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先生，来签个字。”那边护士喊卓振哲过去签字，他已经伸进口袋的手又拿了出来，赶过来在好几张他完全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同意书上签字，最后又问了一声，“是我爸爸的朋友安排的这些吗？”
“主任这么说的，具体的我们也不晓得。”护士这样说罢，叮嘱了他一些事，告诉他病房里一些按钮做什么用的，就离开了。
卓振哲走近病床，发现父亲醒了，卓俊杰看着儿子，声音沙哑虚弱地问：“你妈呢？”
“还在派出所拘留。”卓振哲面色沉郁，“警察说，她涉嫌故意伤人。”
“你……去找你叔叔，让他把你妈妈保释出来，想办法……通关系，别让你妈妈有事。”卓俊杰虚弱而艰难地说着，似乎是身体上的痛让他难以忍受，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爸爸……我可能看到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了，她叫苏晴对不对？”卓振哲突然问。
卓俊杰立刻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问儿子：“在哪里？你看到了？”
儿子回答：“就在医院里。在走廊那头的病房里。”
卓俊杰自己半条命游走在边缘了，还着急地问儿子：“她怎么了？她生病了？还是……”
“我不知道，但生病的应该不是她。”卓振哲说，“爸爸，你会和妈妈离婚吧。”
老男人闭上了眼睛，早二十多年，他就想离婚了，可是苏娟说，你已经辜负了我，你还要再辜负一个女人吗？他想，如果和妻子一辈子没有孩子就好了，可是那天晚上他醉了，妻子用了和苏娟同款的香水，也许那时候物质匮乏，这类东西很容易雷同，但是他就沉迷了，他一直以为妻子冷淡，自己也就不必负担什么责任，却没想到妻子也会想要孩子，那一晚，儿子就来了。
“如果你和妈妈离了婚，我会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不论如何你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卓振哲说，“我不想来评价你们谁对谁错，我也不会恨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公平地对待妈妈，给她应有的补偿。”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卓俊杰感激儿子的宽容，可是他很想告诉儿子，如果没有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为这个家付出，那一年家里就落魄了，他可能都无法上大学，更不要说风风光光地出国留学，这个家现在能有今天，不是他的，是他姐姐换来的。
卓振哲又问：“爸爸你有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朋友吗？你从被送过来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安排，所以我没有通知叔叔他们，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不要让家里亲戚知道，哪怕你们最终要离婚，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妈妈砍伤了你，甚至还要坐牢。”
“不行，你妈妈怎么办？”卓俊杰虽然对妻子无爱，可妻子这一辈子忠于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个家的事，可是当她发现自己有私生女时，瞬间爆发变成了他从来不认识的人，疯狂暴力，在厮打争吵后，冲去厨房拿菜刀砍向自己。如果不是儿子正好回家，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但他不怪也不敢责怪妻子这么做，他有什么资格呢。
男孩子的心智，比脸上还嫌青涩的面容要成熟很多，虽然能力有限，可难得的镇定冷静，以及宽容和公平，对于母亲丧心病狂地砍杀父亲，他表现出的冷静近乎冷血，可他明白，妈妈现在这么疯狂，现在他没有办法先照顾她，只有让警察带走才最安全。
“妈妈的事，我会想办法，可是不要告诉叔叔舅舅们，我不想让家里的亲戚背后看笑话。”卓振哲有些固执，他隐隐地感觉到，爸爸能在这里得到妥善地安排，应该是苏晴的关系，但他并不了解苏晴的背景，也惊讶于她的能力。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卓俊杰哽咽难语。
“你对不起的是我妈，不是我。”卓振哲叹了一声，又说，“现在你已经脱离危险，这里看样子是不会少人来照顾你的，我先去处理妈妈的事，最好是不要让她吃官司。”
“儿子……别去找你姐姐的麻烦……不论如何她是无辜的，和你一样，而且她是你亲姐姐啊。”卓俊杰想到苏晴就在这里，生怕儿子去找女儿的麻烦，急着说，“所有的错都是爸爸的错，她的妈妈，那个女人她当时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是爸爸骗了她，又对不起你妈，是爸爸，都是爸爸的错……”
