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看上去有点累,但是萧泽没有再问。
“你知道苏朋的手术吗?”放牧指的是苏朋之前的手术:“她的第一次搜书手术和第二次手术。”
“嗯,当时医生告诉我说非常顺利!这一次也是,说是手术做得很顺利。再过两三个小时,等苏朋的体温顺利升高以后就可以出来了。”萧泽不是第一次等待苏朋出手术室了,说起来驾重就轻。
这无疑是件最高兴的事情,萧泽说话的时候轻松而没有压力。
“这很好。”放牧松了一口气。
“苏朋没有怪你。”萧泽拿起一杯咖啡递给放牧:“我虽然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你,可是看得出来,她早就知道了,不过一直当做不知道。”毕竟当年的放牧出现的很突然,而后又在呼伦尔贝和苏朋“意外”相逢。
放牧接过咖啡,手指和萧泽的碰在了一起:“我知道,她动手术之前跟我说了。”
“苏朋的生日快要到了。”萧泽看着手术室门口:“她和我说过想要吃饺子的,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在病房里面包。”
“医院会同意吗?”
“我还真问过院长,他说苏朋的病房和其他的病房不连着。可以特许我们偶尔开个小灶。”
放牧知道这种小事难不倒萧泽。苏朋要是那天突发奇想的要一只小狗做生日礼物。
萧泽也一定会说:我问过院长了,他说狗是人类真诚的朋友,陪着病人也能有助于心情愉快,他们特许我弄一只幼年藏獒放在特护病房里面养着。
对萧泽来说,什么事情他都有办法让别人“特许”他。
所以这样的人,才能照顾苏朋,给苏朋幸福吧。
放牧有些感叹,话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今天苏朋的手术协议是我签的,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要看苏朋的病例。其实我也早就有些怀疑了。”放牧终于决定告诉萧泽,因为到现在,等着苏朋出院,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萧泽的表情,表明他还是不明白。
“我总觉得苏朋有事瞒着我们。”
萧泽更糊涂了。如果说苏朋有事瞒着,瞒着什么?他们的关系早就比亲人还要亲了,病的事情吗?那太明显的不需要隐瞒什么了,因为也就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糟糕!
“你知道我做过警察,”放牧手里面转着热热的咖啡杯从头开始说:“你知道,苏朋很聪明,有些时候警察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她都已经注意到了,要说破案,有的时候还要请苏朋去当顾问,就像是容浩天的案子,如果不是苏朋从工厂老员工那边追问,根本不知道容浩天曾经和钟家人在哪里发生争执。”
萧泽静静的听着,放牧看着手上黑乎乎的咖啡,有的时候,人心比这个还要黑,却特意的加上了纯白的奶,黑与白相撞,形成了灰色。
“你知道为了乔丝言的事情,我出面处理过,而苏朋就是那个时候把容浩天的案子几个相关细节也交给了,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就知道是谁,可是却又一直没有出面的原因。”
“我不明白。”
“你看过报纸了吧,钟民泽半个月前因为肺癌晚期,救治无效,去世了,钟家一直都是钟民泽当家,他这一去,钟家也就散的差不多了。”
“案子和钟民泽有关?”
“和钟民泽的老婆有关。”放牧想要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太过僵硬了,笑不出来。
“什么意思?”萧泽皱眉。
“那个工厂是钟民泽的妻子亲戚家的,这个案子的所有材料都交上去了,不出一个月,钟民泽的妻子就会被逮捕,了结这个长达十六年的案子,其实追根究底很简单,只是为了钱,容浩天死之前有一笔生意是和他们合作的,却无意间发现那个工厂偷工减料,工厂不想放走容浩天这条大鱼,于是让钟民泽出面,那个时候钟民泽因为苏朋的关系,什么都不打算管,最后他老婆出面,好像还拿到了容浩天情妇的资料,两个人之间怎么样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最终是容浩天死了,他老婆是学医的,肢解人小儿科。”
萧泽眉头皱的越深:“这和苏朋什么关系?”
“呵,你该不是忘了钟民泽对苏朋的心思了吧?你觉得为什么钟民泽二话不说的就干脆让苏朋走了?”
