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一个孩子猜中心思有点丢人，但苏慕清的确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逐渐把许洛杨当成一个同龄人来交流了。
“她的评价很差，而且是公认的没有演技。”苏慕清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看重她的家世吧。”
许洛杨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映出两个小巧如樱桃的梨涡。
苏慕清先是笑，但是她发现许洛杨的表情并没有变，反倒笑意愈深，她终于严肃起来：“你是真的看重她的家世？！”
不仅仅是惊讶了，甚至可以说是不可置信。
如果没有刚刚的叶珏在前，苏慕清或许还能够接受这个选择，但是现在……
“不会是因为难请人就随便点了个吧？”苏慕清想了想，这份资料中的人都是小雅选的，她应该不会考虑到这些问题，“不如换一个吧。”
“哦？”许洛杨的笑变得饶有趣味，“仅仅是看了些网民们的说辞，你就对她的演技下定义了？”
“……”苏慕清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悻悻道，“总不至于全民都黑她吧。”
一辆明黄色的出租车从二人面前路过，顺势停在了苏慕清的跟前。苏慕清放下手，替许洛杨打开门，后者将自己的身子放置在座位上，对刚才的问题不置可否。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看二人的行为举止，猜测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外地人吧？”
苏慕清：“……”
见二人不答，出租车司机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继续道：“A市不适合你们外地人旅游啊，就是经济发达了点，连那一堆古城都被拿来当噱头了。”
联想了一下坐落在A市的几个文化遗产常年被人填满的盛况，苏慕清不由感叹道：“是啊，每年都人挤人呢。”
幸好她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去过了，完美避开各种假期高峰。
尽管如此，还是差点被挤成人干。
“说起来，你们待的那个别墅区，是那个什么叶、叶缺的住宅吧？”司机大叔显然没什么文化。
“叶珏。”苏慕清含蓄地提醒道。
“哦，反正是个挺受欢迎的明星，经常有他的粉丝坐我的车呢。”司机大叔开始胡侃。
不过苏慕清显然没有了接话的兴趣，只是微笑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
窗外的景色在眼中飞速流转，消逝，苏慕清渐渐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
“到了，影视城。”临下车前，热情的司机大叔再一次充满展现了A市人的热情，“这里也不好玩的，根本遇不到明星。”
“谢谢。”苏慕清下车，关门，微笑致意，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你真是太好说话了。”许洛杨的声音在一片尾气中扩散开来。
“没有办法啊，不回应别人的话，总感觉有点愧疚。”苏慕清笑笑。
许洛杨抿抿唇，脑海中又浮现出寒懿告诫他的那句话：“试着去接近她吧。”
此刻，身旁的苏慕清正拧着眉，一脸如临大敌般地上楼梯。
她的脚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连疼痛都感知不了，也正是她能够坚持陪许洛杨跑这么多个地方的原因。
许洛杨静静地看着苏慕清的背影，觉得人真是奇妙。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表情那么高冷，甚至带着阴郁。
许洛杨有一点没有说错，他很会看人，或许是常年生活在复杂的环境之中，为了出书，他也特意去学习过各种观察技巧，并以此为依据观察身边的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寒懿之外，他几乎能够看清楚所有人。
“苏姐姐。”许洛杨看着前方，淡淡道，“稍微等我一下，我走不动了。”
“啊。”苏慕清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很快又变得释然，“我拉你吧。”
一只光洁如玉的手就这样出现在许洛杨的面前，如此猝不及防。
许洛杨下意识地抬头看，苏慕清站在比他高几级的台阶上，一脸被香汗浸湿的美貌，在冬日灰色的光线里透露出一股柔弱。
而正因为这种柔弱，却显得她的表情更加坚定。
“真没力气啦？”苏慕清笑了，眼神里恍若闪烁着星光，“那我下来接你吧。”
说罢，她就真的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下走，直到来到许洛杨的面前，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怔的脸，不由分说地牵住了他的手。
许洛杨注意到，苏慕清的手比他的更冷。
“果然是个小孩子啊。”苏慕清嘟嘟囔囔地走着，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预兆。
许洛杨看着她纤细而柔软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或许，他的确该照着爹地说得去做。
