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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救难(2)

施戴子想了一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剑法口诀,都是师父亲口传授的。林远图死了几十年啦,便找到他的棺材,翻出他死尸来,也没用了。”

劳德诺道:“本派的剑诀是师徒口传,不落文字,别家别派的武功却未必都这样。”

施戴子道:“二师哥,我还是不明白。倘若在从前,他们要找辟邪剑法的秘诀是有道理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胜过辟邪剑法,自须明白其中的窍诀所在。可是眼下青城派将林震南夫妇都已捉了去,福威镖局总局分局,也一古脑儿给他们挑得一乾二净,还有什么仇没报?就算辟邪剑法之中真有秘诀,他们找了来又干什么?”

劳德诺道:“四弟,青城派的武功,比之咱们五岳剑派怎么样?”施戴子道:“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又道:“恐怕不及罢?”劳德诺道:“是了,恐怕有所不及。你想,余观主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岂不想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出人头地?要是林家的确另有秘诀,能将招数平平的辟邪剑法变得威力奇大,那么将这秘诀用在青城剑法之上,却又如何?”

施戴子呆了半晌,突然伸掌在桌上大力一拍,站起身来,叫道:“这才明白了!原来余沧海要使得青城剑法天下无敌!”

便在此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馀人迅速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当先的老尼姑身材什高,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

劳德诺等一见此人,都认得这老尼姑道号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什盛,武林中也谁都忌惮她三分,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师叔。”

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那里去啦?快给我滚出来。”声音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

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林平之寻思:“原来他们说了半天的大师哥名叫令狐冲。此人也真多事,不知怎地,却又得罪这老尼姑了。”

定逸目光在茶馆中一扫,目光射到那少女脸上时,说道:“你是灵珊么?怎地装扮成这副怪相吓人?”那少女笑道:“有恶人要跟我为难,只好装扮了避他一避。”

定逸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个理。”灵珊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大师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动。你去跟爹爹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定逸道:“这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灵珊,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什么令狐冲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

她此言一出,华山群弟子尽皆失色。灵珊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忙道:“师叔,不会的!大师哥再胆大妄为,也决不敢冒犯贵派的师姊。定是有人造谣,在师叔面前挑拨。”

定逸大声道:“你还要赖?仪光,泰山派的人跟你说什么来?”

一个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说道:“泰山派的师兄们说,天松道长在衡阳城中,亲眼见到令狐冲师兄,和仪琳师妹一起在一家酒楼上饮酒。那酒楼叫做什么回雁楼。仪琳师妹显然是受了令狐冲师兄的挟持,不敢不饮,神情……神情什是苦恼。跟他二人在一起饮酒的,还有那个……那个……无恶不作的田……田伯光。”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听到,仍一般的暴怒,伸掌在桌上重重拍落,两只馄饨碗跳将起来,呛啷啷数声,在地下跌得粉碎。

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灵珊只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颤声道:“他们定是撒谎,又不然……又不然,是天松师叔看错了人。”

定逸大声道:“泰山派天松道人是什么人,怎会看错了人?又怎会胡说八道?令狐冲这畜生,居然去跟田伯光这等恶徒为伍,堕落得还成什么样子?你们师父就算护犊不理,我可不能轻饶。这万里独行田伯光贻害江湖,老尼非为天下除此大害不可。只是我得到讯息赶去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却已挟制了仪琳去啦!我……我……到处找他们不到……”她说到后来,声音已什为嘶哑,连连顿足,叹道:“唉,仪琳这孩子,仪琳这孩子!”

华山派众弟子心头怦怦乱跳,均想:“大师哥拉了恒山派门下的尼姑到酒楼饮酒,败坏出家人的清誉,已然大违门规,再和田伯光这等人交结,那更是糟之透顶了。”隔了良久,劳德诺才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几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干事,作不得准……”

定逸怒道:“酒醉三分醒,这么大一个人,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么?”劳德诺道:“是,是!只不知令狐师兄到了何处,师侄等急盼找到他,责以大义,先来向师叔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

定逸怒道:“我来给你们管师兄的吗?”突然伸手,抓住了灵珊的手腕。灵珊腕上便如套上一个铁箍,“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颤声道:“师……师叔!”

