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一阵怪笑,道:“我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也不想想你有资格见我们老大吗?”
“笑话,你老大又不是县长?”尔古尔哈冷笑着,眼睛直视着黄毛,一点没有示弱的意思。
“我们老大是村长。”有人在一旁叫着。
谁知,听到这话,黄毛似乎有点慌张,转身踢了他一脚,骂道:“你瞎说什么?”
那个拉惹知道错了,马上闭了嘴,躲到一边去了。
这下子,尔古尔哈心里有数了,她明白,还是吉伍学才在后面搞鬼。而她也猜到了,这些拉惹不是自己偶尔碰上的,而是莫色有体通知的。他们说不上盯了自己多长时间了,这是故意来找事来了。
既然他们不敢说自己的老大是谁,尔古尔哈心里有数了,吉伍学才只敢在背后捣鬼,当面还是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的。于是,她说:“你不把你们老大找来,我怎么能把房子给你们呢?”
“这个,这个……”黄毛有点犹豫,他开始环顾四周,那几个拉惹似乎也没了主意。或许,他们没有想到尔古尔哈会这么痛快。
尔古尔哈趁热打铁,使出了激将法,她说:“你不找你们老大,我走啦。”
“你不能走!”黄毛伸手拦住了她。然后,他眼珠一转,对几个拉惹说:“你们看着她,我去找老大。”
有拉惹说:“你打电话给老大嘛。”也有人说:“把她带到老大家去嘛。”
黄毛骂道:“你们懂个锤子,把她看好,我去去就来。”
黄毛这么一骂,尔古尔哈更有底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跟这些人打交道,动蛮力肯定要吃亏的,要动脑子。
于是,尔古尔哈尽量让自己变得轻松,笑着对上次去过她家里的长头发说:“小伙子,我要打电话。”
长头发摇着头说:“不行,你要等我们老大来。”
“小伙子,你别这么固执。你说,我要是喊打劫或者是非礼,这条街上的人会不会报警?”尔古尔哈半开玩笑地说。
“这个……”长头发的气焰有点弱,开始犹豫起来。
尔古尔哈接着说:“小伙子,我就打个电话,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长头发跟周围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咬咬牙说:“那好,不过,你不能报警。”
尔古尔哈笑道:“不会的,不过,我没有电话,你们要借电话给我。”
于是,一个拉惹把手机递给尔古尔哈,尔古尔哈马上拨通了莫色有体的电话,她说:“莫色会计,我又遇到他们了。”
莫色有体问:“那群拉惹?他们对你怎么啦?”
尔古尔哈不动声色地说:“他们围着我,不让我走。”
莫色有体在电话那边显得很男人地说:“你别怕,我马上打电话给吉伍村长。”
尔古尔哈心里明白黄毛去找吉伍学才了,而按照吉伍学才的想法,他既想逼自己交房子,又想装好人。他一定会派一个不相干的人冒充黄毛的老大,那样的话,自己还真不好脱身。现在,尔古尔哈打了电话给莫色有体,这就是逼着吉伍学才出面。这样的话,他的戏就不好演了。
尔古尔哈现在很想看看吉伍学才怎么处理这件事,看看他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放下电话,尔古尔哈把电话还给拉惹,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这么站着也不好吧?”
于是,一群人走到路边,尔古尔哈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两个女孩子一边一个也跟她坐下,几个男的则虎视眈眈地站在一边,生怕她跑了。
天气有些阴沉,也有些发闷。因为是要到劳务公司谈事情,尔古尔哈穿着平时她当老师时常穿的那套半旧的西装,有些热。但是,她不能脱下外套,因为她里面的衬衫太破了,有的地方已经露肉了。
几个拉惹不停地跟那两个女孩子说着些无耻下流的话,女孩子似乎很受用,也恬不知耻地胡说八道。这两个女孩子看起来比阿依大不了多少,看着她们这样,尔古尔哈心里很是担心,万一自己出去打工,阿依会不会学坏?
阿依现在十六岁了,出落得也是不错了,如果把她留在镇上读书,自己照顾不到,学坏是很容易的事。万一变成这两个女孩子这样,那又怎么办?可是,带着她?听别人讲,在外面读书很贵的,自己能负担得了吗?自己出去打工这是一定的了,关键是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带着不容易,放在家里又不放心,怎么办?
