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南晞的视线投来第十二次的时候，程聆以终于失笑一声，转头看向她：“阿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沈南晞立刻回过脸来，用力的摇摇头，“没有啊，我只是看到你的嘴角边有一颗大米饭粒。”
“有吗？在哪在哪？”
程聆以困惑的摸着自己的脸，沈南晞趁机跳下他的车，一边跑一边说：“我今天想步行去学校，聆以哥你上班去吧，不用送我了！”
程聆以还没来得及“哦”一下，她人已经跑出了三里地。
这……算怎么回事？
她最近怪怪的，总是偷偷的盯着他看，当他回应她的目光时，她又慌慌张张的躲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能是小孩子的叛逆期。”程聆以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撇撇嘴，决定放弃去乱猜，扭转方向盘朝反方向驶去。
其实沈南晞只是还没有回过神来而已。
在无意中偷听到那样的对话与事件之后，她发觉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程聆以。她看到的不过是他极为表面的模样，她根本不知道他还会那样同其他女人讲话。
不得不承认的是，沈南晞嫉妒那个女人，她也不想闹别扭，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很想正面问程聆以——是我做的还不好吗？你是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的出身吗？还是年龄？又或者是我发育太晚，到现在才开始穿文胸？
但是发育的晚不代表发育的糟啊，她很有可能会后来居上，说不定哪天就成为了波霸。
而且，她以为她能给的都已经给了。不管前天晚上写作业熬到几点，第二天早上她都会及时起来为他做份他喜欢的早餐。因为程太太和程先生还在生他的气，她不想他在尴尬的餐桌上勉强自己，所以才会把他喜欢吃的饭菜装进保温杯里，亲自递到他手上。
她知道，对他来说，她的年纪还太小，而他在那天要是没有随着同事一起出行任务，他也不会看到在那间破旧狭窄的小公寓里的她。
他和她，也就不会遇到。
或许，他会收留她只是一时冲动，更多的也是同情。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后悔了，是她的出现，令他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上升到了白热化的局面。
沈南晞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他的累赘，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他？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程聆以又因工作繁忙而很少回家。沈南晞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偶然碰上，也只是匆匆一面，她来不及同他多说几句，他就已经不见去向。
在学校，路瑶与沈南晞之间的冷战仍旧在进行时。坐在一起从不说话，尽管沈南晞主动打开过几次话题，但路瑶直接装作没听见。
可惜路瑶的假象情敌并不仅仅只有沈南晞，她每三天都要不厌其烦的和辛雁回展开一场电话轰炸，话题全部都围绕着某些嫌疑满满的“小狐狸精”。
却也是因此，路瑶对沈南晞的怒火慢慢消逝，开始时不时的同沈南晞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什么“今天天气不错”、“中午和雁回去吃外面那家店新出的沙拉鸡排饭了”、“哎，你好像又长高啦，真让人羡慕”，到最后理所应当的回归了原来的——
“阿南，今晚放学一起走？”
沈南晞愣了愣，然后沉默一会儿，她不会委婉的拒绝，只能做到实话实说。
“我们好像做不到一起放学回家了吧？”
反而是路瑶一脸的诧异，接下来的那句话也就变得顺理成章：“阿南，没想到你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记仇上了。”
沈南晞不笑也不回答，径直起身离开，心里对路瑶只剩下一种感觉：废话真多。
她沈南晞是从不愿意跟随别人脚步过活的，她也曾当路瑶是真心朋友，对她掏过心，挖过肺，即便路瑶对她的好只有一次，她也会回以十几次。
可路瑶伤过她。
无论那是有意无意的，沈南晞都做不到再同路瑶和好如初。对，她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大优点，缺点也不会令人发指，她可以拿出来的唯一胜过他人的东西，只有一颗心。
你对她好，她绝不会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伺候你，她甚至能够做到一辈子不离不弃。
你伤了她，她更不会忘，想方设法的伤回来千百次，她甚至能够做到一辈子绝情到底。
爱憎分明、不肯用暧昧的中间地带来将就度日，像沈南晞这样能给出纯粹的爱的女孩子，并不多。其实她的爱很漂亮、很强烈，只是程聆以从来都不知晓，他是她年少的梦想，他的名字上，曾经载满了她的全部希望。
遗憾的是梦破碎了，就在那一晚，在沈南晞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的那一晚。
起初，沈南晞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刚刚放学回来，她一进程家的大门就听到砸杯子摔瓷器的巨响。
她吓得全身一哆嗦，惊魂未定的朝前走去，便听客厅里传来陆允昕的尖叫声：“我不准！除非你想看我死在你面前，程聆以，你要是不怕日后遭遇天打雷劈，你就自私的顺着你的意愿去做，到那一天，你的婚礼也将是你亲妈的葬礼！”
“太太，别动气你千万别动气，大少爷他还年轻不懂事，你可不能说这些狠话啊，都是一家人嘛，何必为了外面的一个女人就伤感情呢？”唐妈在一旁焦急的左右劝说，又无可奈何的对程聆以道，“大少爷，快不要伤太太的心了，你好好认个错就没事了，快啊。”
沈南晞在这时已经走到了客厅门口，她小心翼翼的靠在墙后，看到身穿警服的程聆以一脸坚决的仰起头，站在程家夫妻的面前毅然开口。
“爸，妈，你们用不着这样，我心意已决。我爱她，除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别人。如果你们嫌我丢了程家的脸，没关系，你们可以通过律师事务所来和我断绝关系，好在你们还有小二，他一定会按照你们的路子来继承程家的全——”
“啪嚓”！
沈南晞因那声大响而捂住了嘴巴，向来冷静淡然的程世昌将花瓶砸到了程聆以的头上，玻璃碎了满地，顷刻间，程聆以的额角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陆允昕满脸泪痕的怔在原地，唐妈手足无措，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程微枳不动声色，只冷眼审视，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
程世昌的脸色铁灰，那是气到极致的模样，他语出讥诮：“程聆以，我问你，你喜欢那个女人哪里？但凡你能说出来一个像样的，我都会咬咬牙，认了！但她大你十二岁，有丈夫，有女儿，这样的女人明知自己在犯错却还是和你发生婚外恋，你究竟爱她什么！你想毁了你自己吗？！”
“我不知道。”程聆以面无表情的，在沈南晞看来，此刻的他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只知道我在大学时就爱她，她是我的音乐老师，她会跳芭蕾和探戈，她现在为了我而决定和丈夫离婚，我和她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
“她既然可以和你偷情，也会和其他男人偷情！就算你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让我们程家成为外人眼中的笑话！”程世昌几乎是怒吼着，“我顺了你的意，让你去做警察，可你得寸进尺，从不在乎我和你妈的心情与处境。好，很好，你要是娶了那个女人，你今后就不再是程家的儿子了。孰轻孰重，你最给我仔细衡量。”
程聆以微微垂眼，血迹顺着他的姿势流下来，“滴答”、“滴答”的融进地毯里。他很平静的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仅此而已。
陆允昕呆住了，她泣不成声，看着程聆以转身离去，她慌乱如孩童般的喊着：“聆以，聆以你回来！你不能去找那个女人，你别走！”
可程聆以放佛充耳不闻，他走到沈南晞的身边稍微停留，见她一脸无助，他心情不好，更没办法来安慰她。
沈南晞扯住他：“聆以哥，你……你去哪？”
他拂开她：“抱歉，阿南。”
她的手指一点点的被剥落，令她觉得，心上的肉在被人一寸寸的切割，整个胸膛成了鲜血淋漓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