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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再掀京剧风

孟小冬过得很憋屈,她实在想不通婚姻为什么会如此复杂,让她受这么多苦,受这么多伤。虽然,她已拜大和尚为师,皈依三宝,但并没有削发为尼,只是成为在家信佛的教徒。也就是说,她还放不下世事,心中还有意念。

时不时,还是有亲朋好友登门拜访,劝她看淡一些,不要纠结那些无聊小说家制造的流言。还有亲友说,你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家吃斋念佛,消极面对,反而会使人信以为真,日子一长,你的青春没了,你的才华没了,你的一切都没了。还有,你父亲病逝,你的老母和一大家子人都得靠你支撑……

这些劝说,正是孟小冬心中放不下的意念。痛定思痛,一番思量后,她决定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尊严。怎么捍卫呢?既然小说家们在报纸上连载,那我也通过报纸予以反击。于是,她写了一篇题为《孟小冬紧要启事》的文章,于1933年9月的5日、6日、7日,在天津的《大公报》第一版连续刊登三天。

紧要启事里写些什么呢?一句话,那就是针锋相对以正视听。流言家们说我和梅兰芳结婚如何如何,那我就把我和他结婚的前前后后的事实说个清楚,看“……是我负人?抑人负我?世间自有公论,不待冬之赘言”。字里行间,有对梅兰芳的怨恨和责问。

流言家们说我和冯宅凶案的主角李志刚有三角恋爱关系,导致我和梅兰芳之间的关系恶化,那我就告诉你们,“抑冬更有重要声明者:数年前,九条胡同有李某,胁迫兰芳,致发生剧变。有人以为冬与李某颇有关系,当日举动,疑系因冬而发。……冬与李某素未谋面,且与兰芳未结婚前,从未与任何人交际来往。凡走一地,先严亲自督率照料。……”

这篇紧要启事,文采飞扬,情感深沉,字里行间不无愤激。现在读来,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孟小冬当时的那种压抑与愤怒。她能够勇敢地站出来,驳斥无良媒体,实在令人敬佩。要知道,差不多同一时代,有一位叫阮玲玉的电影演员,就是因为受不了无良媒体的中伤而自杀了。细心的读者还发现,这篇《紧要启事》总共六次提到梅兰芳,除了开头一处直接称呼梅兰芳之外,其他五处都是称呼“兰芳”。或许,刚开始孟小冬是恨着梅兰芳的,可没有爱哪来恨?当初,离开和梅兰芳同住的宅子,孟小冬只带走一样家当——龙凤双洗脸盆。这个洗脸盆是他们结婚时好友作为喜礼送的。离婚后的孟小冬,仍是每天用它来洗脸。每次洗脸,她都会把另外一个脸盆盛上水。

一个小女子,怎么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胆识,敢公开和无良媒体斗争?有人说,孟小冬的后面肯定有能人帮他,这个能人就是杜月笙。其实,这种说法是没有足够依据的。因为,当时的孟小冬和杜月笙关系并不密切,照她的个性,她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黑帮老大这方面的帮助的。如果是这样,那还不是给无良媒体制造口实,好让他们继续中伤吗?

细想一下,这样的举动,正是孟小冬的刚烈性格使然。敢爱,也敢恨。爱的时候,她不顾世俗的眼光,不顾自己的冬皇声誉,毅然决然嫁给心爱的人;恨的时候,她不藕断丝连,说分手就分手,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半点余地。到此为止,孟小冬刚烈性格爆发到了极致。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极端痛苦的情绪得到宣泄,阴霾一扫而光,晴空万里。通过这么一篇“紧要启事”,孟小冬终于释放了多年遭到压抑的情绪。她恢复了自我,重新找回妙龄姑娘应该有的那股青春活力。

二十天后,孟小冬重返舞台,在北平东安市场的吉祥戏院上演拿手好戏《四郎探母》。这个时候的北京舞台,已经取消了男女同台的禁令,所以这次是男女合演,阵容极强。

孟小冬在北平复出的消息马上传开,很多大城市的戏院老板纷纷邀请,希望冬皇移驾,为他们创造经济效益。天津明星大戏院老板动作更快,他亲自赴京,重金邀请。此时的孟小冬基本上恢复对戏剧的热情,她欣然接受邀请,并邀请名净侯喜瑞、名丑萧长华等大家一起,组成剧团前往明星大戏院。

在前三天的头炮戏中,孟小冬分别出演《四郎探母》《珠帘寨》《捉放宿店》。在天津,小冬本有群众基础,深得戏迷追捧。自从“紧要启事”登报之后,她更是得到社会的广泛同情与支持,因此备受赞誉,场场爆棚。这种盛况,乱世中的天津舞台已经多年不见,足见小冬的魅力所在。

小冬之戏,大方洒脱,唱功老到,韵味十足,气势宏大,声情并茂。记者沙大风更是撰文赞誉,说她的成就已经超越大家余叔岩。在文章中,他还称小冬为“冬皇帝”“吾皇万岁”等,自己则称“臣”“老臣”等。北京的报纸上刊出剧评人孙养龙的一首七言绝句:“沙君孟话是佳篇,游艺场中景物鲜。万岁吾皇真善祷,大风吹起小冬天。”孙养龙是须生泰斗余叔岩的表亲,他的戏评向来为梨园和票界看重。很明显,他是认可沙大风对孟小冬的褒扬的。从此,孟小冬被冠以“冬皇”的美誉,长盛不衰。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认为这个时候讲小冬超越须生泰斗余叔岩为时尚早,还得时日操练。但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孟小冬,以其精湛的技艺又在舞台上掀起了一股京剧旋风。

在天津演出期间,恰好有“汉口谭鑫培”之誉的谭派名票程君谋老先生也在。经沙大风介绍,孟小冬拜他为师。见小冬天资聪颖,悟性颇高,是个可造之材,程君谋倾囊相授。

一个悉心传授,一个勤奋好学,进步那是自然的。不久,孟小冬在天津加演一期,即按程君谋所授正宗谭派戏亮相。在三天打炮戏中,程君谋亲自为她操琴壮胆,合作出演了《失空斩》《捉放曹》《洪羊洞》。孟程合作,相得益彰,一时传为美谈。

此后复出,孟小冬主要在京津两地演出。因为身体原因,她唱唱歇歇,作不定期演出,有时候一个月也难得演一场。唉,原来可以一连演十多天的梨园冬皇,身体竟然出现如此状况,可叹更可惜。

当时,因为日寇侵略,国内动荡不安,娱乐业都不景气,很多名角已经息演。可是,孟小冬却不一样,她越是不常演,卖座率越高。只要有她的戏,海报一出,预售戏票不消半天,就销售一空。

孟小冬真正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应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虽然,终其一生,根据其所作所为分析,她应该没有彻底治疗好自己的心病。能这样,已经是戏迷们的幸运了,更是中国戏剧界的幸运了!要知道,手受伤,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何况是心灵受了致命的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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