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利：追梦少年
宁国涛：给自己一个明媚的春天
李静：他是我最完美的宝贝
旺仔：第三份协议
追梦少年
李亚利
三月时节阳光汹涌
我的生活依然循规蹈矩地继续着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踩着滑板风一样穿过熙攘的人群
三月时节，阳光汹涌。我的生活依然循规蹈矩地继续着。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我看到了那个背影，他踩着滑板风一样穿过熙攘的人群。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跳下公交车追了上去，“欧向楠！”
滑板猛然间停了下来，少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摇晃着站稳了回过头来，果然是他——消失了四个月的欧向楠。
“嘿，哥们儿，有良心啊，还记得我！”他走过来给了我的肩膀一拳。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啊。”我笑着打回他一拳。
“现在没空跟你说，我要去上早读课了。放学后找你打球，我现在可是好学生了。”
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欧向楠吗？“你到底受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刺激啊，居然变成好学生了？”我开玩笑道。
“暂时保密！”他卖起了关子，不等我接着问下去，他已经踩着滑板冲向了学校。
1
我家和欧向楠家在同一个小区，如果不是去年国庆节的那次联谊会，我想到现在我都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我的少年时光大概也会波澜不惊地在书本间单调安然地流逝。
用我妈的话来说，我和欧向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叛逆，打架斗殴，每次考试门门功课挂红灯，他的妈妈常常被老师请到学校去挨训。而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很少惹妈妈生气。爸爸是船员，回家的时间特别少。他说我是家里的男子汉，必须照顾好妈妈，不要让妈妈难过，这大概是我懂事以后，接到的第一项艰巨的“任务”。
小区里的叔叔阿姨常常拿我和欧向楠当教材，当然一个是正面，一个是反面。但是这些都对我的生活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我的世界又窄又安静，那些叛逆和小梦想都埋在心里，我怕看到妈妈的眼泪。
可是去年国庆节的时候，居委会大妈说要弄个小区联谊会，增进邻里之间的感情。我知道这样的活动无非是给家长们一个相互比较的机会，便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妈妈硬是要我准备一个节目，我知道我是她的骄傲，拗不过她好说歹说，便答应了。
我没什么特长，除了小时候最爱的架子鼓。可是上初中后妈妈就不让我学了，说影响学习，我只好放弃。除此之外，我只会考试。所以我决定到时候上台打个架子鼓，应付一下。
我没想到联谊会那天碰上了欧向楠。我的表演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大多家长并不懂架子鼓，在他们对我的表现赞不绝口时，欧向楠突然站了起来，“喂，台上那哥们儿，你吃饭没有啊，架子鼓敲成这样也好意思上台！”
我在台上窘迫得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妈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气愤地对欧向楠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啊？有本事你去表演啊！”
欧向楠的妈妈赶紧向台上的我道歉，又向妈妈道歉，然后硬拉着欧向楠走了。
晚上回到家后，我觉得心里塞满了莫名的委屈。我承认，我没有认真地准备认真地表演，可是我还是无法忍受欧向楠这样毫不留情地在大家面前奚落我。
要知道在这之前，我在别人心中的形象趋近完美。
冤家路窄这个词真的是有道理的，第二天早晨在公交车上，我再次遇到了欧向楠。他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原来你就是我妈常跟我说的尚东懿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和你好像并不认识吧！”
他却厚脸皮地笑起来，“昨天晚上对不住啊，冲动了点儿。我就见不得别人在舞台上怠慢，舞台是很神圣的地方，承载了观众对你的期待和信任，怎么能那么怠慢呢？”我没想到传说中不学无术的欧向楠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觉得羞愧极了。
我更没想到的是，那天早晨之后，我们会成为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2
欧向楠第二次来找我是在一个星期后。
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欧向楠就读的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四中。四中是我们市出了名的差生集中营。那天他带着另外两个男生等在我们学校的校门口，他远远地叫我，仿佛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他说，“尚东懿，给你介绍两个好哥们儿。”
原来欧向楠一直都很喜欢音乐，现在想创建自己的乐队，那两个男生都是他的好朋友，一个叫丁乐，一个叫宋祁，都是学音乐的。他俩一个弹吉他，一个弹贝斯，欧向楠是主唱，邀请我当他们的鼓手。
“欧向楠，你知道，我的架子鼓打得很烂的。”我被欧向楠的设想吓了一跳。虽然我也曾幻想过站在舞台上表演，但那仅仅只是幻想而已。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将来考上重点大学，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才是妈妈一直以来给我灌输的逻辑。
“虽然你那天敲得挺烂，但我看得出来你是半个天才！”我不知道欧向楠是在鼓励我还是安慰我，但我心里还是掠过了一丝感激。
“可是，我害怕耽误学习。”我有些怯弱地告诉他。
“再学你就成书呆子了，你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很好了，如果你现在不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将来就没有这个激情了。”欧向楠说得头头是道，我居然心动了。