由于是客流量相对较大的影视基地，对于正在拍摄的地方，警卫的管理相当严格。
但是这样的阻拦在许洛杨出示了两张蓝色的工作证后迅速瓦解，苏慕清在心底不由得给许洛杨偷偷地又加上一分。
在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会被阻拦，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工作证，真是……太有教养了。
许洛杨在前面领着路，二人进入到一部抗战片的拍摄地点，苏慕清难以想象安晓居然会来拍这样的片子。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找人吗？”苏慕清问出了心底隐藏已久的问题，“真的没有走错片场吗？”
这个画风和她印象里的安晓怎么看都很迥异吧？
尽管她对后者的印象完全来自上车前搜索的那几分钟和百科里的那几句话。
“在做正事之前，怎么也该谢谢修桥的人吧。”许洛杨淡淡道。
以至于过了几分钟后，苏慕清才意识到他说的“修桥的人”是指过河拆桥。
虽然这样的对话越来越稀松平常，但是苏慕清总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被羞辱了。
二人穿过迂回的战壕，来到摄影棚的时候，身上已经沾满了灰土。
“磊叔叔。”许洛杨礼貌地站稳，止住了他身后苏慕清的去路。
苏慕清在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她抬起头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寒磊的声音。
“Hello。”后者给了她一个飞吻。
而此时，苏慕清注意到，寒磊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此刻正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若彤姐姐好。”许洛杨规规矩矩地说道。
“好啊。”林若彤勾起唇角，笑得与平日里没有什么分别，可苏慕清就是觉得她变了，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禁闭结束了，心情也连带着好了很多吧。
“寒少今天怎么有空来查岗？”不远处，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
并不是苏慕清故意要用一个形容气质的词来形容声音，实在是她找不出更贴切的词了。
宋晓一身红色旗袍，勾勒出女性独有的精致曲线。她的身上搭着一件小羊皮坎肩，手上的烟斗还没有放下。
尽管她并没有美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苏慕清却莫名被她吸引了视线，反倒忽视了旁边的林若彤。
“看吧。”趁寒磊与安晓寒暄之际，许洛杨忽然凑到苏慕清的耳边，轻声道，“是不是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
“嗯……”苏慕清忍不住点点头。
安晓并不是典型的第一眼美女，她的容貌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中，用稀松平常来形容并不为过，甚至还比不上她妩媚的声音。
“安晓从来不是靠这些的。”许洛杨说完这句话后，又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片刻后，安晓的目光扫视了一周，落在了许洛杨的身上。
“许少爷，近来过得可好啊？”安晓的脸上笑意盈盈，苏慕清却觉得她的心头并没有十分热切，甚至有点冷淡。
“安姐姐。”许洛杨抿着唇道，“你又在拍戏呀。”
“是啊，上次你说你的小说出版以后要把拍电视剧，让我做女主角呢。”安晓忽而掩唇笑道，“许少爷是不是把我这茬给忘了？”
如果苏慕清对许洛杨的目的毫不知情，她甚至能够猜出后面的对话，不过是女人娇嗔几句罢了。
不过，安晓看起来比她还大几岁，一把年纪了，冲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娇嗔，这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幻灭。
“哦，安姐姐还记得呢。”许洛杨的脖子往后缩了缩，似是很不好意思。
安晓见状，笑容扩大了几分，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我这一次来，的确是想找安姐姐当我的女主角呢，就怕您不愿意。”
许洛杨的语气中略带羞涩，而苏慕清则能清楚地看见安晓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直至消失的过程，心头莫名有些爽快。
“许少爷，您……是在开玩笑吧？”安晓压着嗓子，尴尬地笑了笑。
开玩笑！怎么可能真的要拍电视剧啊，影视版权根本没有出售的消息啊。她现在拍的这部电影，今年是要送去参赛的，为了争取到一个角色，她几乎耗尽了手头能用的资源，成败在此一举了。
要她现在退出，去参加许洛杨的电影，还不如杀了她直截了当。
可是，天不遂人愿。
安晓的目光始终落在许洛杨的脸上，所以她清楚地看见后者的脸颊微红，羞涩地朝她摇了摇头道：“本来是没有这么快的，但是爹地说想做的事情不能等……”
再后面的话，她就听不见了。
