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尔虞我诈的S市，也不愿意再回来。
“可是慕清，你的工作……”苏慕荷抿了抿唇。
她何尝不知道苏慕清这样的决定，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
人际简单，温饱不愁。
可是苏慕清堂堂一个S大的高材生，竟然要为了她这样隐居山林，却不能在S市大展拳脚，创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她的妹妹，天生就属于这里。
“没关系。”苏慕清摇摇头，轻柔地拍拍苏慕荷的手，“我想离开，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这里，厌倦了都市的冷漠，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地活着。”
“慕清……”苏慕荷的表情中流露出一股深切的担忧。
“我没事，只是突然感慨一下。”苏慕清勾起嘴角，笑道，“姐姐，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没有平白属于你的，全都要靠自己去交换。”
“那么，你呢？”谁料，苏慕荷忽然狠狠攥住了苏慕清的手腕，不容她挣脱，“你和寒氏，交换了什么？”
初冬的S市已经进入了可以穿大衣的温度，窗外掠过一阵风，夹着有些刺骨的凉意。
苏慕清下意识地瞪大双眼，看着熟悉的姐姐，露出了让人感到陌生的神色。
“叶先生不是什么普通医生。”苏慕荷直视苏慕清，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医院里的人都很尊敬他，而我是他唯一的病人。”
国人都追求限量和独一无二，而这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苏慕荷没有，她只是突然感受到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诚然，护工和医师一直都态度温和且敬业的，在叶辛来之前，就一直是这样。但是在那之后，苏慕荷明显感觉到一种敬畏。
这是针对叶辛而言的，连带着对苏慕荷也生出了一种浅浅的敬意。
不同于地位和能力的尊崇，效果大概类似于“我喜欢一个明星，而你是明星的朋友，所以我也喜欢你。”
叶辛就是这样一个明星的存在，而苏慕荷，则充当着朋友的角色。
在打电话唤苏慕清来之前，苏慕荷已经思考过很多种可能了。
如果叶辛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必然不会顾虑这么多，将这当做老人的好意，安心接受治疗即可。
只要一个理由。
在叶辛替苏慕荷治疗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后者也一直在观察着他。
圈子干净，行为有序，每日的装扮都整洁得体，是一位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医生。
而同时，他也兼具了年轻人应有的追逐潮流，喜爱新奇事物的特点，就单单是去周边的旅游，他已经向苏慕荷提出过不止五次了。
“这对你的康复有好好处。”叶辛总是如是说。
苏慕清望向苏慕荷，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多少。
“姐姐，我是寒氏的员工。”苏慕清将手覆在苏慕荷的手背上，那只手温软而有力，“寒总的秘书。”
苏慕荷微微蹙了蹙眉。
“寒氏？你不过大学毕业，怎么就能直接进得了寒氏？”苏慕荷的声音有些急促起来，“慕清，你……”
苏慕清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沉色。
“没有。”苏慕清抬眼看着姐姐，声音却坚定，“姐姐，我不会做这种事。”
苏慕荷无声地看着她，像是在求证。
“那就好。”长长舒出一口气，苏慕荷拍了拍苏慕清的手道，“慕清，我真怕你走上歪路。”
“我这个身体……”
苏慕清忙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嘴。
“姐姐，不要妄自菲薄。”苏慕清温柔地勾起嘴角，“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能重回舞台的。”
“哪有那么容易。”苏慕荷放柔了声音，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我只求能养活自己，不要成为你的累赘才好。”
苏慕清几乎要被这一句话逼出眼泪来。
“慕清，你成绩好，能力强，从小就是这样。”苏慕荷抿了抿唇，“不像我，除了跳舞，什么也不会。”
“现在你又有了一份好工作，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如果不是我，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慕清，对不起。”
苏慕荷的眼神温柔，透着荡漾的水光。
苏慕清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自私。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沉浸在和寒懿的对峙中，无论是因为李荚宇的事情和她冷战，还是因林若言而起的罢职，从而忽略了苏慕荷，甚至快一个月没有来过医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寒懿对她还算不错，至少他没有违约。
