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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中奸计魏王犯昏 抢天元秦魏争聘(1)

戚光将韩国富商的事备细写出,陈轸浏览一遍,改作奏报,纳入袖中:“备车!”

“这辰光,王上怕是……”戚光看看天。

“顾不得了,先进宫再说!”

戚光驾车,载陈轸拐过一道弯,驶入宫前街。

就要到宫门前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

戚光紧急停车,急叫:“主公?”

“怎么了?”

“王驾出宫了!”

“啊?”陈轸拉开窗帘,望过去,果见一支宫卫走出宫门,正向这方向走来。

陈轸拉上车帘:“回避!”

戚光刚刚将车让到小巷,大队车马就从眼前滚滚驰过,排在中间的正是王辇。

戚光急道:“主公,怎么办?”

“跟上去。”

陈轸一路跟踪,远远望见王辇停在司徒府前,朱威躬身迎出,惠王在毗人搀扶下缓步入府。

陈轸显然猜出是为何事了,急切吩咐道:“快,上将军府!”

车马掉头奔驰。

大中午的见陈轸上门,正在午休的府宰吃惊不小。

陈轸拱手:“府宰,上将军在否?”

“在在在,”府宰揉揉睡眼,拱手,“上卿没有歇个晌吗?”

“十万火急,在下求见上将军!”

“请!”府宰抖擞精神,伸手礼让。

公子华远远瞧见三人从大门口走过来,忙朝“赵女”使个眼色。二人横插过来,候在客堂院门外,寻块抹布擦拭。

三人走过来,府宰顺手招呼公子华二人。

府宰将二人请进客堂,指席位道:“二位稍候,在下这就禀报上将军!”转对公子华:“为贵宾斟茶!”

府宰紧步赶往紫云的院落,见公子卬身体半裸,正斜倚在木榻上欣赏歌舞。

一支八人乐队弹奏秦曲,紫云身披薄纱,优美的身体曲线毕现,一手持剑,一手持彩巾,正在厅中翩翩起舞。

公子卬扬手道:“停!”

乐曲停下。

紫云却没有停舞。

“夫人,”公子卬盯住她,“本公要你停住!”

紫云似是没有听见,继续舞动。

公子卬看向众人,摆手:“全都退下!”

众乐手退出。

公子卬看向为自己摇扇的侍女:“你也退下。”

侍女退出。

厅中再无他人,公子卬转对紫云道:“夫人,可以歇脚了吧?”

紫云停住,看向窗外。

“转过来,看着我!”

紫云转过来,看向公子卬。

“说说,为什么故意与我作对?”

紫云二目如剑,直刺过来。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好一双俏媚眼儿,本公喜欢!”

紫云低下头,咬紧嘴唇。

“恨我吗?”

紫云没有应声,但如剑的目光再次射向他。

“说说,既然恨我,为什么前天凌晨把举起的刀子又放下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紫云不禁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公子卬放声长笑。

紫云似乎支撑不住自己,退后几步,靠在墙上。

“夫人,”公子卬止住笑,“你大可不必害怕,本公已经晓得你为何放下刀子了!”

紫云略怔,抬头看过来。

公子卬身子前倾,目光犀利:“因为你的处子之身让本公破了,因为你不再是你了,因为你终于明白,你已经是本公的女人了!”

紫云剜他一眼,别过头去。

“哈哈哈哈,”公子卬复躺回去,“夫人哪,你大可放心,无论你的公父如何言而无信,本公也不会拿你出气,你是你,他是他,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嘛!”

门外一阵脚步声急,府宰的声音飘进来:“禀报主公,上卿陈轸求见,说有火急之事!”

“哦?”公子卬“嗖”地起身,鞋也没穿,寻件睡袍套上,光着脚丫子急跑出去。

公子卬急匆匆地赶到客堂,陈轸起身迎道:“上将军,臣冒昧上门,有扰了!”

“什么急事儿?”公子卬劈头就问。

“唉。”陈轸轻叹一声,坐在席位上。

“说呀,要把人急死不成?”

“如果不出在下所料,上将军的主将之位怕是……唉!”

公子卬惊愕:“发生什么了?”

“上将军哪,还记得前日我们回来时,王上怎么说的吗?”

“说有大事让我们做。”

“你我这都回来三天了,大事在哪儿?”

“我也觉得奇怪,正说晚些辰光进宫问问父王呢。”

“在下方才进宫,本想向王上禀个急事,还没到宫门口,遇到王辇了。”

“王辇?”公子卬一怔,“这么热的天?”

陈轸点头:“是呀!您猜王辇去哪儿了?”

公子卬似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目光征询。

“是到朱威府上。”

“父王去朱威那儿做什么?”

“如果不出在下所料,此去或与河西主将有关!”

公子卬倒吸一口气:“你是说,父王会属意龙贾?”

陈轸点头。

公子卬咬牙道:“那老东西能打个屁仗!镇守河西几十年了,他的战绩在哪儿?扳指头算算,哪一寸土地是他打下来的?领着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卫境,本将还以为他能露一鼻子呢,没想到是个缩头乌龟!这边做缩头乌龟,那边呢,一夜之间就丢了河西!那个叫吕甲的号称他麾下第一猛将,也是他特别留下来镇守长城的,结果呢,一万武卒连声屁也没放,就在城墙上让秦人斩了脑袋!纵使一万头猪,也不至于那般窝囊吧!”