“没疯狂过的青春根本不算青春，尚东懿，我们欢迎你加入！”丁乐和宋祁附和道。看着这三个被贴了“差等生”标签的男生，我第一次觉得，也许过去的我真的生活得太平淡无味了。我听家长老师的话，考很好的成绩，可是我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曾经被妈妈逼着放弃了的架子鼓之外，我甚至连一点爱好都没有。
我答应了欧向楠的邀请，加入了他们的BlueSky乐队。我想，我不能让自己的青春再苍白下去了。
我对妈妈撒谎说，临近期末考试，要留在学校里复习功课。实际上我是和欧向楠一起去他们学校的体育馆排练了。接触多了，我发现欧向楠并不像小区里的家长们说的那么糟糕。他很聪明，唱歌也很好听，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坚持而执着。排练的时候，由于乐理知识的缺乏，他会抱着乐理书一点一点地啃。
“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创作人，可惜我老爸觉得我这是不务正业，都什么思想啊？”欧向楠有时候会向我抱怨，“我一定要证明给他看，我能做到。”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远大的理想。”我笑着打趣他。
他拍拍我的肩膀，充满豪情地说，“放心吧，我要让它变成现实。”我看到他眼睛里有坚毅的光芒。
3
圣诞节那天，我们迎来了BlueSky的第一次演出。
地点是四中的湖边露台。在欧向楠的同学们的帮助下，我们搭起了简易的舞台，校团委为我们租到了灯光和音响设备。
那天我才知道，欧向楠早就开始准备这次演出了。他们学校的食堂门口、教学楼大厅、图书馆门口都贴着圣诞演出的宣传海报。欧向楠在四中的人缘很好，很多同学看到他都会走过来打招呼。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所有人都与你很亲近，没有任何隔阂，没有成绩划分出来的小圈圈，似乎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而我所在的市重点中学，一直以教学严谨、学风优良而闻名。我的同学们永远在讨论考试、分数、排名，会为某一次考试的失误而胆战心惊，会为例行家长会焦虑不安。作为永远是第一名的我，看似光芒闪耀，却也有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单，大多数同学会把我当对手或者追逐的目标。然而在这里，我居然也可以和传说中的“差生”们一起“撒野”，更重要的是，那种感觉棒极了！
演出开始的时候，欧向楠拿着麦克风向所有同学介绍，“我们今天的鼓手是市一中的尚东懿同学……”
欧向楠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和口哨声。在尖叫声中，我扬起了鼓槌，一段激昂的热场旋律把同学们的热情点燃了。欧向楠和丁乐、宋祁默契地击掌，吉他和贝斯契合着鼓点的节奏响起，将近一分钟的前奏过后，是欧向楠质感的声音，再次引来一阵尖叫声。
我忘情地敲打着鼓槌，学架子鼓学了六年，这是我第一次在舞台上表演。站在舞台上把快乐和激情传达给别人的感觉真好。
这本应该是一次完美的演出，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妈妈却来了。
4
当妈妈冲上简易舞台的时候，我握着鼓槌的手僵在了灯光里。欧向楠的声音戛然而止，丁乐和宋祁不明所以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底下传来一片唏嘘声。
“妈……”我看到妈妈眼中的失望，错愕地站起身来。
暴风雨是在下一刻开始的，妈妈歇斯底里地吼着，“尚东懿，你怎么能和欧向楠混在一起呢？你还骗我在学校复习，王婶说看到你和欧向楠一起去了四中我还不相信，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你不打算考重点高中了吗？你是要气死我啊……”
我没有反抗，我见不得妈妈生气，她一生气我就心慌。我对欧向楠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迅速拉着妈妈冲下了舞台。身后响起了欧向楠向同学们表示歉意的声音，我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舞台上的他，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对我耸了耸肩，可是他脸上受伤的表情出卖了他。
那天晚上，妈妈硬是拉着我去了欧向楠的家。
欧向楠家很豪华，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家那么有钱。欧妈妈端来茶点招待我们，欧向楠礼貌地和妈妈打招呼，妈妈却一个劲儿地说：“欧太太，你一定要管管你们家向楠啊，他把我们家东懿都带坏了。不好好念书，搞什么乐队……”
欧妈妈尴尬地把欧向楠往房间里推，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妈，你够了没有！是我自愿和欧向楠一起组乐队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妈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哭了起来。我心疼地拉着她回了家，爸爸离家后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可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如此不可理喻。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欧向楠，我想我们的友谊也许走到尽头了，他一定觉得我这个朋友糟糕透了。期末考试前我鼓起勇气去他们学校找过他一次，可是丁乐和宋祁告诉我，欧向楠转学了。
我们的BlueSky就这样夭折了，我还没有告诉欧向楠我的梦想是什么，他就消失了。小区里的阿姨们还是会常常提起我和欧向楠，我依然是妈妈的骄傲，只是说到欧向楠的时候，他们都叹息着说，“这孩子啊，连四中都待不下去了。”
在那个庸常而枯燥的寒假里，我还是时常会想起欧向楠，还有我们的BlueSky。偶尔也会去步行街的电玩城打一会儿架子鼓，可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我没想到在这个春天，他又阳光灿烂地回来了。
5
“喂！想什么呢？”刚打完球的欧向楠丢给我一瓶可乐，笑道。我抬头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在黄昏的日光下钻石般熠熠生辉。
“没呢，脑子死机了。你后来到底钻到哪里去了？”我问他。