寒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臭小子，明明是你自己的决定，非要推给你爹地，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你。”
还有林若彤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我先走了。”
她离开之前，恶狠狠地看了许洛杨身边的女孩一眼。
对了，那个女孩。
安晓回过神来，意外地发现自己走神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注视着苏慕清，而当她真正看清后者的时候，一股季度之情从心头袭来。
光洁如玉的皮肤，精心雕琢的五官，还有从容优雅的气质。之前，她来的第一时间，安晓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可是她不愿意暴露这件事情，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能吸引男人目光的人。
尽管如此，她也没办法改变寒磊和许洛杨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的事实。
“请问，您是？”安晓的眼波流转，若苏慕清是男人，保不准也会心动。
“你好，我叫苏慕清。”她笑着伸出一只手。
谁知安晓只是点点头，将视线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她，又很快移到了许洛杨的身上。
苏慕清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握手的举动十分愚蠢。
“哦，对了。”许洛杨头也不回道，“爹地也来了。”
明明是在对他身后的苏慕清说话，可是后者惊讶地发现，听见“爹地”这个词时，安晓的眼睛明显变得比之前充满期待。
论美貌，安晓根本比不过苏慕清，这是在场几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句话不是意在扬明苏慕清的美，而是突出安晓的平凡。如果不看人，不听声音，不看家世，安晓无疑是隐藏在浩瀚沙漠中的那一粒尘土。
或许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在人前发光发亮。
可安晓做到了。
“寒总他……今天也这么有空吗？”尽管旁人没有注意，但是苏慕清清楚地看到了安晓的小动作：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不知为何，苏慕清心底一沉。
世界这么小，或许又遇见了寒懿的迷妹。
她的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其中甚至隐藏了几声尖叫，和许多闪光灯。
苏慕清被这盛况惊住，下意识地瞥向门边。只听见身旁寒磊声音闷闷道：“来了。”
许洛杨微笑地注视着安晓和苏慕清的表情，虽然是不同类型的长相，他却发现她们二人的表情中有一种出乎意料的一致。
安晓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口，嘴巴微张，似是陷入了某种震撼之中。
对于这样的表情，许洛杨并不陌生。
因为，每一次寒懿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她都是这副模样。
众人的视线聚焦之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一步一步踏进房内，他身着黑色的长风衣，尽管是长款，却也仅仅刚过他的大腿几公分而已，充分体现了他的颀长身材。
而风衣的内部，是紧贴肌肉的深色衬衫和灰色羊绒围巾。
男人脸上的冷漠也与身上的冷色相得益彰，明明是生人勿进的色调，却更显魅力。
“寒懿。”苏慕清怔怔地盯着那个身影，与第一次见他时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这么几天以来，她始终陪在许洛杨的身边，帮助他联络名单上的那一个个角色，几乎忽略了与寒懿的契约。
虽然依旧是替寒懿做事，但是在这几天里，她感觉到难得的快乐和自由。
许洛杨笑着看着二人，寒磊却紧紧地将目光放在苏慕清的身上，甚至从中透露出一点失落。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这失落的来源。
“辛苦了。”寒懿扫视周围一圈，看着因他而停下工作的人们，唇角微微上扬，“为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辛苦和努力，今年的年礼会稍微丰厚一点。”
话音刚落，众人欢呼。
“不愧是寒总！”
“去年的年礼已经很棒啦，今年还会更好的意思吗？”
嘈杂的讨论声中夹杂着小女生怯生生地向寒懿请求签名和合照的声音。
“真看不出来。”苏慕清勾起唇角，笑道，“他还挺受欢迎的。”
“诶？我以为这已经是常识了。”许洛杨接话道，“苏姐姐难道一开始不是因为爹地的美貌才进的寒氏吗？”
苏慕清摇摇头，若不是那一次意外的车祸，她还真的没有关注过A市的第一首富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毕竟那个时候，压在她身上的，除了即将毕业要面临的实习和社会压力，还有姐姐的腿……