“上将军说得是,”陈轸附和,“轸担心的也是这个。打仗是年轻人的事,龙将军实在是太老了。”

公子卬似是想起什么:“对了,上卿方才说有急事奏报父王,能否透露一二?”

陈轸微微一笑:“这个急事儿也与上将军有关!”

“上卿快讲!”

陈轸从袖中摸出戚光所写的竹简,递给公子卬。

公子卬阅毕,将竹简递还陈轸:“此物来得恰到好处,只是具押稍有不妥!”

陈轸歪头:“哦?”

“在这安邑,谁都知道戚家宰是上卿府中之人,若是换作林楼主……”公子卬顿住。

“咦!”陈轸一拍脑袋,“疏忽,疏忽,轸疏忽了!”连连拱手:“轸谢上将军指点!”

陈轸所料一丝儿不差,魏惠王摆驾司徒府,的确是为主将一事。

一套虚礼过后,君臣二人相对坐下。魏惠王开门见山,长叹一声:“……唉,不瞒你说,近些日来,寡人无时不在想念白相国!寡人深悔未听白爱卿之言,终致此祸啊!”

朱威见王上终于醒悟,掩袖哽咽。

魏惠王惊愕:“爱卿,你……哭什么?”

朱威抹泪:“臣苦苦等候的就是王上的这句话啊!”

“唉!”惠王又是一声长叹,“爱卿啊,你也是个好臣子,你和白圭,还有龙贾,都是寡人的好臣子啊!”

朱威起身,叩地,涕泪交流:“王上……”

惠王起身,将朱威扶起。

站在一旁的毗人喜极而泣,悄悄抹泪。

二人重新坐定,惠王言归正传:“……不瞒爱卿,白相国撒手一走,寡人遇到大事,还真没有可以商议的人。思来想去,满朝人中,能帮寡人拿个主意的怕也只有爱卿了。”

朱威拱手:“王上错爱,臣实不敢当!”

“寡人大中午的上门寻你,只为一事。此番征秦,主将人选事关全局成败。寡人苦思数日,仍难决断,正想听听爱卿之见!”

“王上是何考虑?”

“朝臣中,能胜任此位的只有二人,一是子卬,二是龙贾。子卬的优势是,任上将军数年,熟悉各地军情,尤其是安邑、大梁等地,兵法韬略也不逊色,可以掌控全局,缺陷是未历重大战阵,与秦人对决稍显稚嫩。龙贾的优势是,十三岁即历战阵,更在十六年前的河西决战中重创秦人,战功显赫,此后一直主镇西河,熟知秦人,勇谋兼备,缺陷是年龄大了,岁月不饶人哪!”

“王上所虑甚是。”

“爱卿可有建议?”

“臣不懂军务,不敢妄言。就王上方才所论,臣在想,能否试试以龙将军为主将,上将军为副将呢?”

“寡人考虑数日了,也是这般想法,直到方才……”惠王从袖中摸出龙贾奏折,“爱卿请看这个!”

朱威接过,浏览一遍,将战报递还惠王:“王上之意如何?”

惠王接过:“前是白相国举荐,后是龙将军宁做绿叶也愿让贤,再就是河西守御之战,”看向手中战报:“若是此报属实,这个公孙衍不失为一个大才!”

见魏惠王说出此话,朱威身子前倾,趁热打铁道:“王上可知白相国如何推荐他吗?”

魏惠王眼睛发亮:“爱卿知道?”

朱威重重点头:“当时,臣就在身边!”

“快讲!”

“白相国的原话是,‘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啊!’”

魏惠王吸一口长气。

“白相国还说,方今列国,人才虽多,多为平庸之辈,守土或可有用,争天下则嫌不足。能争天下的,就臣目力所及,这世上只有二人,一个是公孙鞅,另一个就是公孙衍。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他抗衡的,我们再无他人,怕也只有公孙衍了!”

“寡人以他为主将,如何?”

“王上,”朱威兴奋道,“想想秦公是如何用公孙鞅的!”

魏惠王心里一动:“你是说,以他为相?”

“大国不可无相啊!”

“可这……”魏惠王眉头紧锁,“眼前之急,是三军主将!”

朱威急了:“听闻秦公已拜公孙鞅为主将,而公孙鞅又是大良造,秦国无相,大良造实摄相事!”

魏惠王闭目,沉思。

陈轸听从公子卬建议,嘱托戚光将奏报又改一遍,主角换作林容。戚光改好,寻林容签押毕,呈给陈轸。

陈轸详审一遍,见再无纰漏,抖几下,看向公子卬道:“有了这个宝贝,上将军的好事,不定就成了!”

“陈兄,辰光不早了,”公子卬起身,拱手,催道,“在下拜托!”

“唉!”陈轸袖之入囊,缓缓起身,长长一叹,神色黯然。

“上卿为何长叹?”