“被我老爸流放了呗。我这都影响社会和谐了，把咱们小区的天才尚东懿拉进了堕落的深渊，还不得被流放啊。”欧向楠没心没肺地笑着，“我老爸拿我没辙了，就把我送到了乡下爷爷家。我爷爷原来是乡里中学的校长，以教训人见长，退休后闲得慌，正好拿我消遣。”
“不会是你爷爷把你驯服了吧，这本事可大了。”我有些惊讶。
这时丁乐和宋祁走了过来，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欧向楠，“他爷爷答应他，只要他考上重点高中，就说服他老爸出资给他在咱们市中心广场办一场毕业演唱会。欧向楠这种没骨气的人当然立马就答应了。”
“喂，你俩说的这叫什么话啊？我改邪归正了还被扣上没骨气的帽子，太缺德了吧！”欧向楠不满地瞪着他俩。
我心里的忐忑终于平静了，原来那份友谊还在。回家的路上，欧向楠自信满满地对我说，“咱中考后东山再起，让BlueSky再振雄风！到时候你也教教我打架子鼓呗，我觉得那玩意儿简直太帅了！”
“没问题啊！”我答应道，又想起去年的事情，心里再次涌起了一阵歉疚，嗫嚅道，“哥们儿，去年那事儿对不起哎，我妈脾气是暴躁了一点儿，我爸不常在家，她对我寄予的希望太大了……”
“哎哎，这事儿早翻篇儿了啊。我们一起努力吧，我以后也不招我妈生气了，生气容易老。”欧向楠拽拽地说，“我妈还老夸你，让我向你学习，我这不正居心叵测地来向你学习了吗？”
我们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充满了温暖。
我想，欧向楠是我的幸运星吧，虽然他是家长们心里的“坏孩子”。可是我们的青春是好是坏，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吧。欧向楠让我明白，只要再勇敢一点，没有什么不可以，梦想依然会闪闪发光。
“欧向楠，谢谢你！”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宁国涛
给自己一个明媚的春天
王可是我在上海读大学时候的同学，她对人非常真诚，做工作也很踏实卖力。
一次，王可所在的公司要举行一次联欢晚会，王可的节目是唱歌。为了让自己的歌曲能拿得出手，她独自跑到练歌房去练歌。
那次联欢晚会上，王可唱的几首歌获得了满堂彩！
王可就是靠这种干什么事情都要干好的敬业精神，很快在公司里得到了升迁，当上了部门主管。
因为工作压力大，有段时间，我心情极其不好，就在电话里向王可倾诉，她安慰我说：“生活哪有那么多平坦的道路！一定要保持好心态！”我气呼呼地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上海本地人，有自己家的房子，不用交房租，有烦恼了可以向父母倾诉，我有了烦恼，也不可以和家里人诉说，远水不解近渴！怕我父母在老家着急上火！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她笑了笑说：“正好你从来没到过我们家，你来我们家玩玩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幸运。”
到了她家，我吃了一惊，她家住的虽然是楼房，但只是三十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老式楼房，估计是上世纪80年代的房子，王可的父母住卧室，王可睡客厅的一张折叠床。在王可大二的时候，她母亲因为脑溢血瘫痪在床，王可的父亲身体也不好，身患好几种病，常年吃药。母亲没有工作，是政府救济的低保户。王可的父亲好一点，有点退休金，有部分公费医疗，但是，常年生病治疗，自己还要承担相当多的一部分。全家就靠王可一个人支撑着。王可回家后，就忙着收拾屋子，做饭，给母亲翻身，按摩，给父亲熬中药……忙得不可开交。
王可上班很辛苦，因为上班路程远，每天早晨4点钟就得起床，晚上8点多回到家，做晚饭，收拾家务，把父母都安顿好睡下，就11点多钟了，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周末的时候，还要洗一周积累下来的衣服、被褥，推着轮椅带母亲出去散步。她家住的是五楼，老式建筑，根本没有电梯。她总是先把轮椅拿到楼下，然后把母亲从楼上背下去，散完步，再背上去。
王可母亲因为长期不运动，身体发胖，差不多有一百四十斤重，而王可才八十多斤。扶着楼梯，王可吃力地把母亲背下楼，尽管有我在旁边帮助王可，但是，当她把母亲背下去的时候，满额头都是汗水。
王可父亲年轻的时候，生活没规律，暴饮暴食，再加上吃辣椒过多，年龄大了以后，得了严重的肠胃炎，做手术割去了三分之二的胃，需要少食多餐，一天至少要吃六顿饭。平时王可上班的时候，父亲都是在微波炉里把王可预先做好的饭热热，就这样，一天吃好几顿。周末的时候，王可想让父亲吃得好一些，不要老吃剩饭，于是，就给父亲做新鲜的。做饭的时候，洗衣机在工作，王可还得从厨房里抽出点时间，去卫生间照看洗衣机。另外，还得不时地照看父母……
王可在家时所谓的休息，就是边给母亲按摩边陪母亲聊天……
周日的晚上，王可把父母安顿好后，我们聊了很晚，我第一次见到了她流眼泪，她说，很多时候，她真的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很重，觉得压得她快要窒息了，但是却又不能放下。有时候，上班走到半路，她会突然下了公交车，找个僻静的地方大哭一场，然后用纸巾擦干眼泪，调整下情绪，又面带笑容地重新上辆公交车去单位。停顿了一下，她用纸巾拭去泪水，直起腰，振作起精神笑着说：“我坚信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我们要用对生活的热爱，来融化我们身上的冰雪，给自己一个明媚的春天。我要更加努力地工作，争取多挣钱，以后和男友一起买个大房子，结婚后，把父母接去一同居住，然后给父母请个保姆，那个时候，我的明媚春天就会到来……”
从她家回来后，我精神振作了起来，我要向好朋友王可学习：用心中对生活的热爱融化身上的冰雪，给自己一个明媚的春天。
他是我最完美的宝贝
李静
她15岁那年随父母到美国定居，在那里她认识了邻居家的男孩克里斯。她经常和克里斯在一起学习，慢慢地产生了感情。六年后，她和克里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生活幸福甜蜜，两年后的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克里斯时，克里斯兴奋不已。他们猜测着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长得会像谁，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他们的憧憬中渐渐长大。
在她怀孕第18周的产检时，他们得知那个小生命是个男孩，她和克里斯激动得相拥在一起。他们开始布置婴儿房，购买婴儿用品，并给即将出世的儿子取名为克里斯丁。当他们沉浸在无限幸福中时，突然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般让他们几近崩溃。
