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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解读沈万三

沈万三名气大,可能有了南京的城墙就有了沈万三的传说。一说沈万三为讨好巴结明太祖朱元璋,那南京城的城墙有一半是沈万三出资修的,没有沈万三就修不起南京城。还有一说是南京城修建中华门时,怎么修怎么坍,怎么垒怎么垮,朱元璋宰杀了数个监工、管事、工匠亦不能起城,仿佛有神鬼作祟。这时候其大谋士刘伯温献计,要朱元璋“借”沈万三家的祖传聚宝盆,把沈家发财致富的聚宝盆强征来之后,就埋在第一道瓮城东面的墙下。自此,城墙得立,城门得建,故中华门原名叫聚宝门。

沈万三家有宝贝,朱皇帝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沈万三不懂,朱皇帝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沈万三又不懂,朱皇帝懂。宋之苏洵就有教导:“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沈万三又不懂,朱皇帝懂。有这三不懂、三懂,不冤沈万三,冤谁?不灭沈万三,灭谁?

沈万三起家靠的是本事,眼光独具,办法独有,发财独特。当时,天下人亿万,无一人不想发家暴富,但饿殍万千,饥民千万,唯独沈万三暴富,家资亿万。究其根源,“三独”也。沈万三人之杰也,聪敏过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沈家祖坟并未冒青烟,他一非官二代,二非富二代,家谱都难进,地地道道的一个穷小子。他成“国富”以后,传言其梦中有神仙指点,破屋烂宅东南墙角有紫微星座,去老瓦揭老石,得一聚宝盆,呈青铜色,无光无亮无雕文无饰物,农家一极普通的老铜盒,卖了也不值三大文钱。沈万三半是疑惑半是懵,按梦中神仙所嘱,随意取一碎石投入,即刻取出,竟然是一块黄金,从此沈家巨发巨富。

沈万三端着宜兴茶壶正慢慢品着名茶。

沈万三的历史可考证的史料不多。一是他虽名商大贾,但非达官名臣;二是他是明太祖皇帝亲手制造的钦定冤假错案,险些定位谋反,祸及三族,幸亏朱皇帝的皇后“马大脚”求情,方保住一命。故钦犯重案,无人敢为其作书。但我相信,沈万三发家发迹第一步是靠运气,而沈万三恰恰是抓住了这一机遇。

这机遇就是财富的敲门砖、登龙木。

我信这种说法,虽然“铁证”尚缺,但逻辑推理当如是也。

沈万三从一个“花子哥”,吃不饱饭的穷孩子一跃为一代巨商,让人难以思议,才有其得神仙所付聚宝盆一说,否则天下人不富何独他富?

有明人遗史称“沈万三秀之富得之于吴贾人陆氏,陆富甲江左……尽与秀”。所言秀,乃沈秀,其名又曰沈万三秀,因其在家排行老三,故得其名。在《明史》中,记载他就叫沈秀。在孔迩《云蕉馆记谈》、蒋一葵《长安客话》中,他叫沈万三;而《周庄镇志》及各种墓志铭中,也有称其为沈进、沈富、沈万三秀的。人要么有了钱,要么升了官,要么吃了官司,名字的说节就多了,三条中沈万三占了两条,有七八个名字不足为奇,但历史上还通称其沈万三。

说的是沈万三年轻时曾得到苏州富商陆道源的信任、赏识、厚爱,以巨款财富相托,沈万三自此有了第一桶金。

杨循吉在《苏谈》中也支持这个说法,其言如下:“元时富人陆道源,皆甲天下……暮年对其治财者二人,以资产付之。”这两人中其一即为沈万三。

至于沈万三是如何得到陆道源信任和赏识的,是怎样为他治财生财的,史料再无一字记载,但沈万三因此淘到他第一桶金当为可信。这应为聚宝盆传说的起源。

沈万三有了第一桶金后怎样生金,怎样“暴发”,那要看他的本事了。获陆道源所赠巨资的另一个人从此销声匿迹,何去何从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知,此人无大富。

现有资料可查出的是沈万三确实会以财生财,以利生利,陆道源没看走眼,沈万三是个能靠做生意发家的天才。

来看沈万三这生意是如何做的。其一,元末之际,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很多,弃地逃荒农民为生计奔走,何顾土地?沈万三趁机兼并弃地,并以口粮之价把讨荒农民安排在荒地上种地。一些上好的土地,因灾年歉收,农民为了生活只好借粮度荒,救命要紧,沈万三趁机仨瓜俩枣,把土地收于自己户下,有的农户借粮,灾年借一还十,以土地做抵押。几个灾年下来,江南农民几变佃户。沈万三的土地纵横连绵,数日走不出沈家田。灾年一过,丰年一到,沈家大富,且沈万三又多让种经济作物,种茶种果,直接外销,形成产、供、销一条龙,财源滚滚而来,想不发财都挡不住。

