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南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斟酌着道：“你知道狻猊之血对龙族子孙的影响吗？”
楚莲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他与我简单提过，说是会让龙族陷入疯狂，但后来我见他也没事。”说到这儿，她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问道：“他是那什么龙神的儿子，不至于像那些小喽啰那么衰吧？”
柏南摇头，脸上郁郁寡欢，这副神情搞得楚莲也跟着忐忑起来，急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老是慢吞吞，不能痛快点吗？”
柏南于是干脆道：“金狻猊的毒血无人能解，就算龙神在世也一样。”
楚莲一怔，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们就这样放弃他了？”
柏南被她这声问得哑然，原本快要踏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转身走回室内，慢慢对楚莲道：“七叶大人是最不希望临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没用。”
说完他便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虽然临渊从未对龙族做过半点贡献，但他毕竟是我们龙族最后一个太子，事到如今，我也和七叶大人都很难过。”
难过又有什么用？
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别人的难过，哪怕对方有着十二万分的真心。
楚莲默然了一会儿，突然道：“他在哪里？”
柏南：“你.....想去见他？”
楚莲重重的点了点头。
柏南面露难色：“临渊太子神智已失，现在和疯兽没什么区别，你去见了也是徒增伤感，何必呢？”
“谁说我伤感了？”楚莲栖然一笑：“好歹认识一场，我去给他送个终。”
柏南：“临渊只是疯了，还没有死，也不会死。”
楚莲锲而不舍道：“......那我去观瞻一下他如今的惨状。”
柏南无语，只好答应。
三天后，楚莲便能下地了。
柏南并未爽约，痛快的带她去了囚禁临渊的地方。
他们顺着小河一直绕着冰川走。
此处冰川由好几个部分组成，落差大，坡度陡，高耸入云而不见顶。
柏南边走边对她解释道：“此处冰雪万年不化，路就跟镜子一样滑，你要担心！”
楚莲小心翼翼地走在冰原上，问道：“我们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柏南：“七叶大人想借用冰雪的寒意来消融临渊体内的血毒，便将他关在了冰川的最深处。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能起到了一些控制。”
说着他往上一指：“就是那里。”
只见距离他们曲线距离不到一丈的一个斜坡上面，有一个被层层白雪掩盖住的石壁，原本十分隐蔽，然而石壁上的雪层不知是不是受前两天那场雪崩的影响，竟然裂开了一道大缝，多少破坏了隐蔽感，这才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斜坡有些陡，楚莲呵出一口气，又搓了搓冻僵的手，这才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爬了两步，却听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顿时奇怪的回头，正好看见柏南在闷笑。
楚莲：“......笑个屁的笑！”
柏南哭笑不得，走过去把她拉了下来：“不用爬，会有人来开门的。”
“哪有人？”楚莲抬头往四面望去，纳闷得很。
然后就见柏南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他的手背上青筋毕现，随着这个动作，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然后有什么东西被他从地下给“拎”了起来。
厚重的冰层下露出皲裂的冻土，一股融合了枯叶的腐朽味道混合着雪的水汽在原地弥漫开，被那气雾团团笼罩着的，是一个面貌清冷的男人。
他单膝跪地，恭敬道：“神官大人来此何意？”
柏南指了指楚莲：“贵客想要见见临渊殿下，你去开路吧！”
那人刚一抬头，尚且来不及回答，脸色却突然大变，急道：“小心！”
就在这时，从地下钻出了什么东西，像箭一样射向楚莲后背。她尚且还震惊在地下冒活人这个把戏中，样子毫无防备。
然而下一刻，柏南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以无法捕捉的动作，一把攥住那疾射出来的东西。
被他掐住脖子拎起来的，是一只四不像的怪物。
柏南的眉头倏地皱起，脸色极其难看。
那怪物被柏南掐住，脑袋不能转动，然而那双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却紧紧地斜觑着楚莲，眼中全是怨恨。
“不守规矩，该杀。”柏南不顾那怪物的“嘎嘎”的怒吼声，一脸漠然地道。
怪物凌空悬着，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挣扎，双手痉挛地抬起来，徒劳地去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不能让你们的私人怨恨影响大局，私自离开禁地，论罪当诛。”
然后就见柏南的手指倏地一缩，他手里的怪物只来得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就在他手里僵直不动了。
怪物已经死了，他却并没有松手把它扔在地上，而是将他轻轻递到身旁那个下属的手中：“葬了它！”
楚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搞什么？
她很想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直觉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柏南发现她情绪的紧绷，转身对她露出个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道：“走，我带你进去.....”