在又一次产检时，医生发现克里斯丁的发育状况不是很好，这可能会导致胎死腹中，可能胎儿会早产，也有可能会落下无法预期的残疾，这让她和克里斯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医生让她考虑一下，是否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她扑在克里斯的怀里抽泣着说：“我不能放弃他。”克里斯轻抚着她的长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每天都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在他们的祷告和担心中，克里斯丁一天天地长大，她为了让孩子能更好地发育，连最不爱喝的牛奶也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终于到了预产期，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医院待产，她不断地对肚子里的克里斯丁说：“宝贝，加油！”克里斯丁果然不负众望，带着洪亮的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松了一口气，急切地想看看孩子长得像谁？可当她抱过克里斯丁时，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克里斯丁的情况比医生当初预想的还要糟糕很多，他患有极为罕见的唇腭裂，严重到连嘴巴都闭不起来。不仅如此，克里斯丁的眼睛没有发育成熟，他没有双眼，这注定了他这一生都无法看到这个美好的世界。
克里斯丁出生四天后就接受了唇腭裂修复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的四个星期时间，克里斯丁一直住在加护病房，她只能远远地望着儿子。克里斯丁回到家后，她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的身旁。
一天，窗外阳光明媚，她想带克里斯丁出去晒晒太阳。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抱着克里斯丁刚走出家门，看到他们的人都怔在了原地，然后小声地窃窃私语：“看那个孩子，长得真奇怪。”她装作没听见，抱着克里斯丁继续朝前走，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小女孩拉了拉她的母亲，说：“妈妈，这个小孩怎么了？长得好丑啊！”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还没等她离开，小女孩的妈妈又问她：“你的小孩是怎么了？怎么没有眼睛？”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让她痛苦的不是眼前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语，而是克里斯丁将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
回到家后，她哭了好几天，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再走出家门。克里斯知道后紧紧拥抱着她和儿子，她觉得丈夫的拥抱像是给了她一股无穷的力量，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她要勇敢地面对。
那天，她和克里斯带儿子到医院做检查，走进医院大厅后，她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她。她不想再弄得不愉快，快步走进了检查室。可当她抱着克里斯丁走出检查室时，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指着她说：“你真可恶，这样的孩子你还把他生下来，他拖累你，你也害了他，你应该一早就把他堕掉。”她强忍着眼泪说：“不，为什么不要他，他是我最完美的宝贝。”她的话让指责她的女孩哑口无言。
克里斯丁逐渐长大，他的笑脸总能带给她无限快乐。她鼓起勇气，又一次带着克里斯丁去晒太阳。克里斯丁灿烂的笑脸使人们的指指点点声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友好地和他们打招呼。她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美好，她骄傲地亲吻着克里斯丁的脸。她视儿子为最完美的宝贝似乎为儿子注入了生活的信心，而儿子甜美的笑脸也为她带来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她和克里斯丁的故事被发在了微博上，她的勇气令许多网友刮目相看，网友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天下最勇敢的母亲”。面对这样的称呼，她摇摇头说：“最勇敢的不是我，是克里斯丁。是他带给我奇迹，他永远都是我最完美的宝贝。”
第三份协议
旺仔
我17岁那年
离异五年的父亲经过慎重选择
并得到我的认可后
打算让苏阿姨当我的后妈
1
我17岁那年，离异五年的父亲经过慎重选择，并得到我的认可后，打算让苏阿姨当我的后妈。
苏阿姨温柔善良、体贴大方、通达明理，尤其不沾染世俗小女人的狡黠和贪婪。结婚之前，她把我爸约到茶楼，委婉地提出立一份《婚前财产公证》。因为，不论房子还是存折上的数字，我爸都大她的许多。她担心将来万一起纷争，我爸会吃亏，并说：“我最怕的就是争财产，把脸撕破了，那还叫一家人么？”这愈发坚定了我们两家人“二合一”，共度美好未来的信心。
低调的举行了一个仪式后，苏阿姨便带着她儿子搬进了我家。她把自己的房子出租，还将房租一分为二，作为我和他儿子的零花钱。我在心里欢喜苏阿姨的明智、公正，但表面上，却和她“以礼相待”，保持着一段距离、以观后效。
2
四个人住在一起后，我们发现房子显得有些拥挤。
于是，爸和苏阿姨卖掉各自的房子，又拿出所有积蓄，齐心协力，买了一套宽敞的大房子，并装修得舒适温馨、温暖怡人。全家乔迁新居的同时，都看到了彼此的真诚和真心。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和谐，和睦安宁。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二合一”的重组家庭。
然而，我母亲的出现，恰似一首美好、安宁的乐曲中，跳出了一个不合拍的音符。
一个周日的下午，母亲突然造访，仿佛女皇驾临一般，昂首挺胸在屋子里“巡视”一番后，酸溜溜地说：“小雪，没想到，你爸离了婚，日子倒越过越滋润了，居然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不过，这房子有你一份，就有我当妈的一份……”这叫什么话呀？我尴尬得小脸发烧，不待她说完，赶紧拉她进了我的房间。
