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最清醒》
睁开眼睛可以想清一些事情
旁边的人也不在意，波澜不惊
睡下时心里跳着一段缰绳
和它能够拢住的骏马
还有一千个沙子，吹动它们的
风打着呼哨。如同尘世和弄脏它的人
小朝廷和它何去何从的子民
鸟儿鸣叫，耳膜受惊
昨日完全没必要
对一个人，说和不说什么
做和不做的。都没有一口呼吸的重量
早晨如此清醒
用一小根黑发，暴君般捆绑眼睛
一个人完全可以落身成庙
也可以手捧雾霾，不奢求雨水与夜灯
这世界原本虚空
幡悟时需要修补梦境
浑浊才是真相，不看清方为英雄
一个人需要把自己从床上拯救到闹市中心
需要十张叶片在掌心变黄
再以石头点火。一夜之后还能与早晨谋面
多么荣幸！一个人少有一个人等
一切如旧又一切皆非
你所要做的，再次穿上昨天的衣装
洗掉睡眠中积攒的灰尘，只要一把清水
《写在情人节》
天色昏，一切向晚
海棠独巍巍。对于春草来说
腊梅之香，方可引为知己
风落单。人只想着如何路过
油菜花开在河边
一个少年和他的伙伴
少女和她的粉红色羽绒服
不适合爱情，这个春天绿树有爱
云朵与雾霾交合
好地方总是被人占据
午餐饮酒的人，他看到一列火车
万物缄默，此刻无人孤独
好事者，满大街的玫瑰
不及其余。一杯红茶可以抵达的
两颗心可以解决的
好在这一天即将过去
一年一年此一时刻，蝴蝶扇动
但凡庸俗的可镌刻金身，亦可常付流水
《雾霾天独自饮茶》
雾霾天喝茶，水显然主题
为独坐，需先把整个世界哄睡
孩子们看电视。非洲丛林的大象和鳄鱼
凶猛之物，庞大的未必残酷
如这春天之河流，多么宽阔的舌头
不时看看窗外，车辆如奔逃
人类以离散为主题
且用一行汉字，并帕斯捷尔纳克一首诗
“博大如一座花园，但本性
却更像一个妹妹。另一面镜子。”
说的是我吗？自恋多情的人当在此停顿
放下茶杯，心向远处
身不动。生如囚居，雾霾之下众生狼行兔奔
如我长期莫名之慵倦
冲洗繁星之空，须常以茶水和蜂蜜之身
《海棠》
早春二月冷。一个人不谈爱情
海棠的核心内容，是抬头看不到青天
雾霾包庇太多英雄
我在小区抬头，你在河边折柳
海棠花开，傻瓜们弃车步行，耳朵跑风
此刻城西有雨，城东哗哗有声
海棠微笑，好像体内有人敲钟
一个人喜欢沾花，不代表所有人都热爱澄明
单薄的孩子在田野落泪
闹市区从来清净，只是海棠不解风情
百分之八十可以，剩下的是海棠和她猎获的
寂寞越坐越重。气氛沉闷啊，一群青草也位列其中
手拿水管的清洁工人连打喷嚏
人类感冒了，海棠在空中鲜红
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灯火群起，袭击夜晚和它的群众
城市开始内讧。可海棠她怎么可以动情
《伤别离》
往行不再看云。我曾经那么懦弱
把木瓜当作木头
槟郎别有用心。澜沧江水位低了
临河的人经风一吹。在黑夜出没之妖精
酒水不胜其烦
雨小多好，抱着亲爱的腰肢
我绝无仅有的短暂之幸
没有尽头，比得过菠萝和蜂蜜
有些夜晚你我向佛而睡
不曾烂醉。花朵开过，只是花蕊
一滴水被雾化，为何如此充沛？
只是我有病体，此前胡乱吃药
妄想连同世界一起治愈
偶尔不适好像身体内部的敌人
它们糟糕，围剿我与星空芭蕉
满山翠草额头相抵，还有放声一笑
返回多么艰难，飞机逃离之姿
犹如我在夜晚伫立。满大街的女子鲜艳不已