几个拉惹跟女孩子调笑着,甚至说到了几个人昨晚在一起胡搞的事,细节甚至让尔古尔哈这三个孩子的母亲也觉得面红耳赤。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啦?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的爹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尔古尔哈正纠结着,忽然,有人在一边骂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我家亲戚。”尔古尔哈一抬头,骂人的正是吉伍学才,只见他穿着光鲜,脖子上戴着一条粗粗的金链子,带着两个穿着白衬衫、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活像电影里的大款。
“你家亲戚?你家亲戚又怎么啦?她欠我们老大的钱。”长头发大声道。
“我知道,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找我,别难为尔古老师。她的事儿我来处理。”吉伍学才黑着脸道。
长头发见势冲着那群拉惹说:“兄弟们,既然吉伍村长说话了,咱们给吉伍村长个面子,撤!”
一转眼,一群拉惹包括那两个女孩子噼噼啪啪地转过街角,不见了。
吉伍学才转身对那两个穿白衬衫戴墨镜的人说:“没事了,你们走吧,我跟尔古老师还有话说。”
两个黑衣人走了,吉伍学才沉吟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问:“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算了,去你家里不方便,就在这里说说话吧。你上次在我那里喝酒,村子里惹出不少闲话,我要是去了你家里,叫人看见,村里人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
吉伍学才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管他们说什么,你是我尊重的女人,帮你义不容辞。对了,怎么突然下山了?”
尔古尔哈回答:“我到镇子上的劳务公司咨询一下打工的事儿。”
吉伍学才转头看看不远处劳务派遣公司的牌子,说:“尔古老师,你其实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来我这里吧,一切从优。”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吉伍村长,你别说这个了,我是不会去你那里的。别的不说,就是村子里关于你我的传言,我受得了,孩子们也不一定受得了啊。”
“你干脆就嫁了我算了。”吉伍学才笑着说,像是在开玩笑。
尔古尔哈皱皱眉头,说:“别说疯话了,我老了,不是美女了。对了,刚才那几个拉惹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吉伍学才微微一笑,说:“他们的老大我认识。唉,这事儿回头我得找他们老大谈谈,得饶人处且饶人,依火不吉已经没了,何必苦苦相逼?实在不行的话,这笔钱我给你出算了。”
“你可千万别,我欠不起人情。再说了,他也没证据,也不敢跟我怎么样。逼急了,我真敢杀人。”尔古尔哈平静地回答。
“没看出来,你这么刚烈。看来,当年我喜欢你真没错。你就像大山里的一只母狼,为了你那个家,为了那几个孩子,你什么都敢做。”吉伍学才颇为理解地说。
尔古尔哈有些不满地说:“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说我是母狼?不说了,我该回去了。”
吉伍学才笑呵呵地说:“忙什么?一起吃个饭吧,然后我叫人用摩托车送你回去,保准儿不耽误你的事。”
尔古尔哈有些犹豫,吉伍学才接着说:“顺便我跟你说说别的事儿,看看怎么帮你处理房子的事儿?”
“好吧,就在这街上随便找个小馆子吧,我也不饿。”尔古尔哈道。说实在话,她还正想试探一下吉伍学才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既然他提出邀请,那不如将计就计。
“别介,还是去我那里,我那里的厨师水平高,做的东西也放心。这街上的饭馆的油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吉伍学才说,抬腿就走,居然没给尔古尔哈一个拒绝的机会。
尔古尔哈犹豫了一下,她很不想去,但是,想着房子的事儿早晚要解决,她还是慢慢地跟了上去。
走进吉伍学才的宾馆,吉伍学才对那个漂亮的女人阿花说:“叫厨房准备几个好菜,送到小餐厅来,我要跟尔古老师说点事。”
那个女人嗯了一声,有点敌视地看了尔古尔哈一眼,一甩头发,屁股扭扭地转身走了进去。
小餐厅在吉伍学才这个宾馆的最里面,装修得很有彝族风格。尔古尔哈心里想:吉伍学才怎么这么有钱?整个村子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足他的百分之一吧?
“坐吧,我去打个电话。”吉伍学才淡淡地道,然后,开了餐厅的门,走了出去。
尔古尔哈坐下,这是一张很有特色的椅子,尔古尔哈以前没见过,是仿古的。房间里有空调,凉凉的,很舒服。这样,她不用担心太热,身上的旧衣服会被汗水浸透。
门开了,一个服务员进来,端了茶给她。平时尔古尔哈很少有机会喝茶,家里那么困难,哪里有钱买茶呢?
这是大凉山的特产,苦荞茶。茶很香,尔古尔哈喝了两口,味醇回甘、清香沁脾。看看吉伍学才的生活,想想自己的日子,尔古尔哈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吉伍学才能过这样的生活,自己为什么不能?以前自己是因为孩子们耽误了,现在,自己要出去闯世界了,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开拓一个新天地?