母亲用百般挑剔的眼光，仔仔细细“检验”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样用具，舒心地叹道：“闺女，你这房间冬暖夏凉，采光好，装修得也精细。”我得意地笑说：“那是。这屋是我第一个挑的。”母亲满意地点头。然而，当她得知东边苏阿姨儿子的房间大我两平方米时，立马变脸，就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风雨一般。她黑着脸大声质问苏阿姨，她儿子的房间凭什么比我的大？愣说她这个当后妈的欺负我。苏阿姨百口莫辩，万分委屈。
我连忙解释说：“妈，房间是阿姨和哥哥让我先挑的。”
母亲用手指戳着我脑门儿说：“哥哥？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是不是被他娘俩洗过脑了？真没出息！”说完，悻悻地瞪了我一眼，摔门而去。
此后，我妈总爱有事没事就来找碴儿。苏阿姨要么尽力回避，要么竭力隐忍。可是，命运之神好似受了我妈的蛊惑，偏偏不放过这个善良的女人。
3
一年后，苏阿姨的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苏阿姨悲恸欲绝，几欲轻生，幸亏有我爸的竭力开解和安慰，她才稍稍平息一些。而我母亲却莫名兴奋，往这个家里走动得更频繁了，竟然不管不顾地在我房间故意扬着嗓门儿说，这下好了，没人跟我闺女分家产了。说实在的，我心里很讨厌母亲的张扬和世俗。于是，阻止她说：“妈，你别这样，苏阿姨其实对我挺好的……”
可是，不等我说完，母亲就打断我说：“你个傻丫头，她再好也是后妈，就像水和油，跟你亲不到一块儿去！”我心里想想也是，就不再说话。
母亲毫无顾忌、挑拨离间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字一句戳在门外的苏阿姨心上。虽然，她一如既往地对我好，细心地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对我有了些许隔阂、几分戒备，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坦然、真诚与透彻，而是闪烁着几分失望、忧伤与惊惧。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依稀听见苏阿姨在房间里和爸爸嘀嘀咕咕、哭哭啼啼地小声商量着什么、要求着什么。开始，爸爸好像很生气、很反感的样子，大声责怪她。但到了第三天晚上，爸爸的责怪就变成了小声安慰和叹息应允。一个星期后，家里敏感、压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苏阿姨的神态又恢复到往日的踏实、安定。我猜测，他俩一定背着我偷偷谋划了什么。
那天，趁他们外出，我潜伏进主卧室，“上穷碧落下黄泉、翻箱倒柜找东西”，期望发现一丝蛛丝马迹。不承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轻而易举地就“破解”了他们的秘密。我很生气，但我不学我妈的直接和蛮横，而是效仿苏阿姨的隐忍和从容，暂时放在心里，等待时机，从父亲这里寻找突破口。
晚饭后，苏阿姨在厨房洗碗，我把父亲拉进我的卧室，关上门，压低嗓门儿、愤愤地问：“爸，你居然和她签了《遗嘱公证》？她就是怀疑我，看我不顺眼。也不能这样子……咒你死啊！”
父亲愕然：“苏阿姨怀疑你？这话怎么说？”
“不是怀疑我分这房子，干吗去做遗嘱公证？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机关枪似的扫射。
父亲眼睛瞪成乒乓球似的，结巴着说：“什么？你……知道啦？”
“那天我……找东西，无意中在你们卧室抽屉里发现了《遗嘱公证》资料。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爸叹口气说：“……是你苏阿姨的意思。不过，她可不是防你，是怕你那个胡搅蛮缠的妈！”
我没好气地说：“我妈有些事做得是不靠谱。可她毕竟是我妈，我当然得站她那一边！”
爸愣愣地看了我几秒，摇头，丢下一句：“怪不得你苏阿姨认定你妈就是来给你撑腰的呢。哼，这事就这么定了，别说了。”愤然而去。
真是“有后妈就有后爸”。我气得一跺脚，摔上门，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4
“咚咚咚”，苏阿姨敲敲门，拿着一个网球拍走进来。我翻转身，给她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苏阿姨站在我床前说：“小雪，你知道吗？这是你哥……用过的网球拍。他的网球打得可好了，如果不是……唉。没想到，你们俩还真有缘，你也喜欢网球，还报了网球班。我把他的拍子送给你，也算你们兄妹一场……”苏阿姨睹物思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的心为之一颤，连忙起身挽住苏阿姨，柔声说：“阿姨，你坐。”
苏阿姨擦擦眼泪，说：“小雪，你那网球班的2000元学费，我跟你爸准备好了。你就别跟你妈去要了，她也不容易。”
我愧疚地说：“阿姨，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妈还老气你。”
苏阿姨笑说：“傻孩子，你妈是你妈，你是你。你是什么样的孩子，阿姨心里有数。你就是嘴巴硬，心里热。”
苏阿姨的宽容、体贴，让我觉得很温暖。加上父亲的劝解，渐渐地，我理解了苏阿姨立那份《遗嘱公证》的真正用意。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尽快让苏阿姨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像刚开始那样，一家人心不设防、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呢？我脑子一转，计上心来。
5
这天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聚在客厅。
我正襟危坐地说：“爸，苏阿姨，由于你们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你们做《财产公证》《遗嘱公证》这两件事，不小心让我知道了。我很生气！”
父亲慌忙摇手想阻止我。我转向苏阿姨，故作愠色地说：“阿姨，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孩子，就该相信我，我是不会和我妈合伙欺负你。”
苏阿姨慌乱地看看我，看看我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粲然一笑说：“虽然我很生气，但后果还不严重。现在，我决定给你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再签一份协议。”