定逸喝道:“你们华山派掳了我仪琳去。我也掳你们华山派一个女弟子作抵。你们把我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灵珊!”一转身,拉了她便走。灵珊只觉上半身一片酸麻,身不由主,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走到街上。

劳德诺和梁发同时抢上,拦在定逸师太面前。劳德诺躬身道:“师叔,我大师兄得罪了师叔,难怪师叔生气。不过这件事的确跟小师妹无关,还请师叔高抬贵手。”

定逸喝道:“好,我就高抬贵手!”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

劳德诺和梁发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逼将过来,气为之闭,身不由主的向后直飞了出去。劳德诺背脊撞在茶馆对面一家店铺的门板之上,喀喇一声,将门板撞断了两块。梁发却向那馄饨担飞了过去。

眼见他势将把馄饨担撞翻,锅中滚水溅得满身都是,非受重伤不可。那卖馄饨的老人伸出左手,在梁发背上一托,梁发登时平平稳稳的站定。

定逸师太回过头来,向那卖馄饨的老人瞪了一眼,说道:“原来是你!”那老人笑道:“不错,是我!师太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定逸道:“你管得着么?”

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位是恒山派的神尼么?”定逸道:“不敢,恒山定逸在此。尊驾是谁?”

那二人奔到临近,只见他们手中所提灯笼上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当先一人道:“晚辈奉敝业师之命,邀请定逸师伯和众位师姊,同到敝处奉斋。晚辈未得众位来到衡山的讯息,不曾出城远迎,恕罪,恕罪!”说着便躬身行礼。

定逸道:“不须多礼。两位是刘三爷的弟子吗?”那人道:“是。晚辈向大年,这是我师弟米为义,向师伯请安。”说着和米为义二人又恭恭敬敬的行礼。定逸见向米二人执礼什恭,脸色登和,说道:“好,我们正要到府上拜访刘三爷。”

向大年向着梁发等道:“这几位是?”梁发道:“在下华山派梁发。”向大年欢然道:“原来是华山派梁三哥,久慕英名,请各位同到敝舍。我师父嘱咐我们到处迎接各路英雄好汉,实因来的人多,简慢之极,得罪了朋友。各位请罢。”

劳德诺走将过来,说道:“我们本想会齐大师哥后,同来向刘三师叔请安道贺。”向大年道:“这位想必是劳二哥了。我师父常日称道华山派岳师伯座下众位师兄英雄了得,令狐师兄更是杰出的英才。令狐师兄既然未到,众位先去也是一样。”劳德诺心想:“小师妹给定逸师叔拉了去,看样子是不肯放的了,我们只有陪她一起去。”便道:“打扰了。”向大年道:“众位劳步来到衡山,那是给我们脸上贴金,怎么还说这些客气话?请!请!”

定逸指着那卖馄饨的人道:“这一位你也请么?”

向大年朝那老人瞧了一会,突然有悟,躬身道:“原来雁荡山何师伯到了,真是失礼,请,请何师伯驾临敝舍。”他猜到这卖馄饨的老人是浙南雁荡山高手何三七。此人自幼以卖馄饨为生,学成武功后,仍挑着副馄饨担游行江湖,这副馄饨担可说是他的标记。他虽一身武功,但自甘淡泊,以小本生意过活,武林中人说起来都好生相敬。天下市巷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而又是武林高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

何三七哈哈一笑,说道:“正要打扰。”将桌上的馄饨碗收拾了。劳德诺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何前辈莫怪。”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们来光顾我馄饨,是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八碗馄饨,十文钱一碗,一共八十文。”说着伸出了左掌。

劳德诺好生尴尬,不知何三七是否开玩笑。定逸道:“吃了馄饨就给钱啊,何三七又没说请客。”何三七笑道:“是啊,小本生意,现银交易,至亲好友,赊欠免问。”劳德诺道:“是,是!”却也不敢多给,数了八十文铜钱,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

何三七收了,转身向定逸伸出手来,说道:“你打碎了我两只馄饨碗,两只调羹,一共十四文,赔来。”定逸一笑,道:“小气鬼,连出家人也要讹诈。仪光,赔了给他。”仪光数了十四文,也双手奉上。何三七接过,丢入馄饨担旁直竖的竹筒之中,挑起担子,道:“去罢!”