其二,沈万三擅做金融生意,以钱生钱。沈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无数的钱庄放高利贷,放贷款,网也越撒越大,江南江苏、浙江、安徽、江西一带的商家农户几乎都有沈家的用户。沈万三靠贷生利,利滚利,稳坐“中军帐”,生得八方财。沈万三够狠。

其三,沈万三搞产供销一条龙是一头在内一头在外。在元末时期,他占据东南沿海优势地段,大搞外贸生意,把销售直接对准海外用户,高丽国、日本国、南洋诸国都有他沈家的“外贸公司”,直接从他沈家进口丝绸、茶叶、瓷器、竹器及各种干果和工艺品。甚至一些徽商大贾也要把货物交给沈万三,由沈万三对外经销。沈万三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此时此刻,沈万三已可谓江南大贾,江南巨富矣。

沈万三不满足,沈万三精明。他还要找政治上的靠山,搞政治投资,把“民营”搞成官商,至少是半官半民。元末农民起义风起,各路好汉称王称霸。当时在江南势力最大的当属张士诚。1356年,张士诚定都苏州,登基为帝,做起大周国皇帝来。沈万三讨得机灵,愣把女儿嫁给张士诚,自己当起大周国的国丈来。当然国丈也不是白当的,张士诚军中的军资粮草供应全部由沈万三包下,做军队的生意,做自己女婿的生意,可谓一本万利。沈万三的日子真如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一般。

谁承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红楼梦》中给凤姐下的断语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沈万三是也。

沈万三经商懂商精商,但沈万三不懂军事,更不懂政治,为张士诚服务这一宝是押错了。张士诚兵败自焚,家破人亡;朱元璋改朝换代,面南称皇。朱元璋心里明白,反元战争,打得最艰苦的就是扫荡张士诚,好几次险些一脚踩翻,落得个兵败人亡。张士诚难打,就是因为他背后有吴地的富贾鼎力相助。张士诚可谓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可谓实力雄厚。朱元璋心如明镜,事非经过不知难,他如何不知?但朱元璋搞政治最毒的一招儿是张网以待,让你自投罗网。玩“阴”的,元末明初举国上下,朝内朝外,没有一个玩得过朱皇帝的。朱皇帝正笑着让沈万三“飞蛾投火”。

沈万三又错一步,错一步就是向灭亡迈近一步。

沈万三还想老路重走,“经验主义”告诉他,必须巴结好在南京城当皇帝的这位“土老帽儿”,要饭出身的光头和尚。他想让朱皇帝了解他沈万三,明白他沈万三,千万别小看他沈万三。

他请朱皇帝吃饭,当然,沈万三船大,掉头快,张士诚土崩瓦解以后,他就多次向朱元璋表忠心,多次向朱皇帝纳贡,率江浙大户为朱元璋的军队服务,交粮纳税,服务得几近“完美”。

这个饭局摆得真够排场的,像西晋石崇摆阔。吃的喝的那是山珍海味,龙肝凤胆,单说沈万三的器皿,不仅作陪的刘伯温,就是朱皇帝也是见未曾见,闻未曾闻。酒宴上,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让朱皇帝着实吃了一惊,戎马一生,不曾见过此光景,登此厅始信人间有天堂。朱元璋一时有些晕,不知天下为己还是为沈?为己吧,这天堂是沈家的;为沈吧,他暗暗咬咬槽牙,铮铮作响。

摆在眼前的酒杯是红玛瑙做的,色泽天然,红得像彩云,像胭脂,像桃花,像鲜血。那筷子是象牙的,上面镶嵌的七色宝石个个耀人眼,筷子一头錾着八仙过海包银头,有毒没毒一试即知;一头是一截玲珑剔透红得醉人的红宝石,讲究红运高照。放筷子的筷架,是由一尺长的羊脂玉制成,白如脂,如雪,如荔枝肉。盛水果的盘子是由白玛瑙整块制成,其大如瓜,盘子底部有天然形成的“五猿争果”图案。最让人称奇的是那张餐桌,竟然是八尺大八仙桌,桌面是独板,金丝楠木的,是由八个大汉搬进来的。朱皇帝坐在那半天没喘匀气,他心中老犯嘀咕,咱俩谁为皇帝?谁坐江山?