父亲和苏阿姨狐疑地望着我。我拿出早已打印好的两张纸，分别递到两人手上。他们不约而同地读出声来：“《亲情协议》：彼此不再怀疑，真心付出，团结一致，爱就大声说出来……在此保证，一家三口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苏阿姨……哦，不，妈。你的下半辈子，我包了。”我第一次主动拉起她的手，真诚地说。
“小雪……”苏阿姨眼里噙着泪花，哽咽着说：“你别……怪我。”
父亲笑眯眯地搂住我们两个说：“咱们闺女什么时候怪过你呀。来来来，咱赶快签吧。”
盗版碟片里也有梦想扎根
安宁
认识李小良是因为电影
准确地说
是因为盗版的电影碟片
那是在一个拍摄纪录片并狂爱电影的朋友家里
李小良背了一个很大的包敲门
1
认识李小良，是因为电影。准确地说，是因为盗版的电影碟片。
那是在一个拍摄纪录片并狂爱电影的朋友家里，李小良背了一个很大的包敲门，我从猫眼里看见后，吓了一跳，以为是抢劫或者要饭的，赶紧让朋友过来。朋友却只瞥了一眼，便笑着打开了门，说，嘿，李小良，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货来了？这个背大包的瘦弱大男生一步踏进门来，喘了一口粗气，这才得意笑道：好货多着呢，全是市面上见不到的。
我听得有些胆战心惊，好像他们在进行什么违法交易。待那大包打开来，才发现原来是上百张的碟片，而且全是正版碟店里买不到的好电影，从北欧到南非，再到日本和东南亚，那些在地上地下电影节上放映却没有公开发行过的片子，李小良这里都有。
我这才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也就22岁左右的大男生，他长得很瘦，那个大包放在旁边，就愈发衬托出他的瘦弱，好像还有些发育不良。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骄傲的神色，像是踌躇满志，想要在北京干一番大事业的样子。
朋友是北京一个大学电影专业的老师，但对这个听说高中都没有毕业的李小良，没有丝毫的轻慢，他很认真地听李小良介绍新进的碟片，还时不时地问他一些问题，就像做专业老师的是李小良，而他则是一个虚心的学生。李小良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跟朋友聊起电影来，却眉飞色舞，毫无怯意，偶尔还听得出他有些卖弄，喜欢说一两个专业术语，完全能让门外汉油然生出敬意。
看得出朋友与李小良不只是买卖之间的交流，还有一层私人的关系。李小良说起最近生意不好，货源减少，对手也来抢顾客，他要费好大的精力来发展一些忠诚的客户。又说房租也涨了，父母不体谅他在北京的辛苦，几次打电话来催他寄钱回家，幸亏他留了一些活动资金，否则最近一个朋友遭人黑手，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李小良显然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知道我也喜欢电影，毫不犹豫地将一张意大利的电影碟片免费送我，说绝对适合我的口味。我简略扫了一眼介绍，便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竟然能够从我安静内敛的外表，一眼便窥出我会喜欢这类文艺气息浓郁的电影。
走的时候，李小良手里的大包瘪下去了，另一只手里却多出一个更重的摄影机，是朋友借他用的，他在门口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说，保证完成导演交给的自拍任务。我看着这个可爱的大男生，忍不住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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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此也成了李小良忠诚的客户，只要买碟，肯定去他那里选购。他的小店开在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旁边，有些隐秘，不是电影发烧友，很难注意到这个店铺。但在北京混了五年的李小良，却在这个小小的碟铺里，做着成为一个知名制片人的梦想。
慢慢地便听说了李小良更多的故事。他在高二那年，便借口老师的批评逃离了学校，开始了闯荡北京的梦想之旅。他最初去的是省城的火车站，给一个旅馆四处拉旅客，但因为生意实在不好做，被老板用50块钱打发了事，他怀揣着仅有的50块钱，看着火车站上的时刻表，突然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开往北京的一辆火车上。他用一块钱买了一张站台票，躲在一个民工的大包后面便混上了火车。一路上他借着厕所这一方小天地，成功地逃掉了检票的乘务员，顺利抵达了北京。
出了车站，他站在喧嚣的广场上，像个傻子一样晕头转向地转了几圈，而后随便踏上一辆公交车，便开始了寻找一份能谋生吃饱饭的工作的历程。饥肠辘辘的他先去了一个饭馆，给人洗碗、择菜、端盘子，这一干就一直到了年底。他说电视里的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还在刷一大堆的碗筷，是老板过来说，吃年夜饭了，他这才抬头看到外面闪烁的烟火。解下围裙坐在热气腾腾的水饺面前时，看到老板递过来的薄薄的红包，他差一点就哭了。
他很快地就辞了这份“施展不开拳脚”的工作，去了一个菜市场，这次做的是剁鱼工，天天给各种鱼开膛破肚，有些血腥，但却让他心里淤积的东西随着那刀起刀落，酣畅淋漓地发泄了出来。等到将体内废气排完之后，他便再一次辞职，去做了野保安，专门给一个建筑工地守夜间的班。
因为夜里闲极无聊，他便靠一个个的盗版碟片消磨时光，这一看便被电影吸引了去。突然想起中学时未竟的一个做演员的理想，他一下子变得热血沸腾起来，打听到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可以最近最快地“触电”，便毅然地丢了工作，和许多人一起站到了群众演员的行列里去。
据李小良“吹嘘”说，他在好几个很红的电影电视剧里做过群众演员，有时候就站在某个大腕明星的身后，其中一次他的靓影还被远在甘肃农村的舅舅窥见了，在家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应该算是他到北京以来所从事的最值得称道的一份职业，既圆了年少时的梦想，又给亲戚朋友们带来了荣耀，简直有做了明星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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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群众演员的工作照例是没有做长，因为李小良说这份工作让他觉得虚无缥缈，每天早起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跑去电影制片厂门口“蹲点”，看到选演员的头儿出来，一群人饿虎扑食般飞跑过去，感觉就像一个趾高气扬的人扔了块肉给街头的流浪狗，为了填饱肚皮，连点风度都不要了。