“寒总从小就很优秀。”安晓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种向往，“在我认识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苏慕清觉得许洛杨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但她不明缘由。
“原来苏小姐是寒氏的员工，真是安晓失礼了。”那把声音一如既往的妩媚，苏慕清却莫名听出一股酸意，“不知您是毕业于哪个名校？我之前有推荐过朋友去那儿，不过寒氏的择人要求太高了，米国的博士都被筛下来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米国？”苏慕清有些惊异，觉得这个国家最近出现在自己耳边的次数有点多，甚至隐隐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我是S大毕业的。”
“S……大？”安晓上下打量着她，苏慕清觉得她可能觉得自己看上去不像S大出来的，倒更像是走裙带关系进的寒氏。
果然，安晓的下一句话便是。
“S大的哪个学院？我和那儿的导师关系不错。”她侧过脸去，使自己看上去愈发风情万种，“也好叫他提携提携你啊。”
“提携倒不必。我已经有工作了。”苏慕清微笑着反击，“我的本职是金融，最近在准备着研究生的相关考试，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实习生罢了。”
她倒没有撒谎，虽然近日来的工作量与日俱增，但她一直努力地按照着自己的人生计划前行：毕业后的两年内考取研究生。
S大的保研之路不好走，自己考更难，即便是常年霸占榜首如苏慕清，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达成。
安晓的嘴角微微下垂，她的这点小动作，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如果叶珏在此的话，一定能够提醒苏慕清。
安晓已经对她产生不满了。
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只是单纯地因为苏慕清的履历看起来更优秀而已。
安晓VS苏慕清，第一战，完败！
不消片刻间，寒懿已经穿越了人群。他四下张望一番，径直朝着四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安晓的心忽然紧张起来，慢慢提到了嗓子眼上。
近了近了、三步、两步、一步……
寒懿停下了脚步，目光毫不意外地停在了许洛杨的脸上。
“爹地。”许洛杨乖巧地打招呼。
面对着自己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儿子，寒懿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将他原本冷峻的脸庞勾勒出一道温柔的线条：“人选联系好了吗？”
他将大掌放在许洛杨的头顶上，轻轻揉搓。
“嗯！我和苏姐姐今天去了叶珏哥哥的家里，出人意料地顺利呢！”许洛杨同样咧开了嘴角，笑得张扬。
苏慕清这么久以来一直陪伴在许洛杨的身边，二人的关系说远不远，至少比起面前的安晓和已经离去的林若彤，当然是亲近的。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苏慕清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被打破了。
她清楚地看见，许洛杨的脸色如春风拂柳般聚起微笑，那是专属于孩子的，充满幸福感的一种笑容。
与她这些日子在外面所见的根本无法比较。
蓦地，苏慕清竟然有些羡慕起寒懿来。
“叶珏那个人……性子古怪，你们居然能获得他的认可。”寒懿瞄了眼苏慕清道，“是真的不错。”
许洛杨的笑容扩散开来，显然，得到了寒懿肯定后的他对自己的认可度又上升了一层。
“哥，今天不回去了吗？”寒懿举起手机，上面显示了一通电话记录，“刚刚余楠联系我说你晚上有个临时会议，她说你的手机大概没电了。”
“哦？”寒懿从裤兜里取出手机按动，发现后者的确已经黑屏了。
“真马虎。”苏慕清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憋住，又小声地笑了笑，显然她觉得寒氏总裁也有手机关机的一天，这是一件非常不符合总裁设定的事情。
“寒总。”妩媚的声音中夹杂着因激动而起的颤抖，安晓踏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几人中间，显得高挑靓丽，尤其是相对苏慕清而言。
此刻她距离寒懿不过一臂的距离，苏慕清却莫名觉得二人无比般配，大概是二人的身高模糊了他们的距离，亦或是安晓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
总之，苏慕清的心底莫名升起了让她自己都感觉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是……嫉妒？
“安小姐。”相比较起安晓，寒懿的反应显得颇为冷淡，“没想到你也参与了这部戏的拍摄。”
“是啊，因为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关注的主题嘛。”安晓的笑意自唇角荡漾开来，“家父自从与您交谈过以后，一直念叨着要请您去来家里作客呢。”
“不敢再叨劳安老先生。”寒懿委婉谢绝，神情淡淡，“你拍摄到这么晚吗？天色已经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