸那鸦片就够了!

再后,一家做死人生意的棺材铺子也被主人改作了烟馆:仅仅将黑漆漆的棺材挪移到旁边去,就在屋中间摆上了烟榻。可那些烟瘾发作的烟客,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将过去对棺材铺子的许多忌讳忘到了脑后,纷纷走进店去,躺在那些由棺材盖板改造的烟榻上,吞云吐雾地享受起了鸦片。直到吸足了鸦片,脑子清醒了一些,他们才对着一旁放置的棺材“呸呸呸”地吐口水,连声骂着:“晦气!晦气!”有的还大声武气地叫来老板,质问道:“日你妈,我们来你这里烧烟,你却把棺材放在旁边,你啥意思呀?”老板只得搓着手,嘿嘿嘿地给他们赔着笑脸,说:“没得办法,我找不到地方放呀。”烟客们就愤愤地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反正明天我们不来了!”可第二天他们管控不住自己对鸦片的贪恋,又昏头昏脑地走进店去,伴着那些漆黑阴森的棺材板子,呼啦呼啦地吸起了鸦片。

最后,就连乡下也传来了有人开起鸦片烟馆的消息。

那些居住在乡间的农民,见镇上有很多店铺很多人家都开起烟馆赚了大钱,就纷纷跑进县城去,找到在军队里当兵的子弟或者亲戚,要他们也想方设法搞些鸦片出来。那些当兵的先还迟疑,后来听说有不少人从他们军队里搞回了鸦片,赚了大钱,就愤愤不平起来,嚷嚷着说:“当初种罂粟收鸦片的时候,我们也扛着枪出了力的,咋现在别人家都赚了钱,我们家还要穷着呢?”于是就一个班一个排地串联起来,抱成团,去连部或者营部找当官的吵闹,说:“我们不要饷银了,我们只要鸦片!”

那些连长营长自然不敢擅作主张,就把这事报告到了团部。

团长李嘉祥听了后,十分恼怒,拍着桌子说:“让老百姓去卖鸦片吸鸦片,已是无奈之举了,我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的士兵去沾染鸦片呢?!”

于是,就给那些连长营长传话:要他们管住自己手下的士兵,不要让他们胡闹!再过几天,他就把前几个月欠下的饷银,全都补发给他们!

可那些鼓噪的士兵根本不听,依旧追着他们的连长营长要鸦片。一个连长被他们闹得火冒,拔出手枪指着他们大骂道:“哪个再胡闹,老子就毙了他!”

不想那些士兵早就商量好了,对连长的这种恐吓有了准备,便一哄而上,将连长按翻在地,用绳子捆了,绑在屋中的柱子上。之后,他们就提着枪冲出驻地,冲进城东的仓库里去,把那些看守鸦片的卫兵全部缴了械,把存放鸦片的仓房包围起来。带头闹事的是一个叫马彪的脾气暴躁的排长,他当即就往团部打了电话,要挟说,再不发给他们鸦片,他们就一把烧了仓房!

接电话的是团参谋长,他赶急向李嘉祥做了报告。

李嘉祥先是一惊,继而冷笑起来,烦躁地挥着手说:“烧吧烧吧!烧了那些鸦片,我们大家心里都干净!”

参谋长脸都吓白了,赶急拉住李嘉祥说:“要不得,要不得呀!他们真要是把鸦片烧了,你咋向何军长交代呀?”

李嘉祥一怔,止不住想起了何军长先前说过的许多杀气腾腾的恶话狠话,便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闷了半晌,他才抬头问参谋长有啥办法?

参谋长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其实,我们开烟馆卖鸦片的目的,就是为了筹集军饷,给士兵们发饷。既然他们现在提出不要饷银,要鸦片了,我看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两者不矛盾嘛。”

李嘉祥把头摇了又摇,显然不同意参谋长的说法和主张。但他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桌上的电话,给远在元通镇的何军长打了过去。

他知道军长最忌讳也最痛恨士兵犯上作乱,妄作非为。他希望能得到军长的支持,对那些包围仓库扬言要烧毁鸦片的士兵做出严肃的处理,甚至是发布命令,逮捕他们!然而,何军长在听了他的汇报后,哈哈大笑,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出于诸多顾忌,没有在先前的会议上提出来。既然你手下的士兵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那就将鸦片折算成军饷,发给他们吧,也免得因为拖欠军饷,引起军心浮动,官兵哗变!”

李嘉祥当即就听得呆了,心里像被刀剜似的,一阵锥心的痛楚。

可何军长还在电话里大声叮嘱他:将鸦片折算成军饷时,切不可按当初的收购价,而要按现在的市面价!言下之意,就是在士兵的身上,也要通过鸦片榨出些油水来!

李嘉祥放下电话,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他才灰白着脸,朝参谋长挥了挥手,神情黯然地说道:“去吧,去执行军长的命令吧。”

于是,那些包围城东仓库的士兵们便如愿以偿,得到了鸦片。

两天后,所有驻扎在天府县的军人都按照自己的军阶和职务,领到了数量不等的鸦片。

一时间,天府县的军人竟成了鸦片持有的最大人群!

他们中间的有些人,确实把鸦片交给了家人,带回家去,在煮饭的灶房里或者供着“天地君亲师”牌位的堂屋里,草草地摆上椅子木床,草草地开起烟馆赚起钱来。但更多的人却把鸦片带回了军营,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偷偷跑到茅厕里去,或者躲到某个偏僻的角落,学着抽起了鸦片。

那个叫马彪的排长更是得意张狂,在得到鸦片的当天下午,就让那些跟着他闹事的士兵们换上便装,喜滋滋地走出军营,找到县城一家最大的烟馆,将他们手中的鸦片全都高价抛售了出去。之后,他们又勾肩搭背咋咋呼呼地闯进一家酒馆,大吃大喝,猜拳行令起来。直闹腾到夜半时分,街上的铺子尽皆打烊关门了,他们才像一群醉鬼似的偏偏倒倒地走出酒馆,偏偏倒倒地摸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溜到了一家妓院里去。

妓院的灯火一夜未熄。挂着各种鲜艳布帘的窗户后面,先是飘出吸食鸦片的热腾腾的馨香,接着就传出了军人们粗野放浪的笑骂声和妓女们千奇百怪的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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