“上将军的事,好歹有个谱,可下官……”陈轸又是一声长叹。

“哦?”公子卬略怔,“上卿何事茫然?”

“白相大位空置数月,由谁来坐王上迟迟未定。在下原还有个奢望,就是联合秦人,成就君上王业,未料秦人反复无常,使在下偷鸡不成反蚀米,这点儿奢望也就成了泡影!”

“上卿勿忧!”

“哦?”

“相位一日未定,上卿一日有望,若是定了,反倒不好办了!”

“上将军说得虽是,可于在下……唉!”

“上卿放心,”公子卬握拳道,“只要魏卬当上主将,战败秦人,上卿就是举贤之功,到那时,魏卬再向父王举荐上卿,你我共佐王上,书写青史!”

“果如此,公子大恩,轸没齿不忘!”陈轸深深一揖,一个转身,大踏步走出去。

天黑了。

魏王书房里没有掌灯,黑乎乎一片。

透过窗棂,隐约可见魏惠王端坐的身影。

从朱威那儿一回来,魏惠王就将自己关进书房,这已独坐了两个时辰。

真真切切,魏惠王迎来了他此生中最重要也最纷乱的历史性时刻,一时间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不行,我得再理一遍,”惠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凝神于一,“……首先是孟津之会,然后是约诸侯伐秦,再后是公孙鞅来使,白圭死谏,再后是什么?对,是称王!称王错了吗?千年王业是寡人儿时之梦,今已年过花甲,再不为之,这个梦岂不就只能是个梦了吗?再后……对,是伐卫……卫公难道不该伐吗……阴一套,阳一套,竟敢阴结田因齐?再说,出兵也不单单是为伐卫,而是……再后是什么?是随巢子,对,随巢子。还别说,老夫子确有先见之明,现在看来,老夫子所说的黄雀,指的并不是三只猴子,而是这只黑雕!连毗人都解对了,寡人为什么偏就看不出呢?所谓当局者迷,看来,寡人是真的迷了……”

书房外面,没有灯火,天光微弱,院中渐渐暗黑下来。

毗人坐在门前台阶上,身后是紧关的大门。

负责膳房的宫人走过来,一脸焦急:“王上再不用膳,怕就……”

“晓得了!”毗人朝他摆下手,站起来,打开院门,到偏殿点燃一支火绳,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的房门,点上几盏油灯。

屋子里明亮起来。

魏惠王眼睛睁开,看看毗人,又闭上。

毗人凝视惠王,轻叹一声,掩上房门,退出。

魏惠王的耳畔渐渐响起朱威后晌的力荐声:“……方今列国,人才虽多,多为平庸之辈,守土或可有用,争天下则嫌不足。能争天下的,就臣目力所及,这世上唯有二人,一个是公孙鞅,另一个就是公孙衍。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他抗衡的,我们再无他人,怕也只有公孙衍了……王上,想想秦公是如何用公孙鞅的……”

接着是老白圭的声音:“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啊!”

白圭的声音在魏惠王耳畔一连重复数次,越来越响,振聋发聩。

魏惠王陡然站起,在厅中来回走动,口中呢喃:“公孙鞅、公孙衍,同是公孙,同是相国门人,同受为国殉身的老相国器重……”猛地打个激灵,停住步子,朝门外喊道:“来人!”

毗人推门而入:“臣在!”

魏惠王朗声说道:“召公孙衍、龙贾速回安邑!”

“公孙衍、龙贾?”毗人怔了,“公孙衍竟然排在龙贾前面,王上这是……”

“毗人?”

毗人回过神,朗声应道:“臣领旨!”踏起小碎步出去。

毗人做好谕旨,交给传旨王使。

马蹄启动,传旨宫车渐去,嘚嘚的马蹄声渐渐隐入宫殿拐角。

听着远去的嘚嘚声,毗人不无感慨:“唉,王上还是王上啊!”

毗人转身,正要回走,望见一盏灯笼由远而近,冲御书房而来。毗人驻步,又候一时,见当值宫人,后面跟着陈轸。

膳食搬进了御书房,几案上摆满菜肴。

惠王心情很好,跟前放着一壶一爵,正在大口进膳。

陈轸趋进,叩道:“臣叩见王上!”

魏惠王边嚼边说:“陈轸哪,你来得好哩!”

陈轸再叩:“臣有扰王上进膳,诚惶诚恐!”

“呵呵呵呵,什么扰不扰的,来来来,”魏惠王指指对面席位,“坐吧。”对一旁侍膳的宫女:“去,拿箸,拿爵!”

陈轸拱手:“谢王上!”入席坐下。

宫女拿来箸、爵,斟满酒。

魏惠王举爵:“喝!”

二人同干。

魏惠王放下酒爵:“说是你有急事,这大半夜的,是何急事?”

“回禀王上,”陈轸压低声音,“臣得到密报,因事关重大,只能冒昧进宫,急奏王上!”

“哦?”魏惠王放下夹菜的箸,看过来,“是何密报?”

“王上请看奏报!”陈轸从袖中摸出由林楼主重新抄写的竹简,双手呈上。

毗人接过,呈予惠王。

惠王接过,详阅,皱眉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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