众目睽睽。一个人总是按揭恩惠
紫月只照片隅
在你眼里。转身大河我不再蹉叹年华
只担心自己的愚蠢
长期以来，夜半总是雷雨
内心颠沛流离，一万朵火苗鱼贯天际
《送岳父母返甘肃》
到月台，我才开始流泪
一别又是一秋，自古长风
人间何苦，秋无尽。雨水浸门槛
风雪压梁头。五年前我没了亲生父亲
这世上唯一可让我喊爹的人
到现在我栏杆拍遍，悲伤无人收
人何卑微，历来都是王侯将相
草民前后不留。我安于此道，每一个头插草芥的人
时常与泥水同流。即使夜半楼头
这个春节我正式四十岁
和你灯下饮酒，胡子白了，腰身也佝偻
你是我妻子的父亲
可我从没叫“岳父”，只是喊父亲
正如岳母所说，能生下玉娟就能生下你
不忍听，只是伤心
人生何其短。当年我也在西北
风沙如洗，烈日裂前额
梦想照沟渠。谁活得都不易
绿叶从来只是一片，荒草在戈壁边缘苍凉如洗
众生多数悲苦，幸福只是几个人围在一起
吃凉菜，喝烧酒，手抓羊肉
只是躺在夜晚的风中
抚摸潜逃之月，用清水把自己身心湿透
这世界多么孤单？这么多年你我相抵胸口
此一别，必定又一春
我们喝了五斤酒，每次我都想痛哭
世上贴心之人何其少
岳父大人！送你上车时候，我嘴唇紧绷
下到月台，才知道有些泪水不可内流
我拍拍你后背，大地都把自己搬到你脸上来了
上帝太用心，千回百转，把你我捏成了这样的亲人
《寄远》
可以用三根手指
一双手显然多余。亲爱的人请在此刻想我
我之忧郁巨石横陈，总认为人生多数悲苦
幸福只是抱住的瞬间
那些日子果实满树
蚂蚁们沿土开路，最可爱的该是夜晚
紫月临河，涟漪笼络鱼儿
那种拥抱避开灯火。天地之大两颗心可以横渡
浩瀚人生而美好张口可数
此一去数天，总是落日楼头
有些事情错得好梦难圆，恰如飞鸿断雁
河边海棠成堆，和泥沙一起去远的
远处之远。在这晦暗之夜
此刻安好之人，疼痛不干疾病
早春之城人声渐稀，腊梅临河装醉
《腊梅》
河边有人散步，怀春的皱纹
有一群女子终生不嫁
可这时代已经找不到不娶的男人
腊梅似有所觉，一条鲫鱼正在上钩
好久不见太阳了，我和满腹怨气的灰尘
腊梅是一生中寻常之物
浅薄者才会赞美。一个中年人心有芳香
这足够幸运。警报声能不能再小一点
腊梅抱着腊梅，心有一万种狂奔
入夜寻爱的蝙蝠，正在大面积获得人心
早春充满隐晦，经常抚摸自己孩子的人
腊梅张开，想这世界还可以沉醉
只是月光不肯。正在消失的山野
头顶虚假之黄金，腊梅盛开是为了遁逃
和所有命名为花朵的事物
正在叹息的人，可以保持距离
河边多的是野猫，它们的声音好像春雷
腊梅感到惭愧，正如它的蕊里
一边藏着安静之崩溃
转身是此刻之美；在另一边
风和腊梅忘情，而夜晚适合厉兵秣马
请告诉正在研磨洗心的人，尽可能省略斗篷和雨衣
《雾霾稍退后饮茶小记》
雾霾稍显仁慈，去喝茶
以示庆祝。可茶中已无日月
青天及其隐喻
也早被时代解除。一个穿街走巷的小俗人
吃自家的饭菜，操世界人民的心
且饮一杯，茶里面的山野
江河水。茶里的农药、草芥和灰尘
采它们的手指，好像还在掐我的嘴唇
要说可爱的侍茶小妹
好久了，人和人简单又玄妙
她们漂亮，难敌我没半点想法
如同围困中国的雾霾。人人要富
可三十年了，很多人还是月照锅盖
清水米粒煮白菜
破帽遮颜的，闹市中也都是一堆空碗
且不管。再喝一盏茶，春天不是某些自然特征
而是整个灵魂发热
大地是多么好的一件东西
紧接着又下起了雨
雨也是好东西，可以进入肉身
