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惊吓太过,把楚莲当成了护身符。
好在他也意识到对方是个姑娘家,守在门口不好,便安排她住进了别殿中。
赫连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其实,这种情况下,无论换成是谁,恐怕都睡不好的......
第二天早上,他刚有了点睡意,就被一封紧急战报给吓醒了。
真的是活活给吓醒的。
那封战报本来是在凌晨送抵京城的,送信的人撑着口气赶来,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交差后就死了。
两个时辰之后,江南九郡遭屠之事震惊朝野。
与此同时,楚莲已经离开了皇宫———不得不走。
因为她收到了北堂青秀的消息......
他此时正在城外九溪山附近。
九溪山地处皇城之外,有些偏僻。
楚莲循着而去,一路蜿蜒上山,直到耳畔出现潺潺的瀑布声,她的心里微微一动。
她轻轻地止住马,踟蹰不前。
此时是秋季,脚下的茵茵草地已经泛黄,而眼前原本应该郁郁葱葱的树木,也都只剩下嶙峋的枝干。
楚莲打马而上,刚入山腰,一幕景象便进入她的眼中。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忍的怆然,不怎么浓烈,却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到那围绕在她的周围,似乎无处不在的苦涩:“阿秀,你怎么了?”
北堂青秀躺在一棵树下,发丝零乱,纯白的前襟红了一片,落梅如雪乱。
他就像一朵濒临死亡的花,带着淡淡的艳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归宿。
楚莲走过去,俯下身仔细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北堂青秀微微睁开眼睛,看清是她以后,浅浅地笑了:“我很开心......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居然还愿意来见我。”
楚莲坐在他身边,抬手替他拂去了头发上的落叶,又将他轻轻地揽了起来,抱进了怀里。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的声音有些哀伤,也很是不解。
“我......我被人追杀至此......咳!”北堂青秀又咳了一阵,碰了碰楚莲的手,“对不起。”
楚莲:“嗯,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不过,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唉!至于要死要活的么?”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手在无意识间搭在了北堂青秀的脉搏上,却几不可查。
是谁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
北堂青秀:“我们这些活在家族里的孩子,前几十年享尽荣华富贵,所以,便永远无法抽身离开家族了,一生到头,都必须为家族尽忠。”
楚莲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说什么一生到头,你才多大点,这么悲观。”
北堂青秀将目光瞥在对面山上,居然带了一点笑意出来:“嗯,你说得对......可是,我已经到头了。”
“阿秀?”楚莲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怆,“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北堂青秀摇摇头:“我不行了,你不用浪费精力,龙族大军马上就会攻陷京城,你想留下,或者想走,都要尽快做好准备。”
楚莲的笑容就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僵硬无比,她说:“那些都不管同,你先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
北堂青秀再次摇头,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唉!你不用管我了。我活着对谁而言都是累赘。家族不容与我,世人都遭我背叛......”
“放屁,”楚莲一句话将他打断:“你有多大本事?能将世人都背叛了?那些人都是自找的,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头上扣。”
北堂青秀笑了一笑:“好,你说得对。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楚莲:“你说来听听,不过我不一定能做到。”
北堂青秀:“接下来,帝都将会发生一场大乱,你留下,帮我们平定,可不可以?”“您真能看得起我。”楚莲不咸不淡地说。
北堂青秀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我不敢勉强你,可是,就请你看在阿泽的份儿上,帮帮我们,好么?”
“又是这套,你们这些人吶!”楚莲低头,正对上北堂青秀带着恳求的目光,停了一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只能答应你,我会尽力.......如果赫连霄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也不会耗时间在他身上。”
“好,这样一来,我便能放心了。”他低声自语了一声,忽然感觉周身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身体感觉一下子脱力,手就那么垂了下去。
楚莲一动不动,听着北堂青秀的手落地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将眼中一抹悲哀眨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不知道一泽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很难过,她突然很想念一泽。
北堂家。
北堂长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脸色有些凄惶。
近侍走过来,垂首问道:“长老,起风了,进屋吧。”
北堂长老淡淡地看了一眼天空,问:“还没有找到阿秀吗?”