男人情绪激动，血压变得不稳定，监测仪发出警报，外头有护士立刻跑进来，责备他们说：“刚刚醒，不好说这么多话的，赶紧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命要紧。”
看着护士照顾爸爸，卓振哲退出了病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晴和一个同龄女子还有一个和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走在前面，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几步，那边上电梯，可刚好超重，苏晴留了下来，电梯门关上，她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了弟弟。
卓振哲没料到苏晴会转过来，一下子四目相对，他也吓了一跳。
苏晴心里咚咚直跳，还是觉得不要虽介入爸爸一家的生活好，慢慢转过了目光，看着电梯墙上的数字跳跃。
可是卓振哲却慢慢走了过来，虽然大家都要坐电梯这很正常，可苏晴知道彼此的关系，心里越来越尴尬。
就在另一部电梯到达，电梯门打开，苏晴正要走上去时，卓振哲喊住了她：“你是苏晴？”
苏晴愣在了原地，电梯里的人她上不上去，苏晴借口说她是要下楼，电梯门又合上了。
医院广播回荡着寻找某某主任到某某病房的广播，越发显得姐弟俩之间的安静，卓振哲走了过来，把手伸进了口袋，苏晴一想到爸爸被砍成那样，下意识地有些警惕，随时准备往后退。
可是卓振哲却从口袋里拿出血迹已经干涸，被撕碎了的照片，伸手递给苏晴，“我爸爸因为抢这些照片，被我妈砍伤的。”
苏晴不语，心里翻江倒海。
卓振哲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苏晴拿。他虽然瘦，但个子很高，无形中也有一股压迫力。
苏晴定了定心神：“你知道我？”
“知道你的名字，照片背后写的。”卓振哲翻过一块碎掉的照片，上头残留原子笔写的苏晴的名字，苏晴看到，那下面还有她的生日日期。
“你知道我吗？”卓振哲问。
苏晴点了点头，“你和……”她第一次觉得开口说“爸爸”两个字很难，难度不亚于在妈妈面前提起，但顿了顿之后，还是开口说，“你和爸爸长得很像。”
“是吗？”卓振哲苦笑了一笑，“大概你没见过我妈妈吧。”
苏晴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其实我和我妈妈更像一些。”卓振哲说。
苏晴微微一笑：“我也是。”终于伸手，从弟弟那里拿回了自己的照片，稍微看了一下，是自己小时候送给爸爸的，妈妈给她拍的照片，那个时候她偶尔就会骗妈妈说学校有课外活动，然后去见爸爸，爸爸回带她去吃很多好吃的，苏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处理父女的关系，但她能感受到，爸爸很喜欢她，真心地对她好，经常说的话就是：“你和妈妈有任何事，一定要来找爸爸。”
只是谁也没想到，爸爸不仅没有为她们母女做过什么，倒是苏晴给了他的家第二次生命，不过苏晴现在隐藏在心底的怨念已经淡了很多，许晋那么在乎她，儿子那么可爱，她只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过上最幸福的生活，虽然这些事的初衷让人觉得悲哀，但兜兜转转的结果，也许将会是最美好的。
电梯门突然开了，许晋从里头走出来，第一眼看到苏晴先问：“你怎么不上来？”但很快就看到了卓振哲，他下意识地要保护苏晴，稍稍挡在了中间。
卓振哲没有特别在意，反而问：“爸爸住院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苏晴看了看许晋，他替苏晴回答：“是我们安排的，你有觉得不好的地方，直接和护士说，她们会协助调整。”
卓振哲看着许晋，没有开口，但眼中的意思似乎在问：“你是谁？”
许晋很大方地朝他伸出了手要握手，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许晋，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姐姐！
两个人见面到现在，谁也没提过姐姐弟弟的事，许晋一上来就差不多以姐夫自居了，他没别的意思，就像保护苏晴不要受到伤害。
卓振哲也礼貌地握了手，毕竟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而且他的性格本来就没有偏激的意面，虽然自认长相和母亲更像一些，他的脾气性格似乎完全遗传了爸爸。
“我叫卓振哲。”男孩子也伸出了手，“谢谢你们。”
“不必客气。”男人果然不同，而且许晋毕竟是外人，很大方地说着，“他也是你姐姐的父亲。”
卓振哲笑了笑，问苏晴：“你要去看看他吗？”
苏晴摇头：“暂时不了，我这边有朋友也在住院，而且最近……等你们家的事解决了，再说吧。你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卓振哲正要开口，许晋突然抢先说：“我已经派律师去处理你妈妈的事，你现在回家可能会看到她，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我的律师说她很后悔做过这些事，但是暂时建议她还是不要来医院的好，她现在在家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