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黑暗里的眼睛渐渐的逼近高兖,然而暴戾的高兖此时此刻蒙蔽了双眼,她看到的只是国主的步步紧逼,已经给高兖制造了巨大的压力,让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其他的事情了。
然而黑暗中的眼睛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
今日凉国的黑夜特别的黑,黑的不见五指,整个英烈村都隐匿在漫漫的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柳姐在前带路,领着众人向外撤退,她焦躁的心情继续探寻前面黑暗地带的幽灵,但是无论她怎么探寻,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劲衣女子在黑白交替的光线里一个一个的倒下,其实很简单,只需隐匿在黑暗处的弓箭手,借着昏暗的光亮,看到女子白皙的颈脖,狼牙箭一箭穿喉,悄无声息的倒下。
对于高兖这种高手来说,黑夜潜在的危险是应该避免的,但是他不得不选择在黑夜便于隐匿自己的身份,退出英烈村只是第一步, 他要的是全身而退,能够回到蜀国,其他人的性命高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英烈村的村民为了不引起高兖的警觉,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有序的撤离,很快,柳姐带头的撤离已经到达了瞭望台,柳姐停了下来,仰头朝瞭望台看了一眼,唤道:“夏尔,快走!”
夏尔只轻轻的“嗯”了一声,早就在瞭望台看见撤离的队伍的到来,早就静静的候在一旁,跟随集体队伍的撤离,夏尔快速闪身,闪在柳姐的右侧。
柳姐低声道:“小心,凉人狡猾,你紧紧跟在我的身边。”看来柳姐与夏尔关系不错。
夏尔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迟疑的没有动身,柳姐一面向前走了几步,朝夏尔回了头,有些埋怨道:“你一向响快的一个人,这时怎么磨磨唧唧的?”
夏尔仍然是犹豫着,柳姐十分不满的催促,却也发现了异常,当她再次回头的时候,身后的夏尔低头,身量的肩头竟然略略的高于自己,柳姐深感不妙,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几乎颤抖的声音道:“你是谁?”
“夏尔”缓缓的抬头,冰冷的脸绽放的寂寞幽灵般的笑容,几个字从牙缝里蹦出,“夺你性命的人。”
柳姐感到深深的恐惧,既然这个人不是夏尔,那么夏尔恐怕惨遭不测。柳姐绝望的呼喊道:“你是谁。”
那人精巧而短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入了柳姐的喉头,地狱里传来了声音道:“叫你死个明白,于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于将军。
手擎火把的劲衣女子很快被惊动了,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呼叫的时候,于生的一柄长剑稳稳当当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于生厉声吩咐道:“走。”
劲衣女子眉目里露出坚毅的神色,那一抹笑深深的震撼到于生,那种赴死无怨无悔的眼神,竟然带着愉快的满足感,这种眼神于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没看到一次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果然,那名劲衣女子重重的扔下了火把,于生大惊,火把绝对不能熄灭,于生同时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劲衣女子既然已经看穿了事态,那么她是必死无疑,结果的她的性命理所当然;第二件,火把绝对不能熄灭,但是火把就像一颗脆弱的水滴,劲衣女子没有任何顾惜自己性命的想法,而是将燃着哔剥有声的火把重重的摔向地下,以此为讯号。
这是完全出乎于生意料之外的,人的本能反应是先救护自己的命,然而这些劲衣女子却不是,先摔的是火把,可是在于生看来已经深深的震撼到了他,蜀国人在凉国作乱多年,就像野草一样,怎么除也除不净,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死灰复燃。
此时的于生已经来不及了,坠地的火把快要着陆了,于生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预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恐怕高兖会彻底被触怒,如果弓箭手能在火把坠地的时候蒋于生射杀,或许还可以挽回一切,可是弓箭手射杀高兖的时机并不由于生来控制,想倒此处,于生觉得无能为力。
不过这一切的担心多余了,因为就在火把追地的那一刻,一只手已经抄起了火把,在滟滟的火光中,于生惊魂未定的看到被挟持的英烈村的村民,一脸的风霜老妪,淡定地拾起将要落地的火把,递给于生,于生长长的图了一口气,坚定的点点头,结果火把,稍稍的举过头顶。
此时的光线经过了一明一暗的转换,多疑的高兖迟疑了一下,被挟制的英烈村的村民步伐一致,给了高兖一种错觉,火把又哔剥有声的燃了起来,高兖最终打消了顾虑。
国主的步调不减,可以说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国主清楚的质量发生了什么,心理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危机已经解除,然而高兖也没有发觉异常,虽然高兖没有得到讯号,但是国主已经知晓一切了。
过了瞭望台,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村口,村口系着几匹马与两辆马车,黑黝而健壮,村口两名劲衣女子幽灵般的守着,看见撤退的队伍后,焦躁的心略略的放松了许多。
于生的黑色劲衣与劲衣女子的衣服大致相同,若是两名女子走到跟前儿,只要不说话,大抵上也是可以蒙骗过去的。
两名玄色的劲衣女子并没有即刻迎了过来,而是两人各自上了一辆马车,向于生迎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左手手里擎着拐杖,右腿的裤管高高的卷起,系在腰带里,一晃一晃的走过来,感觉即刻就要倒地,可偏偏每一步又走的十分的稳重,这个人于生认识,是付坚,付将军,曾经为凉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付将军。
此时付坚的表情于生无法用言语形容,枯黄的一张脸,空洞的双眸映着火把的火光,似乎要从眼睛里蹿出两簇火苗般,不知为什么,于生突然打了个寒噤。
待到付坚看清楚了来人后,眼眸里闪过几丝惊讶,于生感觉到付坚稍稍松了一口气。付坚低着头,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于生应了一声,在付坚的带领下,英烈村的村命依次上车,默默的举动,一切井然有序,就好像去赴死,这是这么的有序,这么的岿然不动,这就是英烈村的村民。
高兖意欲去查看车辆,却听到国主道:“高大人!”