可是,自己如果出去,孩子们怎么办?特别是阿依,她出落得很漂亮,会不会被那群拉惹给盯上?阿呷也慢慢长大了,她没有阿依懂事,会不会受骗?
还有就是马海伍机,她怎么办?依火依坡和依火夫哈会养她吗?她跟沙玛在一起不是很合,两个人会不会吵架?她有哮喘病,会不会没人给买药?
尔古尔哈坐在那里心绪不宁,想着未来,脑子就像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隔了一会儿,吉伍学才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个皮肤黝黑长相很凶的胖子。吉伍学才对尔古尔哈说:“这位是俄木支铁,依火不吉就是把房子输给他了。”
尔古尔哈一看俄木支铁的长相,心里有些打鼓,但是,她还是强装镇静地说:“你想怎么样?”
俄木支铁看着她,说:“尔古老师,那天黄毛儿他们上山的确是我派去的,可是,我也很冤枉啊,我那天输了现金,赢的却是一笔烂账,我不向你要房子,别人找我追债怎么办?我在镇上那可是有头有脸的,我不能让别人说我赖账啊。”
“我要是不给你房子呢?”尔古尔哈淡淡地问。
俄木支铁冷笑着,说:“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要知道,我手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要是知道我吃了亏,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到时候,你别怪我控制不住他们。”
“如果我不给你房子,难道你还敢强抢不成?”尔古尔哈也冷笑着,眼睛盯着俄木支铁,一副毫不示弱的样子。
俄木支铁瞪着眼睛,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是白混的?”
“俄木支铁,你还真别逼我,你就不怕我去公安那里告你?”尔古尔哈像斗鸡一样,狠狠地说。
“哎,哎,你俩吵什么?我把你们叫到一起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都给我坐下。”吉伍学才赶紧在一旁拉住俄木支铁,息事宁人地说。
俄木支铁气哼哼地坐下,把脸扭向一边,说:“反正你不给房子也得给钱,我那天输了钱,你以为我非要你那破房子?你把钱给我,房子还是你的。”
尔古尔哈满不在乎地回答:“依火不吉没了,为了办他的葬礼,我欠了一万多块钱债,要钱我是没有的;至于你说他输给了你我家的房子,你拿证据啊。那张欠条上的手印你能证明就是他的吗?别是你自己按上的吧。”
“尔古尔哈,我发现你这个女人还真刁,一点不像个知书达理的老师。这就是在吉伍村长家,不然我非收拾你不可。”俄木支铁咬着牙说。
“行了,别说狠话了。尔古老师是我最尊重的女人,你不能逼她。”吉伍学才在一旁插道,声音平和,似乎胸有成竹。
“怎么是我逼她,明明是她逼我嘛。她不给钱,我怎么还别人呢?你可知道,那天我输的现金可是不少呢。”俄木支铁显得很委屈地回答。
吉伍学才显得理解地叹口气,道:“看来都是不容易啊,各有各的难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都退一步,就算给我面子好不好?”
“怎么个退法?”尔古尔哈问。
“吉伍村长,你说,我也听听。我可是事先声明,我们可都知道你喜欢这个老师,你可不能偏向她。”俄木支铁道。
吉伍学才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这样下去只能两败俱伤,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大家都出来混,求财不求气,你们说是不是?”
“吉伍村长,你就别绕弯子了,你就说咋办吧。”俄木支铁说。
吉伍学才看看尔古尔哈,温柔地说:“尔古老师,我说说我的想法,不中听的话,你也让我把话讲完,好不好?”
尔古尔哈也想知道吉伍学才想干什么,于是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看这样行不行?”吉伍学才看着俄木支铁,说:“你呢,就收一半。”
俄木支铁大叫:“那怎么能行?我太吃亏了。我回头去找依火夫哈,那天他在场,他哥哥的事情他知道。他要是不给钱,我叫我那些兄弟砍死他!”
尔古尔哈哼了一声,说:“你爱找谁找谁,爱砍死谁砍死谁,反正我不管。你敢来我家里捣乱,我就跟你拼命。反正依火不吉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你的手下要是不怕死,你尽管叫他们来。”说着,尔古尔哈把自己脖子上缠着的布拽了下来,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我已经抹过一次脖子了,不怕第二次。”
俄木支铁在旁边腾地站起来,指着尔古尔哈说:“你这哪像个老师?分明就是个泼妇!”
“哎哎哎,你俩别吵,我还没说完,你俩听完我的建议,然后再发表看法,怎么样?”吉伍学才赶紧打断他们二人的争吵,站起来,拉俄木支铁坐下。
“你说吧。”尔古尔哈平静地道,她知道,吉伍学才这是要出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