还连着天地，再恶劣的人间
也都是人。天色向晚，我不得不离开座位
《玉兰花》
只能说太有高度了。春天横渡
还能说，亭亭玉立
不屑与规矩为伍。玉兰花散开
宛如爱情及其谜底。当然也可视为勾引
天太高，如今人间不惟淤泥
心神无疆者，请准备美酒、锦裘、玉枕
不需要暗示，问答是良宵最愚蠢的行为
如我仰望时踩住的十多根青草
一个人爱花说明他活得还足够原汁原味
这世间多苦啊，玉兰花是生命万千悲悯之间
从皮肉径直进入灵魂的激烈和热枕
玉兰浅笑，如此美景当放下满腹心机
简单才是万物之心。玉兰独居
也合群。长裙作为装饰，颜色只是搭配
所有的高处都是警示
唯有此刻我在。玉兰花自觉芳香
那是我流窜的嗅觉，低头时候的窃喜和自卑
《旧T恤》
去年买的T恤，旧了
时间也旧了。心是另一种脱皮的植物
一些日子洗掉东门外的旅客
一些人走掉，西门以远，落红之素
因此我说此时代不过半张纸
亦不过额头一滴水。如此刻我脱下旧T恤
扔掉当然可惜
不扔掉又能如何
今晚少有的火烧云
开车的人丢了盔甲
光腿的人，秋天来了，跟往事一起回家吧
孤独显然成为课题
对于活着，个人都是乏力的徒步者
没人和你扎堆，侥幸凑在一起的
当然很幸运。但不可说三道四
夜色如此浓重
轻咳的路人。我把旧T恤挂出去
尽管它算得上一面旗，但请勿当做路标
《正午的三角梅》
接地也很辽阔。一个人站着
不如一群人相互簇拥。绿叶子是从众的
向下找到慈悲，根早被当代
阉割了。作为一种花，三角梅和成都
以远的那些，本质上是远方表亲
三角梅发紫，四周都是幽暗的封存
我在藤下仰望，看见花朵背部的斜光
和皱纹。一件事物不放纵欲望
并不珍贵。一种花不让人想入非非
不见得多么纯粹
正午的三角梅，一个年头开那么多回
一个人看得多了
来来往往，那么多不尽心的灵魂
不同于三角梅，也不同于这正午的乌云
《秋天随感》
不可能赶马车，奥迪和红旗
是官家事。最多开一辆自行车
去看正在凝结的霜。杜甫的驴子正在吃干草
最多吆喝一声，大雁开始南归了
这一年，又是一年。这大地终究还是唐朝本质
宋朝的小栏杆
成吉思汗，那时候世界真大
朱明王朝以后，中华民国犹如倒挂屋檐的铜铃
敲者为寇，窃得为王
梧桐树长势凶猛，叶子落得也最快
心也容易空。最好的是到一大群枣树丛中
好比浑身有刺的人
滞留高处的枣，红到干瘪
到唯我。嶙峋是生命的最终条款
把酒问河山，算是王朝的习惯，诗人的法律
好比东边或西边来的一阵风
万物低头，万事都在一场雨中
把自己弄丢。秋天是一个人找不到去年的长袖衫
是一群羊从山坡转移到白菜心里
是一个人肌肤收紧，感觉世界如刀尖
秋天了，我想养一匹红马，弄一张好弓
半小时学会驾车，到峨眉山顶，找到天人感应
去一团雾中，将历史喂肥，为这个时代削足适履
秋天的楼宇原地蒸发
秋天的孩子，人类一般，惆怅如手机充满电
时光像飞机一样飞天
此刻的一群树木，在离间的秋花之中怀揣不安
《街边小憩有感》
隔着玻璃看，世界只是一些姿势
动作是自己的
你坐在里面，安静或喧哗
没有谁认识你
你也不需要
人太多，偶然的相遇空空如舌
这就是活着，同在的最远
念想远处的某一个，甚至七八个
才不觉得筷子是可以成双的
汤勺是会游泳的
外面的几个人并肩
或者相互抱着。与你无关的不止这些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
一个人于闹市，是满天空当中