毕竟，像他这个地位的人，千万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契约不过是用来让她听话的手段罢了。
“姐，我们不说这个。”苏慕清闭上眼，手上传来苏慕荷的体温，感觉到久违的安心。
“好。”苏慕荷笑着，“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当秘书很辛苦吧？”
苏慕清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辛苦，同事们都对我很友好。”
李荚宇就挺热情的。
“老板也很赏识我的能力。”
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还给我安排了很多任务。”
比如带一个叫许洛杨的小孩子住。
苏慕荷听闻，点点头，又有些担忧道：“在公司里没有人欺负你吧？”
“嗯……”苏慕清沉思。
办公室的另外两个秘书排挤她的事情，应该不算欺负，顶多是竞争。
公司其他人使唤她端茶送水，应该也不算欺负，只能说是新人的必经之路。
至于寒懿本人，就更没有欺负她了，毕竟他们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取悦甲方寒懿”，是最重要且唯一的内容。
“没有，大家都很友好，对工作也很认真。”苏慕清半是安抚，半是认真地说道。
苏慕荷闻言，虽然心头还抱有疑虑，但总归是得到了来自本人的答复，犹如吞下了一颗定心丸。
“这样我就放心了。”
“对了姐，我……”苏慕清的话音刚出，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苏慕荷熟练地划着轮椅到门边，门外站着的叶辛露出一个让人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的笑容：“hi.没打扰你们吧？”
苏慕荷笑着摇摇头道：“到时间了吗？”
“嗯，差不多该开始按摩了。”叶辛双手交握，松了松力道，“清要一块看吗？”
因为叶辛常年生活在国外，不习惯称呼他人的全名，所以常常用一个字来代替。
寒懿被称为“寒”，苏慕荷被称为“姐姐”，苏慕清自然地成为了“清”。
至于具体到底是怎么称呼的，只有叶辛自己明白。
“这是治疗的一部分吧，我可以看吗？”苏慕清有些惊讶。
她早就听闻叶辛最擅长的是中西结合，取两边之所长，所以他的治疗方法能够覆盖到二者疏忽的地方。
“sure.”叶辛耸了耸肩，极具异域风情的五官让他看起来优雅而不失俊朗。
叶辛手中拎了个木框，里头放了几支香，他虔诚地将点燃其中一只，表情中隐隐透露出舒缓。
“这是香道，一门烧钱的艺术。”苏慕荷在一旁解说道。
“香道？”苏慕清有些好奇地凑近叶辛，“这是什么香？”
“沉香奇楠，千金但求一嗅。”叶辛双手捧着那支香，放到一旁不起眼的神案上，又闭上眼，一副虔诚的模样。
“叶先生很喜欢香道，也是为此才回国的。”苏慕荷的笑容中透露出些许微妙，“只不过，科技在进步，香道已经式微了。”
“是这样啊。”苏慕清若有所思道，“就像茶道和花道一样吗？”
叶辛在一旁点点头，神情肃穆：“即便如此，但我还是相信，真正懂香的人，一定在中国，这一点毋庸置疑。”
苏慕清怂了耸肩，虽然没办法认同他的想法，但还是很被他的坚定所感染。
“所以这就是沉香吗？”苏慕清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神案，感受着上面的纹路。
“我也是拜托了寒很久才能找到它的。”叶辛笑笑，眼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迷茫，却又很快恢复正常，“好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按摩了。”
苏慕荷闻言，点点头，摘下一直盖在腿上的毛毯。
由于长期坐在轮椅上的缘故，她的腿部肌肉已经快进入萎缩状态了，摸起来软软的，如同干瘪的植物。
苏慕清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
“这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穴位。”叶辛耸了耸肩，开始活动手腕，“但我对这个研究不深，只能作为辅助手段，希望能够促进治疗。”
许是因为苏慕清没有看过别人按摩的缘故，她总觉得叶辛的手法很奇特，远远看起来，更像一套小范围的太极拳。
动作中的两人都极为安静，叶辛并没有向苏慕清解释他按下的穴位和手法，苏慕荷也是一脸平静。
这样的氛围让人莫名感受心情舒畅。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的话。
初冬的风打在脸上总是让人感受到刺骨的凉意，而比起外界的感受，苏慕清只觉得冷沁入心底。
已是深夜，若不是有急事，常人也不会寻这个时候致电给她。
而这个人，却是苏慕清没有办法拒绝的一个人。
左晓敏。
“慕清，我妈出事了。”
“是林若彤。”
即便是没有后面这句话，单凭前半句，也足以让苏慕清半夜跑一趟左家了。
她知道，这是林若彤的报复。
或许不仅仅是报复，明知后面还有陷阱，她却不得不踏进去。林若彤现在的确是大有长进，因为没有办法直接对付她，所以挑选了她身边的人下手。
无论是寒懿还是林若言，都会果断地保下苏慕清，可旁人就未必了。
第一次是姐姐，第二次是左晓敏。
那接下来会轮到谁？陈小雅吗？
她要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报复个遍吗？