“是这个案子……”
“嗯,后来苏朋放过容家,多少也有这个案子的关系,比较苏朋是知情不报。”
“那……”萧泽根本不在意苏朋什么知情不报,只是担心她会会不会被牵连。
“这件事情里面,谁又是真的干净呢。”放牧耸了耸肩,知道他担心苏朋,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容家现在只会感激苏朋。”
“嗯。”萧泽认真地听着放牧开始讲他从来不知道苏朋的事情。
“陈玉洁的案子是我一手处理的,乔丝言说的时候,苏朋问她旁边是不是有人路过,乔丝言想起来一个捡垃圾的老人,苏朋让我去找找看,说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有线索,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应该去当警察。”
“嗯。”萧泽其实也佩服苏朋。
“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如果那个老人找不到,那就说明他可能看到了,后来我找到对方的老家去,威逼利诱的问了出来,那个捡垃圾的老人的确是看到了。”放牧喝了一口冷透的苦咖啡,说出来的话似乎也带了苦涩:“有的时候我觉得容家和钟家肯定是前世的宿敌,只是六年前连累了苏朋,六年后连累了乔丝言。”
钟民泽和他女儿钟元佳拖了苏朋下地狱,也让乔丝言万劫不复,也许这才是苏朋总是帮乔丝言的原因,同病相怜。
“钟家这一次只怕要垮了,”萧泽总算明白了一点了,可是疑惑更多了:“可是为什么不把东西给警察呢?”
“你说钟民泽是不是真心喜欢苏朋的?”放牧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产的吗?”
萧泽摇头,他对这些并不关心,就算有资料送过来,他也没有兴趣看。
“钟民泽把身后遗产分了三分,一份给家里人,一份以苏朋的名义捐给了慈善机构,还有一份留给苏朋。”
萧泽一愣。
“苏朋是个重感情的人,我杀了秦大,她没有对我怒目相向,因为我一直愧疚,一直不想她知道,所以她就当做不知,给我机会赎罪。你对她心存感激,因为你觉得你的事业是她给你的,却不知道,你能够成为西部的王者,她由衷的为你高兴。钟民泽也是如此,钟家毁了苏朋的幸福,可是钟民泽……他只是爱错了方式而已。”
放牧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如果钟民泽从一开始就只把苏朋当做女儿来照顾,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悲哀了。”
“苏朋爱秦大,秦大虽然死了,可是却一直活在苏朋的心里。”萧泽说了一句。
“是啊,她无言的告诉我们,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因为喜欢而去伤害或者勉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这是她帮助乔丝言的第二个原因。”放牧笑了笑:“苏朋手术后,我会回家的。”前一句和后一句并没有关系,却也有关系。
苏朋可以为了几个并算不上联系的联系去帮助乔丝言,又怎么会愿意放牧因为她而一直自我放逐呢。
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已经让人去做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萧泽喝干了最后一口咖啡。
“我说远了。”放牧干笑了一下:“就像和小月一样,她不动声色,却让一个伤心的人自己想明白。”
“你把苏朋想的太神了,她只是……凭心而已。”萧泽顿了一下:“苏朋不是圣母,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帮的,这六年你看她曾几何时多管闲事了。”
放牧看着萧泽。
“如果你见过已经的苏朋,就会知道,季小月很像曾经无忧无虑的她,那个时候……太久远了,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我看到季小月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苏朋般,我想,触动她的,大概就会这个吧。”
“也许吧。”放牧点点头。
“不,我说错了,苏朋是独一无二的。”萧泽摇头:“没有人可以替代另外一个人。”
放牧一愣,怔怔的看着萧泽,他知道萧泽是理智的,理智到秦大去世六年,他也不愿意代替苏朋心里的秦大,他的理智……也许好……也许……
放牧低着头把喝空了纸杯子捏扁,就像是把对苏朋的担心,对苏朋出不来的恐惧一起捏扁,他知道萧泽比他还要恐惧,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可是刚刚递来咖啡时,两人相触的手,都是同样的冰冷。
选择和萧泽说案子,讨论苏朋,只是一个分散,分散他们这一刻同样的担心和恐惧。
墙上的挂钟不停的移动着秒针、分针和时针。
时间似乎在放牧和萧泽之间凝固了。
放牧曾经觉得萧泽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但是在今天,却真正的对他改观了。
而现在,萧泽把头靠在长椅背上闭上眼睛,虽然他一点也不困更不累,可是他现在需要一个支撑。
不知道是萧泽有意或者无意,放牧紧紧攥着咖啡杯的手被萧泽冰冷的手用力地握在手里。两个男人这一刻摒弃前嫌,颇有些握手言和的味道。
可更多的是支撑,他们同样关心着苏朋,同样恐惧着失去苏朋。
放牧手里的那个咖啡杯被捏得缩成了一团,走廊里面静极了。
两个人之间交握的手,可以让他们这一刻不那么孤独了。两个人一起,似乎真的可以把时间积攒下来的孤独寒气全部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