李小良当然是温度与风度都不愿丢的。他在被飞起的空弹壳炸得腿肚子生疼的拍摄现场，还想着如何能够做一株有遒劲枝干的法桐，任多少弹壳子溅上来，都岿然不动。别人领了钱之后都跑去饭馆撮上一顿，而后剔着齿间残留的肉丝，继续踱到电影制片厂门口，开始新一轮的等待。而李小良则花一块钱坐公交绕着北京城转上一圈，一家家地看那些模样体面当街开着的店铺，遇到中意的，便微闭上眼睛，想象一番自己做了老板的阔气神态。
李小良的这个理想，在他到北京的第三年后终于实现了。那时他在大学外一个卖碟片的店里打工，认识了许多搞电影的老师或者学生，他为人好学，很快便用半瓶子电影知识笼络了一批研究生博士级别的客户。又因为心眼活络，不会跟人斤斤计较，所以还结交了一些活跃在北京电影学院的专业人士，平日里除了买卖合作，时不时地也会拉上他去喝杯小酒，资金周转不灵了还会向他慷慨解囊。
所以当李小良的老板打算关门不干的时候，李小良结识的朋友无一例外地支持他将店盘过来，自己做老板，而资金，他们则会借他一些。李小良在他们的帮助下，就这样实现了做老板的梦想，尽管小店只有十几平方米，又在不起眼的位置，还时常遭到各种部门的盘查，但李小良还是兴奋得几宿都没有睡着。
我那朋友就是在这时结识了李小良，并被他的奋斗故事打动，想要拍摄这个漂在北京城的小人物。李小良不怕自揭伤疤，坦诚展露自己的生活，朋友可以随时随地跟拍。他甚至还带朋友去了远在甘肃的老家，又自己设置了一个豪气冲天的镜头，并坚持让朋友用在纪录片的结尾。在那个镜头里，李小良骑着一匹马驰骋在塞外的荒漠中，他的鞭子高高地扬起，而马蹄起落处，尽是漫天的沙尘。
李小良说这个结局一定很酷，像古装电影里的大漠英雄，一番征战之后终于凯旋。说完了他便朝我们笑，而后摆出小马哥咬着牙签的姿势，让我给他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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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良还没有等到这部纪录片在北京“芳草地”的公映，便出了事。他有一天在饭馆吃饭，有个粗俗男人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冲一个漂亮女服务员走过去，胡言乱语之后又不老实地动手动脚。虽然李小良个头矮小，却也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在男人嬉皮笑脸地羞辱服务生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男人打倒在地。
男人当然不肯吃亏，爬起来抓起桌上一把水果刀，便扎在了李小良的胳膊上。李小良在站起来去医院之前，没有忘了用啤酒瓶子给那男人当头一棒，男人当场晕了过去，而李小良则从容不迫地站起来，用衣服将胳膊上的刀子一裹，便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说算他命大，那刀子差一点就扎到了大动脉，如果那醉汉当场拔出来再补他一刀，他铁定没了命。李小良于是觉得自己的确命大，所以很快便忘了这点疼痛和烦恼，出了手术室，道一声谢，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
可惜没走多远，便被警察给扣留了。按照法律，李小良是要蹲上一阵子的，但他昔日认识的一个大学老师帮了他忙，请了一个好的律师，又托了熟人，所以最后李小良交了些钱便重新见了天日。
但这一休整，也大大伤了他的元气。差一点，李小良就交不上房租了。而且那一阵子查得严，李小良的盗版碟片只能送货上门，打游击战。李小良并没有因此着急上火，他说大不了他重新回鱼市剁鱼去，怎么着，在北京也能混口饭吃吧。
我知道李小良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忧伤在的。在他自拍的DV里，有一段是他深夜辗转反侧的镜头。躺在床上的他，对着镜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睛里，有同龄人没有的忧愁，那视线所抵达的地方，似乎很远，又似乎在虚无缥缈的地方。李小良在这段镜头里没有说话，但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茫然与无助，他多么希望在这个城市里深深地扎下根去，可是却又被冰冷的现实打击得找不到方向。
李小良说，他最大的理想便是做一个知名的制片人。这样的梦想，很多个为了电影漂在北京住地下室的孩子都有，只是当他们一步步走近电影，那电影，却始终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悬在缥缈的枝头，不可企及。
当我在看那部与李小良有关的纪录片时，同时收到了李小良为了减少房租将店铺搬家的消息。李小良的短信有些无奈，可是看到片子最后李小良策马狂奔的勇猛背影时，我还是给他群发过来的那条短信，回复了一句话。
我说，小良，你的面相让姐姐相信，你会在北京扎根，而且，一定会很深很深。
我相信有点小迷信的李小良，看了这样的话，一定会笑出一口耀眼的黑牙根来。
父亲，不都是山
蓝莓
自古文人骚客们，都用“父亲是山”来颂扬父亲的形象和亲情的温暖。然而，文艺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现实生活中——父亲，不都是山！
他少年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称他为“癞爷”。只不过却像阿Q“敬重”赵四太爷一般，皮里阳秋、表里不一。
“癞爷”七岁那年，顶着满头癞疮，跟着母亲嫁到村里来的时候，还没有正式的名号。村人“以貌取名”，叫他“小癞子”。
别看“小癞子”年幼，安营扎寨后不久，就搅得村里鸡飞狗跳，女人嚷、娃儿哭。李二婶家囡囡的小辫子，被小癞子用一把生锈的镰刀割去一条；王婆婆孙子拿在手上的三好学生奖状，被小癞子抢去擦了屁股、盖在那堆烂南瓜似的大便上；刘叔家的小狗崽，被小癞子捉去躲在田沟里敷上淤泥烤了、吃了……每天如此，他家的门槛都快被告状的邻居踏平了，他母亲半夜像喊魂一样，一遍遍叫“小癞子哎，回家睡觉噢”。可嗓子叫哑了，还是寻不到儿子的踪影。
当然，仅仅因为这些“事迹”，小癞子成不了“癞爷”，而是被用“少年妄”、“炮子儿”的咒骂指代着。
“小癞子”荣升为“癞爷”，是在他17岁的时候。
那一年，村里粮食减产，家家闹饥荒。无数个黑夜，几百双眼睛盯着村里高大、坚实的粮仓。那里面可是稻满筐、麦满屯、玉米堆了一层又一层哦。
这粮仓，是先人留下的防洪碉堡。青石板夯实的地基，足足高出地面一米。墙根到屋顶的距离，有现在的三层楼高，沉重如铁的两扇大木门上，横着一根腰粗的黑铁棍，上面缠缠绕绕、绕绕缠缠着三位长鼻、铜身的“铁将军”。别说普通人，只怕连孙悟空也未必轻易打得开。四片小窗户，紧挨着屋檐，窗条间隙小到麻雀也飞不进去。所以，无数双眼睛，也只能是过着“望梅止渴”的瘾。