再次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破开雪层的声音，三只与方才那怪物相似的玩意儿从地下冒出，他们个个都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楚莲一同引颈咆哮。
虽然没什么威吓作用，但那声音嘶哑刺耳，楚莲亦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柏南声音狠戾：“找死！”
然后，他忽然动了。
怪物的咆哮声骤然终止，只一瞬间，他们几乎是同时被一剑斩首。
这次柏南没有再说将它们葬了之类的话，因为当这些怪物倒地之后，更多四不像的野兽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就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别说柏南，就连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下属也是一脸难堪：“大人，这些让属下来料理吧，您带着贵客先走。”
柏南沉郁地点点头，楚莲赶紧站到他面前。
那人并没有马上去对付那些怪东西，而是从地上一跃而起，飞身窜上了那个陡坡，一掌轰向那扇被雪覆盖住的石门———门并未打开，然而就近处的地下却又冒出来几个男人，他们分成两列，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手上竟然出现了两条巨链，一端连在他们手中，另一端却朝着那扇石门。
几人猛地一拉，就听轰隆隆的闷响，石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缓缓开了。
楚莲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真是越瞧越新鲜。
柏南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道：“我可以揽着你的肩么？”
楚莲知道他是要带自己进去，便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还是个纯情的小孩子呢，跟方才拔剑砍人，哦不，是砍妖怪的样子一点也不搭！”
俩人飞身至洞门前，刚一落地，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楚莲犹豫地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洞穴，又看了看柏南。作为一个认识才三天的新朋友，她已经给出了足够虔诚的信任。
柏南鼓励道：“黑是黑了点，但里面很安全，走吧.....”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脸色再次一变，急速将楚莲往旁边一推，自己就着这姿势单膝跪下，只听一声巨响，厉风刮着二人的头皮而过，掀起了一阵腥臭的味。
只见凭空飞过来的是把巨大的镰刀，至少有一丈长，人要是被它横着切割一下，绝对能轻松的变成两段。
柏南贴着石壁而立，手掌临空那么一抓，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足有一丈长的镰刀凌空转了个弯，再次从高处挥向楚莲。
柏南手中的长剑狠狠挥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将那镰刀剖成碎片，接着便是一阵令人胆寒的利刃落地声。
柏南的脸色铁青，冲着门外怒吼道：“你们到底想搞什么？”
外面四人手里还拽着铁锁链，他们面面相觑地相互看了几眼，都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只有不远处那个还在与怪物们打斗的男子，抽空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就算是粗心如楚莲这样的，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些恶意，分明全是冲她来的。
“为什么？”她拉了拉柏南的袖子，不解的问。
对面战斗已经结束，那男子来到他们面前，单膝跪地，脸上神色歉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大家都知道白薇公主回来了。而且.....”那人犹豫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
柏南喝道：“说下去。”
那人便道：“不知谁在造谣，说临渊太子之所以会受那狻猊之毒，全是拜这位小姐所赐，群情......很是激慨。”
楚莲面色一变，顷刻全懂了。
犹记得当初寒潭说过，龙族子孙千千万，没哪个是不恨她的。
这些人可不管什么前世今生，只知道她是他们的大仇人，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前赴后继的自杀式攻击只怕才刚刚开头，后面不知还要遇到多少类似的危险！
被一个人恨，那是对方傻逼，可同时被一万个人恨，那就得检讨自身的问题了。
她从未像此时此刻这么孤单过！
好希望回到圣雪帝都，回到古家，那里至少没有这么多敌意，不会有人挖空心思就为了取她一条狗命。
柏南见她神情怔忡，以为她是害怕，便劝慰道：“别担心，现在你是我们的客人，没有人能伤害你。”
楚莲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喃喃自语道：“我上辈子究竟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让这些怪物如此恨我？”
柏南听了这话，轻声道：“他们不是怪物。”
“？”
柏南：“他们是龙。”
“怎....怎么可能，他们完全不像啊！”楚莲惊讶至极，刚才那些怪物丑得连鬣狗都不如，和传说中的龙更是半点也不搭好么？
柏南的声音漠然，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是不像！他们出生时，正好是龙神陨落之际，失去主上神魂庇佑的小龙，跟普通牲畜没什么区别，最后，便堕落成了这般模样。”
楚莲无言以对。
她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管与任何人说话，不管双方说什么，最后总能归结到白薇公主的错处上来。
她还能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