一颗雷霆的孤独；一群灯火的排斥自我
正好有一面镜子，除了背后的
对面的，吃饭的七零八落
蜜语的隔桌自问
你只有起身，出门的那一刻
哦，人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放逐者
《赋新年》
肯定还要继续。其实这句话
最好是：腊梅花之后
海棠有它们的意义
你和我一如往年。河水准时淹没土地
玉米和大米
黄豆准备它北方的炕头
莴苣有帽子，草莓抵达天空之心
光阴总像一把小刀
一杆木槌。冷热都是个人的
冷了的，看看手心，总有一条蹊径
与大海暧昧。热了的，可以靠近崖壁
已经逃逸的星空
即使一个人仰望也不感到卑微
别总是手握愤怒，一个国家被雾霾洗髓
忧患聊等于无。油菜花抢着发言
蜜蜂总在结队私奔。可这又是一年的开首部分
时间好似仇敌，也是最亲的人
就好像：芊芊玉指被从良的盗贼抓紧
此时的街道上，车辆拼命咬住清水
《重霾时代》
吸入和吐出的，都是生活
和它的霾。毒品从来不是免费的
就像一根针的穿越
一枚苹果的涅槃。这年代不需要泥水铺地
更不需要头插草芥
我只是需要你！同在这个词看起来平淡
但实在。人生本来自作自受
肉体循环的，一头是烟火，一头是废铁
折中才是最好的
如小麻雀和它们门前的荆棘
汽车和轮胎。手机已经攻占了人类的巢穴
唯有此时我在。雾霾早已见怪不怪
蒙难作为一种日常
我们都在凌迟。这当然可以继续引申
一个地方的人群，一个世界的人类
所幸大家浑然不觉
甚至幸福。所幸我还能半夜惊醒
所幸我们都活在重霾时代
最紧张的该是我：近处看不清
你的任何动作。远了，反而自由而贴切
长时间的不安啊
忖度恼人。唯有一些汉字聊以过滤
内心柔软部位的杂质，和你大肆挥霍时光的额头
鼻尖经常出汗的人
即便心有惊雷，建议你也要幸福地把嘴唇咬出血
《悼诗——上海践踏事件》
本来是赶赴。在时间中找一些烟火
亮光所能照耀的
只是一个瞬间。众多的人汇集
这最民间的行为
庸常的表现。人是最效能的武器
自相践踏不是偶然
作为一种常态，在那一夜集中出演
很多年前，我不喜欢上海的商业
斜视外地人的阿拉
外滩我去过多次，黄浦江入夜最美
这号称的国际都市，总是被虚荣和多肤色充满
阔别多年便形同乌有
只是这一天，一场喜庆的灾难
人以人为水泥
人以人为逃生的跳板
这慌乱无序，已经持续多年
呈圆弧形贯穿，你我都在其间
只是这一刻太过凶猛
那横陈的死亡，就站在光阴界点
悲伤和心疼肯定做作
其实这年代谁也找不到安全
也最需要不从，与集体主义渐行渐远
心安即是喜悦，也可以避难
广场向来被多方式隐喻。就像我在远处
看一场灾难。好像只是一起事件
人所争抢的那些纸片
靠近的虚幻。36人最终以此诀别
伟大的话语空洞而暖人
可我只能黯然。最后的体温一定发出过尖叫
最深的疼感，肯定就在人类，你我的呼吸之间
《郊外篝火记》
燃料从来不缺，但不只有木柴
树叶归于人类吗？纸屑始终心藏隐秘
作为愤怒的一种形式
在这样的年代，点一堆篝火其实不难
难的是，如何合理置换，让它们火星四溅
这一天我在城外，落叶提示另一种荒芜
群树有些早夭
树枝太多了，但可以从中辨出你我
他在那边奋力折断
一群女人玩手机。围巾以及它所能包裹的
众生皆如此。干透了的事物
形状最美，它们的脆弱、易燃，完全可以隐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