苏慕清不觉得林若彤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否则她也不至于现在坐在左晓敏的家中，而她的身旁坐着休学了的左晓敏。
已经临近毕业了，学校对于休学一类的事情管得很宽松。
“前段时间，我妈因为车祸的事情住院，那个男人的交通职责就是她出手帮忙免掉的。”左晓敏咬着牙齿道，“她和那个男人做了交易，就是想逼得我们母女走投无路。”
“可是，他好歹是你的亲生父亲。”苏慕清皱了皱眉，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左晓敏弯了弯嘴角，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心都不在我们身上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
左晓敏顿了顿，又道：“只要是有利于他的事情，无论是出卖良心还是对前妻下手，他都不会犹豫的。”
苏慕清抿了抿唇，知道左晓敏现在因为事出突然，心中有气而无处发泄，所以不排除口不择言的情况。
但是她还是想相信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如果那个男人是因为被逼迫着才会纠缠不清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你们之前付给他那一百万的时候，不是有签订字据吗？”苏慕清提议道，“那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他不能再纠缠你们了。”
“呵。”左晓敏笑了笑，给自己添了些茶水。
“所以这一次林若彤直接给我妈的公司施压，让他们免她的职！”左晓敏说着说着，忽然哽咽起来，“我妈一个女人，原本是全职太太，现在迫不得已出来谋生。”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不用再看人的脸色过活，林若彤却偏偏出来搅局！”
左晓敏的眼中滚落大片泪水，这是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
苏慕清有些恍惚，她想起前不久，她们三个人还手挽着手，一同去上课，笑得无忧无虑，不担心成绩，也不担心工作，好像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
可不过短短数十日，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晓敏……”苏慕清将手搭在左晓敏的肩膀上，内心陈杂的情绪不断涌动着。
尽管她知道这是因自己而起，左晓敏也知道，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过一句，既没有责备她，也没有请求她的帮助。
“慕清，林若彤她一定会有后续的！”左晓敏忽然攥住了苏慕清的衣角，勉强在哽咽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要小心。”
苏慕清的心底忽然涌上一片柔软。
“我知道。”她拍了拍左晓敏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身上，“放心吧，会解决的。”
苏慕清安慰着左晓敏，可她的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疲倦侵袭了她，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
“慕清，我前段时间……和林若彤见了一面。”左晓敏咬咬牙，抬起脸，看向苏慕清道，“她想和你好好谈谈，我已经确认过了，她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苏慕清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晕眩感从脑海深处传来。
她没能说出后面的疑惑，一切都在她晕过去的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左晓敏的嘴巴张了张，苏慕清看清楚了她的唇形，她在说：
“对不起。”
红砖别墅。
寒懿迎着夜里的汽水从车上下来，走进别墅，毫不意外地看见许洛杨孤独地坐在客厅里赏夜景。
许洛杨的每一次休学，寒懿回家时都伴随着这样的场景。
“这一次又想做什么。”寒懿的气息绵长，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凌厉，“总是不肯消停。”
许洛杨没有反驳，咧嘴笑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沉迷于编曲，瞒着寒懿去参加了国内的权威比赛，居然也拿了名次回来。
前年，他热衷于写小说，到目前为止，他的封笔之作还挂在签约的网站首页。
“今年想拍个电影。”许洛杨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瘦削的指骨，神情莫名，“关于生命，和无尽的追溯。”
寒懿沉默地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自己捏过一只高脚杯，倒上红酒。
这个点了，想必许洛杨已经让吴姨去休息了。
“课业还好吗。”寒懿摇晃着杯中液体，眼神中似是浸润着迷醉，“电影不比小说和音乐。”
