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一大堆，张玲又问，“对了。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我再去孤儿院的时候，发现已经被烧了。新的孤儿院搬迁到了另一个县，我没时间去，也没钱去，就一直没过去了。想来，跟前院长的那批人，早就被处置了吧。”
秦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薄煜韬说，“前院长被抓后，我们这些人基本没事了。等我们长大了，上了大学，就遇到了家里的人。我们就回家了。”
张玲羡慕的说，“你们还能回家，真好。我除了记得我是一个广西人之外，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连我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哪些人也不知道。”
看着张玲羡慕的眼神，秦铭心中百味陈杂。
能把前院长和他的两个同伙，一枪爆头，还不被人抓到，除了王倩尔，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张玲接着说，“你们比我们这拨人真的幸运多了。在孤儿院，还能上大学。我们就堪堪念完初中，就要被骗去卖掉了。不过我也算幸运吧，遇到了对我好的老公，有一个虽然穷，但是很幸福的家。”
说到这里，张玲的双眸中，竟然含着一些泪花。
张玲感叹的说，“真好。你们没有像之前的人那样，被打断腿毒哑卖去乞讨团队乞讨。不然，就是你们家人站在你们面前，都很难把你们认出来。”
说到这里，该说完的，基本也就说完了。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薄煜韬叮嘱说，“这些事，除了跟我们说，就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了。知道吗？”
张玲说，“我懂的。说出去影响不好。虽然跟我们一起出来的女孩，被卖做媳妇的做媳妇，被卖到发廊去接客的接客。但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们都有了自己的人生和家庭。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若是把这些事再挖出来，又要造成二次伤害。我之所以跟你们说，是你们也是孤儿院出来的。也是有本事的。”
薄煜韬和秦铭也不好多加叨扰。
留下一些钱给张玲，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她，也要了他们家的手机号码，就告辞了。
本来想多给一点钱给他们，让他们过一个号日子。
可是，穷人也有穷人的自尊，张玲姐姐和他的老公，还要养三个孩子。
伸手拿人的钱，只怕会养成他们不好的性格。
先给他们一些钱，过一个轻松点的年，然后来年再给他们找一份能养家糊口，轻松点的工作。
走出张玲家，秦铭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他是太过用力的捏桌子导致的。
手疼得厉害。
哆嗦着手，拿出自己的烟，点燃了两根，递了一根给薄煜韬。
狠狠的抽了好几口，吐出眼圈，他看向星空，眼神复杂。
薄煜韬接过点燃的烟，也没有吸，就那么刁在嘴上，一脸担忧的看着秦铭。
看秦铭那样猛的抽烟，他劝道，“我们现在越是站得高，就该越爱惜自己的生命。你这样个活法，跟放弃自我，慢性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秦铭一愣，然后扭头看了他一眼，稍后又移开目光。
他心情难受的踹了一下路边的雪团，碎雪四溅，场面狼狈难堪。
薄煜韬颇为无奈的瞥他一眼。
接着说，“我知道，你失去挚爱，心中不好受。可是三哥，人没了，就真的回不来了。忘记薇薇吧，也给你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外公就只有你这么个外孙，若是你有事，唐宋第一个就会夺权。”
“哪怕你现在就开始生孩子。你不爱惜身体，谁知道你能活多久？你儿子还没成长，你就早早的去了，岂不是又要把秦家交到你表弟手里？沦为唐宋的傀儡？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外公，为你已经去世的妈妈想想啊。”
薄煜韬一口气劝说了这么多，秦铭还是闷不吭声。
他无奈，只好提及禁区，“我知道，要你原谅王倩尔，会很难。可是张玲的话，你也听见了。孤儿院在我们去的时候，并不光明磊落。背地里那么阴暗的事，如果没有王倩尔，我们的下场你也想得到。”
“没有她。我们或许早就熬不下去，回来了。可一旦回来，你可能早已没命，我也许也没命了。但肯定的，我们不会有现在这一身本事，斗赢了那么多想要让我们难堪的人，一次次从鬼门关上逃命，还有能力掌管这么大的家族。”