然而不久，全村人对小癞子产生了新的复杂感情——羡慕嫉妒恨。坚固的粮仓，不知何时，竟然成了小癞子家的专属“粮仓”。一夜之间，不着任何痕迹，粮仓里的稻子丢了近千斤。而全村小孩最多，连丰年都缺粮的小癞子家，却顿顿吃起了白米饭。
于是，村上组织民兵日夜看守。但一如给秦始皇守墓的秦俑，是个摆设而已。粮食依然一丢上千斤，小癞子依然不留下半点作案痕迹。村人们无奈又愕然，于是约定俗成般称他“癞爷”。
“身份”变了，癞爷的脾气长了，胆儿更壮了。对村人的财物，由原来的偷偷摸摸，变成公开“纳贡”。谁要敢吱声，一夜间，圈里的猪羊、窝里的鸡鸭、田里的庄稼、菜苗，全都“不翼而飞”。这样的活阎王，谁得罪得起？
后来，癞爷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五个月后，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娃儿，取名龙王（癞爷家姓龙）。一家三口虽是农民，却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一年四季从不劳作、不愁吃喝、不缺钱粮。他时时问人“借”、“讨”，明知肉包子打狗，可谁又敢不从？
都说“爷的威风、娘的势”。龙王七岁，用断砖将小伙伴脑袋砸开了花，人家还得拉着娃，提一袋大米、一篮鸡蛋到癞爷门上赔罪。癞爷教龙王玩的游戏，就是挖空别人家长在藤上的西瓜、南瓜，往里头撒尿拉屎；或者，拿别人家的玻璃窗户和屋顶，当作投掷“飞镖”的靶心……
也不知是被人暗地里咒骂多了，还是老天开眼，龙王15岁时，癞爷忽然查出是肝癌晚期，几天之内就见了阎王。他家的弟兄姊妹出钱出力，村人们似乎也忘了过去的恩怨，家家都买了纸钱去吊唁，合力将其安葬。
“山”倒了，龙王面临辍学，他不在乎。他早就不想读书了。可他的叔伯和村人们，宁愿集体筹资替他出学费，也必须把他“关”在学校里，不能闲在村里当祸害——大家不想再有个“龙爷”。
龙王也清楚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像一只受伤的小狼夹起了尾巴。在村里来来去去，都是眼睛看着脚尖，即便大清早撞到长辈，也不抬头问早。村人见怪不怪地想：真是什么老子养什么儿。咱不跟他计较，只要他不生事就好。
那一天，龙王的班主任老师脸色凝重地来到村里，找到龙王的叔叔家。铁定是这小魔头在学校闯祸，老师来告状了！村民们抱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纷纷前去围观。
老师喝了口水，眉头紧皱地说：“啊呀，龙王自打他爸死后，简直……简直……”
“简直不像人了？”几个声音不约而同接替了老师。
“以前吧，他是活泼得就像某处海域里的鲨鱼。同学见他都避让三分。即便这样，他还总是欺凌、挑逗别人……要不是他享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只怕学校早就‘请’他家里蹲了。没承想，这半个月他性情大变。就像《倚天屠龙记》里的金毛狮王，要么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发呆，要么就张牙舞爪、疯狂地袭击别人，毁坏物事。我找他谈过，可他死活不开口，没办法，只能来叨扰各位了。”
“嗨，老师，这不奇怪。俗话说老子乌龟儿王八呗。”
“他作威作福的老子死了，他想继续当‘山大王’呐。”
“啊……哈哈哈。果真是老子流氓儿浑蛋。没救了。”
在村民们七嘴八舌、此起彼落的讪笑声中，龙王的叔叔红着脸说：“唉，真是给老师添麻烦了。不过，我这侄儿，他……本质不坏，都是他爸……”
“我也听说了。”老师说，“我也分析了。估计是他爸死了，他心里的‘山’倒了，失去安全感，就用自卑和暴躁来保护自己。这样下去会彻底毁了他。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家长配合，让他早日回归正途。”
龙王的叔叔忙不迭地说：“太感谢老师了。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这以后，龙王暂住到了叔叔家。叔叔是个生意人，和客户谈生意、应酬时，都把龙王带在身边。
一次，叔叔陪几个外地客户吃饭。客户嫌镇里的酒店没档次。可这已经是镇上最大、最好的酒店了。推杯换盏中，客户还是怀疑叔叔轻视他们，不但话里话外称呼叔叔“乡下人”，还轮番对叔叔灌酒且戏弄他。一会儿让叔叔学狗、猫、公鸡叫，一会儿要求叔叔学蛙跳、蛤蟆爬。他们乐得哈哈大笑。
龙王怒不可遏，拿起一个啤酒瓶在冰箱上削去瓶颈，朝一个客户头上挥去。叔叔猛地跳起来，抱住龙王的腰。客户也不示弱，“呼”地将一盆鱼头汤泼向龙王，叔叔机灵地拉着龙王跳开。客户气呼呼地说：“原来你这个乡巴佬儿是装醉啊，看来我们被你耍了！”
叔叔笑着说：“这是怎么说话的。朋友聚在一起，关键是大家开心。咱们乡下虽然没有鱼翅海参，但有的是绿色环保蔬菜，各种时令江鲜。各位虽身在大都市，但也一定是吃不到的。今儿，咱们生意不成人情在，我给各位准备了一些鲜活江鲜，回头带走。各位消消气，别跟我侄儿一般见识，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
客户忽地红了脸，先后伸出手说：“龙老板大人大量，倒是我们得罪了。咱兄弟就算不打不相识，今后生意上会多多合作。”
回家的路上，龙王不满地问叔叔：“你干吗巴结这些人渣？咱家订单那么多，也不少他们的。”
叔叔说：“人生在世，你怎样待人，人家便会怎样待你。尤其是男人，只要诚信处事，友善待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
龙王沉默不语。
暑假的一天，龙王在河边埠头上帮叔叔的工厂打磨裁皮刀片。几个孩童也在树荫下玩耍。忽然，不知从哪里窜来一只半人高的黑狗，扑向几个孩子……顿时，凶恶的狗吠声、惊恐的哭声连成一片，令人悚然心惊……
村民们从屋里赶来，只见龙王张开胳膊，像只母鸡似的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右手乱舞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刀片。可是，那只狗全然不顾，在龙王肩上、胳膊上吼叫着、撕咬着……
村民们七手八脚打死了疯狗，连忙用土法子给龙王清洗创口、进行简单的包扎，有人当即开出自家的车，送龙王去医院。
龙王在医院疗伤，村民们每天轮流给他做各种好吃的菜、煲营养汤。还看护他，陪他聊天解闷儿。龙王说：“你们干吗对我这么好？我以前总是祸害你们……”
村民们说：“嗨，瞧你这傻孩子，咱们小时候谁还不做点错事呢。别说了，快喝汤。”
第二年的暑假，龙王考上了重点高中，学费仍然由村民资助。每到假期，他回到村里，见谁家活儿忙不过来，就挽起袖子帮忙。尽管他依旧不会料理地里的农活儿，但家里的稻米蔬菜，和他爸在世时一样丰盛。不过，那不是他“讨”或“借”来的，而是邻居们兴高采烈地送来的哦。
