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岚歪着头想了半天,这时她的助理走上前来,低声对乔小船说:“我不想打断你们,但老人又开始糊涂了,她现在需要吃药休息。”
袁岚的房间里挂着许多孩子们的照片,助理指着其中一张说:“这就是彭宇,三年前照的,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姜洄和乔小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袁岚突然朝他们说:“他在岸宁市里工作,做什么他没说过,他只说很轻松的,挣钱也很多。”
姜洄站在门廊下面,他的旁边是大片的绿色植物,隐隐散发着湿润而蓬勃的气息,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您是最伟大的母亲,但我希望您,不要只拥抱成功的孩子。”
一面往外面走,乔小船就给郭长悦打电话汇报了调查过程,最后说:“郭队,我建议尽快找到彭宇。”
两人在客厅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助理按照姜洄的要求统计了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交出了一份详细的材料,姜洄笑着向她道谢,然后问:“你在袁院长身边多久了?”
“十五年。”她说,做了个西式的摊手手势,“所以我现在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了吗?”
姜洄抱歉地笑了笑:“确实如此,案情未告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助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离开袁院长的居处后,姜洄和乔小船按照助理的统计结果进行了走访,孤儿院设立之初就在,然后一直没有离开或是十四年前之后才离开的员工总共有六个人,目前有四个人仍然居住在回塘,两个已经过世。
走访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符合姜洄做出的犯罪人画像。
开车回岸宁的路上,乔小船问姜洄:“你觉得彭宇有没有嫌疑?”
姜洄散漫地看着窗外:“不知道。”
“那个助理呢?”
“她很开朗,做事有效率,心理也很健康,应该不是她。”
“我觉得彭宇的嫌疑最大。”乔小船扭头瞅他一眼:“是不是跟你的特征描述相差太远,心理不平衡了?”姜洄没有说话,她又说,“程敏旭性格内敛,彭宇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他能应谁的请求合成氰化钾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彭宇,而且彭宇看望袁院长的次数最多,是最有可能拿到孤儿院领养资料的人。我们现在只要狠查彭宇,一定能得到重大突破。”
姜洄说:“嗯。”
乔小船拍拍他:“别不高兴啦,犯罪行为分析只是一个辅助破案的理论工具而已,就算最后的结果跟你的分析完全南辕北辙,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呀,我们又不会怪你。”
之前姜洄侃侃而谈的时候,乔小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他遇到挫折了她又跑过来安慰,真是个表面毛躁但内心温柔的小姑娘啊,姜洄想,这样的人通常有很强的保护欲,属于遇强则强,遇弱就会化成一摊水的类型。
姜洄靠在椅背上,唇角含笑:“谢谢你的安慰。”
两人到达岸宁市警局时,正赶上郭长悦带着人往外走:“已经查到了,彭宇是做私人司机的,两个小时前送他的老板去南戈路海边的老码头西餐厅吃饭了,目前还在那边,我亲自去传他。”
乔小船猛打方向盘:“我跟姜洄也去。”
姜洄有些话要问郭长悦,刚想说“我坐郭队的车”,结果乔小船一脚油门,车已经飙出去了,他只好给郭队打电话:“吴茜和徐凯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之前怎么没查出来?”
郭长悦表示,吴茜本来跟她养父养母关系很好,直到十四岁那年,她无意中听到父母谈话,得知自己是收养的,从那之后她才变得敏感叛逆,她父母一直十分自责。后来吴茜出了事,他们几乎崩溃,加之没有想到吴茜的死跟她是收养的有关,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而徐凯,三十一年前他妈妈生下一个男婴,但那个男婴在几个月后夭折了,她受了刺激,她丈夫就从孤儿院抱了一个男婴回来,说他们的孩子找到了,这个男婴就是徐凯。
徐凯的妈妈大病一场,身体伤得很重,再也没有生育。她把徐凯当成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对他极度宠爱,徐凯的姐姐那时已经记事,后来她隐约觉得,妈妈应该当时就知道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她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
昨天徐凯死后,他妈妈伤心昏迷,今天清醒后被警方问话时她突然情绪失控,大骂女儿,母女两个吵起来,女儿最后也失控了,在警局大喊:“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他是我爸爸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你的孩子!”