向大年向茶博士道:“这里的茶钱,回头再算,都记在刘三爷帐上。”那茶博士笑道:“哈,是刘三爷的客人,哈,我们请也请不到,哈,你家还算什么茶钱?”

向大年将带来的雨伞分给众宾,当先领路。定逸拉着华山派的少女灵珊,和何三七并肩而行。恒山派和华山派群弟子跟在后面。

林平之心想:“我就远远的跟着,且看是否能混进刘正风家里。”望见众人转过了街角,便即起身走到街角,见众人向北行去,于是在大雨下挨着屋檐下走去。过了三条长街,见左首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十馀人手执火把,有的张着雨伞,正忙着迎客。定逸、何三七等一行人进去后,又有好多宾客从长街两头过来。

林平之大着胆子,走到门口。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刘门弟子迎着进门,林平之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知宾的只道他也是贺客,笑脸迎人,道:“请进,奉茶。”

踏进大厅,只听得人声喧哗,二百馀人分坐各处,分别谈笑。林平之心中一定,寻思:“这里这么多人,谁也不会来留心我,只须找到青城派的那些恶徒,便能查知我爹爹妈妈的所在了。”在厅角暗处一张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

他放眼打量,见恒山群尼围坐在左侧一桌,华山群弟子围坐在其旁另一桌,那少女灵珊也坐在那里,看来定逸已放开了她。但定逸和何三七却不在其内。林平之一桌桌瞧过去,突然心中一震,胸口热血上涌,只见方人智、于人豪二人和一群人围坐在两张桌旁,显然都是青城派弟子,但他父亲和母亲却不在其间,不知给他们囚在何处。

林平之又悲又怒,又什担心,深恐父母已遭了毒手,只想坐到附近的座位去,偷听他们说话,但转念又想,好容易混到了这里,倘若稍有轻举妄动,给方人智他们瞧出了破绽,不但全功尽弃,且有杀身之祸。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厅上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听得有人说道:“是泰山派的!”“泰山派的天松道人受了重伤,还有一个是谁?”“是泰山掌门天门真人的弟子,姓迟的,死了吗?”“死了,你看这一刀从前胸砍到后背,那还不死?”

众人喧扰声中,一死一伤二人都抬进了后厅,便有许多人跟着进去。厅上众人纷纷议论:“天松道人是泰山派好手,有谁这样大胆,竟将他砍得重伤?”“能将天松道人砍伤,自然是武功比他更高的好手。艺高人胆大,便没什么希奇!”

大厅上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向大年匆匆出来,走到华山群弟子围坐的席上,向劳德诺道:“劳师兄,我师父有请。”劳德诺应道:“是!”站起身来,随着他走向内堂,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座花厅。

只见上首五张太师椅并列,四张倒是空的,只靠东一张上坐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道人,劳德诺知道这五张太师椅是为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而设,嵩山、恒山、华山、衡山四剑派掌门人都没到,那红脸道人是泰山派的掌门天门道人。两旁坐着十九位武林前辈,恒山派定逸师太、青城派余沧海、浙南雁荡山何三七都在其内。下首主位坐着个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刘正风。劳德诺先向主人刘正风行礼,再向天门道人拜倒,说道:“华山弟子劳德诺,叩见天门师伯。”

那天门道人满脸煞气,似乎心中郁积着极大的愤怒要爆炸出来,左手在太师椅的靠手上重重一拍,喝道:“令狐冲呢?”他这句话声音极响,当真便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

大厅上众人远远听到他这声暴喝,尽皆耸然动容。

那少女灵珊惊道:“三师哥,他们又在找大师哥啦。”梁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过了一会,低声道:“大家定些!大厅上各路英雄毕集,别让人小觑了我华山派。”

林平之心想:“他们又在找令狐冲啦。这令狐老儿,闯下的乱子也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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