“那一场大火，真的是一场意外。谁都不想闹出人命来。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打不过人家，才会在孤儿院后院被烧的时候，来不及逃走。”
“不要再恨王倩尔了。过完年之后，宣告她死亡的证书，应该也就下来了。就当她已经给我们还债了吧。她送我们上学，教我们知识和防身术，攻击术，枪法，野外生存的能力，应急反应。那一次意外也多半是因她而起，毕竟我们的作案手段，都是她教的。她的宿敌无意中撞见我们，就看出来也不奇怪。只不过我一直没想明白，我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发现的？”
“谁知道呢。”秦铭自嘲的说，“我们七个人，就只剩下五个了。兴许就是大哥做了什么被看出来的，可惜他现在人都不在了，也无从得知，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王倩尔的宿敌，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但是，这一切不就是因为王倩尔的宿敌，还有她教会我们的这些本领？”
他一直以为，王倩尔救他们，就是为了利用孩子的童真，帮她做事。
把他们训练成各种有本事的人，帮她偷有钱人的家，骗别人的钱，甚至处理一些人……
可今晚看到了张玲，听了她说的话。
他觉得无法接受，是他认定了王倩尔是坏人。
可张玲的转述，让他放下了自己的执念，重新认识了王倩尔。
如果王倩尔只是为了利用他们为自己谋福利，绝对不会把他们送回家族后，什么都不讨要，就一个人离家，去找许晴尔复仇。
王倩尔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存在善心。
结合张玲所说的，王倩尔应该是到孤儿院去做义工的时候，发现了前院长背后的交易。
经过她许久后的调查，找到证据，告发了院长。
可孤儿院是机关单位，为了不引起社会上的恐慌和引起民愤，上面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低调处理。
加上那个时候，网络不发达，消息闭塞，要压下来，很容易。
王倩尔一个人到底能力有限，胳膊拧不过大腿，怕那些被祸害的女孩，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后，会连最基本的尊严一并失去，遭受白眼，索性就没有说。
怕那些已经不能说话的男孩，会被乞讨团队一不做二不休的弄死，就只能咽下这口气。
最后，她杀了前院长和那两个帮凶。
也拿到资料，把惨无人道的人贩子一网打尽，只不过残疾和毒哑的伤，已经治不好了。
但是呢，这些乞讨的男孩，乞讨来的钱能自己收着，完不成任务，不会再被挨打，日子总要比之前好过。
知道这样的事实真相后，秦铭就无法接受了。
他一直觉得王倩尔别有用心。
却不想，她一直在默默的帮助孤儿院的孩子，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活下去的技能，送他们上学，帮他们过上向往的正常人有家，有人陪伴的生活。
她也不过是一个人，能力有限。
不可能养得起一间偌大的孤儿院。
也没有能力，一个人去把那些失足的女孩全部解救出来，所以才培养了他们七个人，做她的帮手。帮她赚钱，帮她干活，帮她解决一些坏到骨子里，却不用受到法律制裁的烂人。
现在想想，她有一段时间，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去各种红灯区，把那些不愿意接客的女孩解救出来。
想回家的就给她们一笔钱送回家，不想回家的就把她们送到隔壁市的工厂里去上班，做一个正经的人。
虽然那时候他们还很小，但是被训练得很有本事。
那个时候，还不懂她的用意，为何要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现在想起来，王倩尔多半是因为孤儿院的女孩，遭了那样的罪，才会这么做的吧。
以前觉得王倩尔是坏人，现在发现她只不过不为自己的善举做任何解释。
巨大的落差，让秦铭一时间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来，是恨意让他越发坚强的活着。
如今这个恨没了，他人生的目标，又还在哪里？
薄煜韬跟秦铭认识多年，看他的神色，就猜到了他的大概想法。
他劝道，“三哥，你不是不可以恨。你恨的方向错了。直接害我们的人，是许晴尔。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不就好了吗？那个甄华背后的莫尔集团，也是其中一个。我们为何不转移恨的目标呢？”
希望在秦铭放下执念后，才找到王倩尔吧。
不然，真怕秦铭会跟她打起来。到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帮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