据说朱皇帝也没吃出名堂来,他既不是美食家,也不是四世三公,传说吃过两个要饭的做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朱皇帝愣把宴席上的金枪鱼当成小毛鱼,把西域甜瓜当成普通的心里美甜萝卜,把名贵的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当成滴了鸡血的老白干儿。说朱皇帝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点儿不离谱。但朱元璋算是记住沈万三了。让皇帝总惦记着不见得是好事。沈万三还品着茗哼着小曲呢。他计划着和他的娇妻美妾再摆一桌同样的酒席,这回他沈万三要当一回皇帝。

朱皇帝定国都后就要高筑城墙,这可是天下第一号重点工程,但当时战争刚结束,国库空虚,经费短缺。朱皇帝很高兴地想到了沈万三。好钢用在刀刃上,朱皇帝不但会用其人,也会用其财。他把沈万三叫来,沈万三何等聪明,马上明白,当众承诺,“助筑都城三分之一”。

朱元璋真行,老谋深算,老奸巨猾。他从不和沈万三谈钱的问题,而是带着沈万三去建城的工地上巡视。按要求城墙必须用石灰、糯米汁浇灌墙体。朱元璋走到筑墙工地上,随便一指,随从使用锤子、撬杠把砌好的城墙拆下来查验。合格的墙体里都是石灰和糯米浆的纯白色,如果稍有泥土掺杂进去,则颜色不再纯白,朱皇帝的脸也随之变了颜色。

朱元璋的脸是现存的皇帝资料中长得最有特色的脸。据明史专家吴晗先生考证过的朱皇帝的画像,其脸不是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别扭、难看,而是怪,脸仿佛在半脸处向外折起三十度,下巴严重变形,呈地包天状。两眼又细又长斜插入两鬓,两腮的肌肉呈圆球状。别说看真人,仅看画像就比见阎王殿中的小鬼还瘆得慌。朱皇帝要变脸,拉下脸来,足让人半夜惊醒,心神不定。

朱皇帝把那张奇形怪状的脸一沉,说,这城墙都是沈万三花钱替国家修的,修不好怎么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沈万三呢?朱皇帝的脸不是白沉的,便立即将负责修筑那一段城墙的监工、领工、工匠一个不留,当着沈万三的面,活活筑进城墙!

沈万三回到家里一夜未寝,流了一夜的冷汗。他决心好好孝敬朱皇帝,牢牢抱住朱皇帝的大腿。

朱元璋像猫玩耗子似的“运动”沈万三。南京城墙高质量高水平完工了。庆功之时,朱元璋笑盈盈地亲自赐沈万三三杯酒,并且说:古时候有个白衣天子,号称“素封”。在我看来,说的可能就是您啊!

沈万三真乃富从天降。“白衣天子”,朱皇帝亲口御封,其重何止万万斤?沈万三真有些飘飘然也,他沈万三今生今世不但富甲天下,大富大贵后竟然做起“白衣天子”了?沈万三回府怎么庆祝的不得而知,兴奋到什么程度无史料可证。《明史》上不再记录他,他像一头肥猪,被人拉进厨房宰了下锅了。

乐极生悲正应在沈万三身上。朱皇帝已经为他“这头肥猪”做好了套子。

朱元璋封他个“白衣天子”不是白封的,是要见真金白银的,因此专门把沈万三这个“白衣天子”请来和“真龙天子”坐在一块儿商讨国家大事。文臣武将列两厢,朱元璋杀人也要杀在明处,“师出有名”。

果然,说到军队建设时,沈万三一脚踏进深渊,他主动要求出巨款犒劳三军。朱元璋听到这里立即把脸一沉、一变、一拉,龙颜大怒,拍案喝道:“匹夫犒劳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一言获罪,其实早有阴谋,此时此刻哪是什么“白衣天子”?武士拥上,五花大绑。朱皇帝杀人何人敢劝?更何况罪证明见。倒是马皇后清醒,闻之劝道:“不祥之民,天将灭之,陛下何诛焉?”这才死罪免去,但全家不分老幼,发配云南边塞,其名下二十多亿家产当日即全归朱皇帝。沈万三获罪后说些什么,想些什么,如何生活的,再无一字记录。只查出沈万三后来客死他乡。

沈万三是死了,但他的家人却未死,更难忘了这深仇大恨。沈家会做生意,隐姓埋名地做生意,还做了一道名吃:万三蹄。就是把猪肘子在老汤中慢火烧烂,然后红烧上色,又香又艳又上口又烂。沈家后人取意要红烧猪(朱)家,以图报仇雪恨。中国人的传统,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千年的仇万年的恨,世代相传。其实既没有三辈子的恩,也没有三辈子的仇。“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去南京专门去吃万三蹄,真是好享受,比德国的烤肘子一点儿不差。万三蹄值得一吃,吃的时候千万别说沈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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