近侍面色犹豫,垂首摇头:“没有。”
北堂长老点点头:“走吧,不用管他了。”
九溪山上,楚莲脚下摆着一排酒坛,面前是一座坟。
她慢慢地坐下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伸手揽过一坛子酒,拍开封,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酒这种东西,我向来不爱,不过,今天就当为了一泽,我陪你喝。”说着她便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结果......被呛了,猛地咳嗽了好一阵。
“果然,果然还是不舒服,跟毒药似的。”
说是如此,她却还一口接一口地喝,一坛解决掉就把空坛子甩在一边,再开一坛,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笑容越来越舒展,苦涩也越来越浓重。
“我本是忘川河畔一缕游魂,身无长物,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每天最高需求也不过就是吃喝,直到遇见了你们这一群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你们逼得我必须往前走,往上爬,实际上,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呢?你们强行交给我一个又一个的任务,但是你们自己却跑得无影无踪,唉!真他娘的操蛋啊。”说这话时,楚莲的动作已经有些凝滞,不少空坛子散乱地滚在地上,其实已经醉了。
她挥手将上好的汾酒倒在地上,“北堂青秀,虽然你在我背后捅了无数次刀子,但我楚莲依旧当你是个朋友,从现在起,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一个人,好走———”
说完这句,她将剩下的酒全部倒在了坟头上,倏忽一下,转身离开。
帝都的祸乱已经迫在眉睫。
如果说前一日的内乱,只是下酒菜的话,那么,如今的动乱,就是海鲜大餐了。
江南江北数十个郡在一夜之间惨遭屠戮,凶手便是那消匿人间整整一百年的龙族。
紧急召开大朝会的赫连霄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味儿。
莫非,北堂家是在收到了敌袭消息之后,才决定后撤的,他们这是想把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丢给自己啊!
楚莲在埋葬了北堂青秀之后,径直回了古家。
她压根就没有打算去北堂家送信,因为,北堂青秀宁愿死在荒郊野外,也不肯回自己的家,肯定是有什么不可言喻的苦衷的,既然人家自己都没提,她自然就不该去说破了,所以,她从头至尾都当作不知道,闭眼了事。
谁知她不找事,不代表事不找她。
刚回到古宅没半天的功夫,褚家就派人来围剿她了。
来者气势汹汹,说她杀了他们的少主,让一命赔一命。
林管家挡不住来势汹汹的仇敌,只能放任他们在古家大宅里横冲直撞。
楚莲闲闲地倚靠在门边,望着面前那个正欲持刀行凶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你是谁?”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冲着身边战成了一排的人大喝:“都傻着做什么,赶紧给我上,将她绑了,带回去在少爷的灵前谢罪。”
楚莲低低的笑了一声:“褚寒阳犯上作乱,撺掇薛贵妃绑走皇上,继而又在宁巷中对皇帝大打出手。”她话音一顿,声音陡然眼里起来:“你们褚家的屁股擦干净了吗?皇帝陛下此时忙于朝堂之事,难道你们以为他就不会追究了?褚家家大业大,可到底只是臣子,你们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三言两语,将对方驳得面红耳赤。
此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褚家的侍卫,突然,人群分至两侧,一人缓缓从中走出,正是褚明淳。
褚明淳看着楚莲,冷淡地笑了一声:“我们褚家与莲小姐本来颇有渊源,当是成人之美,以友相待的,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林管家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正要开口,楚莲却坦然一笑,将他轻轻拉开,朝褚明淳道:“莲方才言语莽撞,引起了误会,得罪了褚大人的地方请多多担待。”
褚明淳退开到一边,漠然道:“既是误会,自然要说清楚了!就请莲小姐先去褚家呆两天吧。”他的话音一落,众侍卫已扑了上来。
楚莲将林管家推入后面房中,脚步一错,身形一掠,转瞬便到了侍卫包围的中心。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等高手,一齐攻上,用心险毒,显然是步步杀机。
褚明淳在一旁立着观看,并未插手。
林管家见对方人多势众,哪里呆得住?冲身旁一个小厮低声吩咐道:“快去北堂家请人。”
小厮应声而去,褚明淳一眼看透,朝身旁侍卫示意,两名侍卫立即冲出,将小厮围住。
楚莲反手几掌,四个铁卫被她掌风扫到,闷哼一声跌了开去。
褚明淳见她转眼之间已打倒十余名铁卫,惊怒交集,却不动声色,只是手掌微微收缩进了袖中,嘴里却朗声道:“短短时日,莲小姐功夫竟如此精进,褚某人佩服!”
话音刚落,一排暗器直刺楚莲腰腹。
楚莲冷眼一瞧,早已飞身掠开几尺,左手斜斜一挥,指风扫过那些暗器,发出“铛”的几声,暗器登时全部落下。
褚家人重暗器绝学,褚明淳在家族中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他没有想到自己骤然发力,竟然也能被楚莲这轻然一拂扫开,心中一震,面容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