警方这才知道徐凯是被收养的,然后追问吴茜的父母,得知吴茜竟然也是收养的,而且出自同一个孤儿院。
第一个死者程敏旭,警方虽然查过他的户籍资料,但却并没有显示收养,户籍处解释说应该是他养父养母在收养他后并没有为他另上户口,而是直接代替了他们的亲生孩子,徐凯也是这种情况,收养徐凯的那个年代甚至还没有收养证明,而程敏旭的收养证明只在民政局有过备案,这是郭长悦他们疏忽了的地方,但也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乔小船始终把车开在最前面,到老码头西餐厅的停车场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一辆黑色奔驰里正百无聊赖的男人,方脸、眉重、眼珠很小,给人一种凶悍阴沉的感觉,他长得并不难看,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乔小船下车,敲敲他的车窗,出示警官证,然后才说:“你好,我是……”
她刚说完这四个字,男人的车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了,乔小船被带得一个趔趄。
乔小船一言不发地跳回车上,姜洄打趣她:“看不出来你很有礼貌啊。”
她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冷酷的笑:“以前在省厅,有回传唤嫌疑人的时候我没出示工作证,结果领导让我写了有一本书那么厚的报告,从那之后我就记住了。姜洄,坐稳了。”
姜洄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危险的光,心中微怔,耳朵里听到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下一秒他就被甩得撞在了车门上。
“一言不合就飙车,能不能给我点心理准备?”姜洄无奈地抓住车门上的把手,背部紧贴座位,仿佛只是一瞬间,车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飞逝的光影。
“不是提醒过你了吗?”乔小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眼睛坚定地看着前方。
彭宇显然对这一带很熟,他在街巷里穿来绕去想把乔小船甩掉,然而乔小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紧紧跟着他,拐弯、变道毫不犹豫,都不刹车的,好几次经过十字路口,侧面驶来的车几乎要把他们隔开,但乔小船玩命一样,丝毫不减速。有两次姜洄觉得那车已经碰上他们了,他隐约都听到了撞击的声音,然后乔小船轻描淡写地一打方向盘,来个短暂的横向漂移,霎时又往前飙去。
姜洄忍不住扭头看她,眼角浮出笑意,他是不怕的,濒临死亡,只会让他觉得快乐,非常久违的快乐。
彭宇终于没办法在巷子里绕了,他驶上了滨海大道,沿着海岸线一路狂驶,到前方岔路口时,郭长悦的车突然从其中一条路上疾驰而来,他被逼得只能朝另一侧驶去。
那是一条绝路,尽头围着厚重的栏杆,下方便是微带波光的深沉大海。刺耳的刹车声过后,彭宇猛地停下来。
姜洄心情不错:“你这水平,玩过赛车吧?”
乔小船心情也不错:“当然,我有赛车执照,十八岁那年,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我是岸宁站的亚军呢,知道冠军是谁吗?”
“谁啊?”
“我妈。”乔小船得意地说,“不过那次之后我跟我妈就不敢明目张胆地玩了,因为我爸被吓着了,哭诉了一整天,说都怪自己无能,娶了一个女土匪,生了一个小土匪,我妈最后发下重誓说再也不赛车,才把他哄好了……”姜洄听完不由失笑。
乔小船又说:“想玩吗?我这车是改装过的,特别顺手,回去路上你试试?”
“不了。”姜洄摇头,“我哥不让我开车。”
乔小船皱眉:“干吗这么怕你哥,你快三十岁了又不是三岁。”
“因为他很凶啊。”
这时郭长悦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嘿,先把正事办了再聊天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