“我知道。”许洛杨闷声答道，“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具体的内容。”
寒懿侧过脸去，深深地望着他。
“爹地，没那么简单的。”在寒懿的注视下，许洛杨抬起脸，“你不会留一个没用的女人在身边。”即便是玩具。
后半句话，许洛杨没有说出来。
但不管是他，还是寒懿，都对这个结论心知肚明，并且相当笃定。
许洛杨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并没有要到特意休学的地步。
但是在几个月前，林若彤带着一个人的资料，出现在了许氏。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妈咪。抱着这样的想法，许洛杨开始试探那个人，也就是苏慕清的能力。“她的工作态度还不错，能力尚可，却只是相对于实习生而言。”许洛杨揪着自己的衣角道。作为一个从小学就开始研究经济学，初中已经是股市大牛的人，他在这方面的发言权，是板上钉钉的。尽管如此，他在寒懿的面前，仍然表现得十分拘谨。“爹地觉得，她的价值不止于此？”“听说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敏锐，我原本是不相信的。”寒懿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洛杨，这是个交易。”
许洛杨眯了眯眼睛，露出有些嘲讽的笑意。
暮色四合，生涩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中流窜，苏慕清在沉睡中动了动手指。这一细小的变化却没有被正在交流中的二人察觉。“这就是林氏的信誉吗？！”有些压抑的女声，是左晓敏。伴随着一声冷笑，林若彤的声音渐渐清晰。“左小姐，我可没要求你做这些。”“麻烦你搞清楚，是你主动找上门来和我做交易的。”左晓敏握紧了拳，身子微微颤抖。
虽然林若彤没有直说，却安排手下的人直接面对面地甩下这个条件，行云流水般的行事，根本让左晓敏找不到证据，也无法反抗。
这样的作风明显不属于林若彤！
左晓敏紧咬下唇，下意识地后退，摸到了床沿。
“想聊什么。”
苏慕清的声音在左晓敏的耳边响起，让后者的心中瞬间涌起惊讶，紧接着，是大片的慌乱。
苏慕清从床上爬起来，脑中还留着昏迷过后的晕眩感。
“慕清……”左晓敏顺势去搀扶她，后者没有拒绝。
不是不想，是没力气。
苏慕清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比起惊讶和愤怒，她心底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对事情无法掌控的无力，被朋友算计的无力。
左晓敏咬了咬唇，用自己的肩膀顶住苏慕清不断下滑的身子，嘴里小声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苏慕清的神情冷淡，没有搭理她。
她浑身发软，说话也很辛苦，不想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上。
“你开了晓敏的妈妈？”苏慕清的语气平静，嘴唇是没有血色的白，却更添冷艳，“如果你是因为恨我，那这件事情毫无意义。”
林若彤挑了挑眉。
“我？开她妈妈干嘛。”
“林若彤，我没时间和你打太极。”苏慕清闭上眼，有些烦躁，“告诉我解决的办法。”
原本游刃有余的林若彤却忽然被踩到了痛脚一样，“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苏慕清。
“别、命、令、我。”她一字一顿地说完，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别忘了，你现在在我的手里。”
苏慕清勾了勾嘴角，轻笑。
“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林若言会不知道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林若彤的脸色却没有变。
“你是从你姐姐的医院里回来的吧。”林若彤的表情有些得意，“因为思念姐姐，所以陪伴了好几天，因此翘班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过吧？”
苏慕清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完。
“我哥又不是你的保镖，不会整天跟着你的。”林若彤唇角一压，声音也放低了很多，“你说，如果这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让你消失在S市，会怎么样呢。”
一旁的左晓敏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苏慕清的衣袖。
“你明明说的是和慕清谈谈话！”
“闭嘴。”林若彤扇了左晓敏一巴掌。
苏慕清默不作声，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引火上身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林若彤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嘎吱”作响。
“你想要什么？”苏慕清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