高兖转过身,看着国主,面上紧绷的表情,国主道:“此时可以告诉孤虞子期的下落了吧!”
提到虞子期,高兖简直有点儿得意自己的杰作,握在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高兖挑眉,道:“我等安全了,自然会放了虞子期?”
国主有些不快道:“孤如何信的过你?”
高兖有些玩味的看着国主:“我劝国主最好还是再信一回,否则我也没有办法!”
国主的眉头隐隐的跳动,声音也不甚愉快:“如果虞子期死了,你们也休想离开凉国。”
高兖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得意道:“我等安全离开凉国,自然会有人放了于大人的!”
国主压抑住心里的愤怒,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李璇。”
高兖得意的眼眸有片刻的失神,冷笑道:“你们能藏人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想找个人又何难?”
听完国主的这几话,高兖的面色彻底的变了,接下来的话几乎腕了高兖的肉那样的痛苦。“你以为虞子期到了李璇的手里,真的会如你所愿吗?李璇为什么要接下如此烫手的山芋,她会顾及你的死活吗,虞子期到了李璇的手里,只能成为李璇与孤周旋的玛法!”
高兖的磕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不得不承认国主所说的话,而对于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越来越糟糕,高兖有点儿恨自己的愚蠢,他不是那些被洗脑的簪花门的门徒,在蜀国,他是兵部侍郎,蜀国国主许以高官厚禄才来到凉国的,作为监视李璇与吾悲师太的棋子,吾悲师太已经被弃,就算被弃,吾悲师太还有她的用处,所以吾悲师太可以活下来。
而自己呢,高兖感觉自己被放弃了,造成这一切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要是听从吾悲师太的建议,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四面楚歌,前途渺茫的下场。
然而国主只需要知道虞子期还活着就可以了,以后总有营救的办法。
“嘟嘟嘟”一声声传过来,一晃一晃的身体由远及近,似乎马上就要倾倒,可是又稳稳当当的站在了你的面前。“老臣叩见国主。”只有一条腿的付坚,意欲放倒拐杖,跪地叩拜,拐杖重重的划在地上。
国主表情动容,忙的去搀扶付坚,“老将军受苦了!”
经历铁血沙场的付坚,眼眸里剩下的是坚毅,还有屈辱,竟然也掉下一滴的眼泪。无比自责道:“老臣无能,老臣有负国主的重托,没有保护好英烈村。”
戚英出现在一旁,扶住付坚。
国主道:“不关老将军的事,是歹人在英烈村为非作歹,草菅人命,老将军放心,孤不会放过这群人的。”
付坚点点头,对于国主,付坚是无比的信任的。
付坚面色依然十分的难堪,付坚曾经是征战沙场,杀伐决断之人,这条断了的腿就是最好的证明,今日受了此等委屈,就连国主,也是于心不忍啊!
付坚转过身,身体虽然残缺了,但是臂膀依然粗壮,腰挺的笔直笔直。对高兖道:“马匹与马车已将准备好了!”
高兖冷冷的看了国主及付坚一眼,不远处,众人的身影隐匿在一片黑夜中,似乎在轻轻的蠕动着,慢慢的登上付坚亲自为她们准备好的马车,火把似乎快要燃尽了,光线竟然暗了下来。不知道为为什么,高兖似乎看出了异样,也许是国主之前的挑衅引起了高兖的警觉,还是英烈村的夜过于安静呢!
高兖没有在此时停留片刻,他快步奔向马车,英烈村的村民已经全部登上了马车,高兖唤道:“柳姐。”
举着火把的“柳姐”应声而来,低着头,将手中的火把举得很高,高兖跳上马车,豁然的掀起窗毡,就着火把的光亮,目光暴戾的扫了车上的村民一眼,这些英烈村的村民,竟然是那种有恃无恐的表情,坚毅的半扬起脸,带着怨毒的目光看着高兖,高兖冷笑一声,放下窗毡。高兖朝着马车上劲衣女子吩咐道:“一路不做停留,你们的马车在后面紧紧的跟上,我放让柳姐断后的。”在这个时候,高兖当然将自己放在前面,其他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他清楚的很,带着英烈村的村民离开,只要出了英烈村,这些村民就成了累赘,然而自己单独寻机脱身的可能性才能更大。
劲衣女子清脆的应了一声,抓住缰绳,预备驾马驱车。
此事的高兖无心再关注其他的事情,他来到自己的马匹前,付坚杵着拐杖静候在一旁,高兖从付坚的手里接过缰绳的那一刻,火把突然熄灭了,高兖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付坚举起一柄匕首狠狠的刺入了高兖的腹部,一股剧痛遍布高兖的全身,然而,高兖的剑也出鞘了,直挺挺的刺入了付坚的颈部,鲜血温热如柱喷薄而出,在英烈村的黑暗里显得太过寂寥。高兖挥霍着手中的短刀,是气愤、是怨恨、是泄愤,都化做无坚不摧的力量,一刀、两刀、三刀…… 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依然荒芜,此刻的高兖似乎忘记了自己腹部的疼痛,不停的挥舞着,直到付坚重重的倒在地上,直挺挺的倒地,高兖喘着粗气,浓郁的血腥在黑暗中弥散开来,升腾凉国最黑暗的天空,盘旋在英烈村的天空,高兖蹒跚着攀爬着登蹬上马,也不顾不得许多, 策马狂奔,马蹄踩着付坚的皮肉,一骑绝尘,出了英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